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玲珑 > No.69 斜谷 三

?风舞月仔细看了那小摊,第一反应是这酷似街边卖某种虎骨灵芝的药摊子。那是一个穿着粗麻衣的老人,头裹在简陋的斗篷里,微微飘出几缕银丝,不知是老妇还是老翁。衣着虽然简陋至极,但他所处的位置却极不寻常。那是一株生在火里的莲花,地上是燎灼的蒿火,火中生着一株及膝盖高的莲花,花开如华盖,周围有三片莲叶,皆是脸盆大。莲花虽卧火中,却如沐清风,悠然自在。而那老人则是坐在莲花上,老人消瘦枯槁,莲花却更是弱不禁风,那看似柔弱无骨的莲花生于烈火,又能擎住一人的重量,着实令人啧啧称奇。

  

  这是火里栽莲的功夫,看来这老人必是玄门或佛门的高人。而老人面前的各种物件,皆是陈列火中,看样子老人不仅能火里栽莲,还能火里“摆摊”。

  

  洛冰王站在那滩火面前低头凝视片刻,便伸手往那火中取物。谁知她这一出手竟是冰寒无比,手一伸出,地上肆意的火焰无不黯然。老人藏在斗篷下“咦”了一声,大抵也有些意外。再看时,洛冰王已伸出那只寒手径直抓向火堆里一块烧饼大的青色卵石。洛冰王玉手冰寒,丝毫不惧烈火,眼看就要拿到那火中的卵石了,老人忽然身子一矮,莲花一斜,莲叶也压下来刚好将洛冰王的手挡住。

  

  “不买别碰。”老人沙哑的声音不快道。

  

  洛冰王冷笑道:“你怎知我不买?不碰又怎知真假?”

  

  “你这大寒手一掌下去,真假又有何分别?”

  

  洛冰王面上虽笑,却不再言语。她使大寒手,那物不论真假,若被她一碰,必然毁了。老人既心疼,便知此物必是真货。她回转头来冲水凌凕使了个眼色,凌溟不懂察言观色,但她用兽语所说的话却听得真切,便低身下去拿刚才那块火中卵石。

  

  凌溟怕热,对火自然有几分畏惧,然而当他将手伸到洛冰王刚才伸手的位置时,竟感到一阵清凉。原来洛冰王刚才伸手,居然把空气凝住了,那团冷的空气竟是停在空中聚而不散,所以水凌凕将手放到这团空气里,便被冷气覆盖住,不再怕火热。

  

  据说玄门铁林门大寒手,修到最后,一出手三步之内结霜,十尺之内飘雪。洛冰王一出手却只是平平地感觉有些寒凉,还以为她未曾修到境界;然而这等能令空中寒气聚而不散,凝而不发的本事,只怕她的大寒手早已修入“无雪只有寒”的化境。

  

  这次老人却没再阻挡,任凭凌溟将卵石取出。但不知是洛冰王大寒手的奇巧,还是这卵石的奇特,青色卵石置于火中灼烧,却是半点也不变色,触之更是清凉宜人,毫不烫手。

  

  风舞月与栾子吟在一旁看着,七火也板着脸不做声。只见凌溟手指触到卵石瞬间,青色卵石竟如同活物般忽然动了,凌溟指尖一颤,立马将卵石抓住。与此同时,卵石却不住地颤动起来,猛然间,卵石环腰横着裂开一道缝隙,竟如贝壳一般骤然打开!

  

  这瞬间,凌溟的手也被贝壳一样的壳子弹开,卵石壳子中细沙如同泉涌般倏地喷出。那壳中细沙细腻如尘,却光亮如萤;映着火光,银亮亮的细沙仿佛熔化的银水喷涌出来。凌溟手指凭空划圈,银沙立即聚拢为银丝一缕穿过他所划的圈,然后散为银烟弥漫开。银色的光华散在空中,竟恍若月晕般皎洁柔美,不可名状。

  

  老人看着水凌凕催发出的这一系列转变,惊讶得一时身子微颤:“你……你……这巫术谁教你的?”

  

  凌溟不解地扭头看他,不知道要不要答。洛冰王见状,却趁机插话道:“卖东西的,你这‘运中沙’,卖是不卖?”

  

  “运中沙?”风舞月小声问边上子吟,却被旁边七火瞪了一眼,大意是“不懂别问!”。

  

  然而这声却被老人听到,老人笑了一声,“哼,连运中沙都不知,难道还要我老不死的宝剑赠庸才么?”

  

  洛冰王立即反唇相讥:“可老人家你自己都不知我哥哥来历师从,又何断英雄庸人?”

  

  老人闷哼一声,停顿一会,却又话音一转,“不过不懂就要问,这一点,倒是比那些不懂装懂的人要实诚得多。你这小姑娘伶牙利嘴,既然知道运中沙,倒不如跟她解释解释?”

  

  洛冰王不乐意地作了一作脸色,只得转身对风舞月道:“好吧,承老人家的面子,就教你开开眼界。”她一手指了指天,“这天上,有一片海洋,连接着人界和仙界;在人界的部分被称为天空之海,在仙界的部分被称为翳海。海中有一种天珠贝,这种贝壳的数量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每枚天珠贝的腹中都孕育着一颗明珠,其光华能够被天上的星星摄去做星光。而这些天珠贝每隔三亿五千八百万年便会同时各自吐出一粒沙子,贝壳的数量和星星的数量是一样的,所以每次吐出的沙子数量也和星星一样多。将所有的天珠贝吐出的沙子收集在一起,便成了这运中沙。”

  

  “这么吊?”栾子吟大惊道,都顾不住说了脏话,“那这有什么用?”

  

  “运中沙是筮卜之术和神摄之术用的。但三亿五千八百万年才产生一次,所以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凌溟答道。

  

  老人这时沉不住气了,喉中咳了两声,便转头看着水凌凕质问道:“神摄之术,绝迹多年。你师父究竟是谁?”

  

  水凌凕的巫术是静合教的,巫门静合这个名字,在四千年前或许还如雷贯耳,但在这么多年传说都消退之后,听闻巫门之名的人已是凤毛麟角。所以他答静合大概就跟胡乱编纂一个名字出来没什么两样,反正对方也不知晓。只是,他俨然从老人口中听出什么不友善的语气,不知道要不要回答;凌溟不会说谎,但是置若罔闻却是习惯性的了。

  

  老人见他不答,喉中沉闷地顿了一口气,于悄然无声间,他身下的火焰骤然冲出一道火光刺向水凌凕!

  

  好快!风舞月花容失色。他们当中,反应最快的舞月和洛冰王完全看不清对手的动向,那道火光便吞住了凌溟;而这一瞬间,水花四溅,那道火光亦是瞬息而收,悄然无存。

  

  这刹那间的交手,不过兔起鹘落之间。那老人最后别有意味地说了一声:“原来如此。”此时,方才溅出的水花,也才刚刚落地。

  

  动作如此之快,洛冰王千年修行却全然无法望其项背。难道这老人的修为竟在洛冰王的千年之上么?洛冰王大惊之下,心中迅速搜索起这些年的见闻,找找是否有哪位神人特征与此人相符。这时,她见边上人中,唯独七火稍有反应。他手上轻掐一诀,似乎刚才着实太快,他也只来得及掐诀,却未施法。他见洛冰王看他,指上一松便撤了诀,从容自如,竟如平湖暗涌,不见波澜。洛冰王心中大骇,但生怕七火起疑,她只瞧一眼目光便悄无声息地转向别处,恍若不见。

  

  只有水凌凕刚才骤然遭遇袭击却依旧愣愣地,好像还未反应过来。风舞月细想之下,大抵是这位前辈见凌溟不愿透露静合的名字,便出手一试;凌溟原本的反应是及不上这速度的,但他动物的本能和不知道静合又在他体内设了什么机制,恐怕在不经意间抵挡了这一招,因而也被老人看出了破绽。

  

  老人身子缩了回去,双手也互相揣进袖子里,懒洋洋道:“行了。运中沙你们拿走吧,价钱就用这姑娘身上全部的现钱吧。”他指了指舞月。风舞月这才惊叫一声,她猛然发觉自己袖袋中全部的钱都不见了!那是师兄给他们的两枚混色铢,这趟用剩后原本余留一枚半的;这可是他们目前全部的钱了,想来是老人刚才对凌溟出手时,顺手牵羊将舞月身上的钱顺走的。

  

  舞月心中委屈,一方面是丢了钱,一方面则是在她身上丢的。洛冰王却知,运中沙三亿五千八百万年才有一次,并且要收集齐数如天星般繁多的沙子才有效,所花费的功夫实在难比登天;一枚半混色铢买下这盒运中沙,实与白送无异。拣了便宜自然要知道见好就收,所以也顾不得舞月的想法便道:“前辈慷慨,我辈心中已然记挂。只是不知前辈尊名,前辈施恩不留名,我辈却不能忘恩负义,还请前辈示下。”

  

  老人坐在火莲花上冷笑一声,反倒讥讽起来:“我给这运中沙,只是看在故人情面上,况且又不是白送与你,何恩之有?你这小凤凰语气前倨后恭,倒学到凡人那些市侩气!哼!”他手指一敲莲花瓣,身下蒿火大盛,转眼将他吞噬。顿时众人一惊,唯有七火面色不变,蒿火升腾后即灭,那老人也不见了踪影。

  

  “好一招焚骨化形,跑得倒快!”洛冰王上前一步道。

  

  “火经的法术,还有火里栽莲,看样子是玄门高人。”凌溟默默分析着说。他手里捧着那个不知道到底是卵石还是贝壳的盒子,抬手将挥洒在空中的银沙收回来,然而他自己却还愣愣地站着。洛冰王心头默了一下,便轻拍他肩膀道:“还愣着干嘛,走了啊哥。”一拍之下,他却是半点不动。

  

  洛冰王顺着他视线看去,原来风舞月丢了钱以后心情很是不好,况且这下子,身上钱财尽空,原先很多东西都要重新打算了,正心事重重呢。洛冰王本是不想理她,但为此惹得凌溟也情绪不好,那洛冰王就看不过去了。

  

  于是她又回转身来对风舞月道:“喏,我是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呢,这运中沙算是给我哥买的,价钱算我头上没问题吧?不过我现在身上没这么多钱,先这么凑合着吧,回头便是百倍千倍也照样贴补给你。”

  

  洛冰王不缺钱。九幽地狱凤祖胤霜是她小姨,轮回主是她铁哥们,仙界司天监是她婆婆,这样的大人物洛冰王抬手便能数出七八个,随便哪一个都是一挥手就能在人界漫天撒钱的主。只是她无论往九幽地狱、轮回界还是仙界,花费的时日均是不小,实在懒得费工夫,回头再去找个近点的借个几千斤让哥扛走吧。

  

  风舞月听了,却瞪她一眼:“不必。凌溟的花销用不着您破费,放心好了,师兄给的这一单做完,钱自然不会少的。”

  

  凌溟几乎是用一种颓废的眼神看着她俩,真不知道她们两个在争什么,还拿他做话柄。栾子吟却在旁边偷笑,不过笑完,还是得向洛冰王服个软。他偷偷凑到洛冰王身边低声道:“嘿嘿,大小姐就是这么要面子,您别介意。回头到了虞归海,那是双岐国的地头,到时候花销还得您破费,您包容包容啊……”

  

  他这几句跟风舞月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正好给洛冰王台阶下,她也不好发作,只得答应下来。不过应承时,洛冰王念头一想:“不对!你们去虞归海干嘛?有事儿?”

  

  栾子吟一愣,挠了挠头道:“不从虞归海绕道怎么去巫咸古国?”

  

  “直接……直接穿过白拉玛山过去啊!”洛冰王反而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说“直接”的时候忍不住愣了一下,确认自己没说错。

  

  “啊!?”她这一句,直接惊住了风舞月三个人。栾子吟当时意识仿佛有些错乱了,心头一想,当即恍然大悟:“哦……您是要载我们飞过白拉玛山?”栾子吟说出这句时差点没拍自己脑袋——怎么没想到这茬!离风罡只能禁住腾飞之术,但对于本身就具有飞行能力的鸟兽来说却是无效,眠山日晷峰凌溟能带着舞月飞上山顶就是这样。

  

  但他话一出口,却被洛冰王劈头盖脸来了一顿:“你特么想都不用想!老娘修行千年不是给你当坐骑的!!”

  

  栾子吟碰了个钉子,但却令风舞月眼前一亮。舞月轻声问水凌凕:“你能不能变成什么大一点的鸟啊?或者别的能飞的都行!”

  

  凌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能变成别的兽类的模样,都是因为静合融在他体内的兽类苏醒了,他才能拥有这头兽类的能力和外形。他并不知道静合有没有把大型的鸟类放进他的身体,但至少没有这样的兽类在他体内苏醒。

  

  栾子吟那边还在交涉——要不我们不骑您,我们就趴您爪子上,捎我们过去怎么样?

  

  洛冰王朱唇微启,吐出字正腔圆的一个“滚”字,将一个完美的上声一气呵成。回头她又补了句:“欸,能别逗了好吗?明明有路可以穿山过去,干嘛非要我搭你们?”

  

  栾子吟一听这话顿时激灵:“有路?真的?你怎不早说?”

  

  他一口气抛出三个问题,却被洛冰王抬头翻出五个回答砸回来——“有路!真的!‘你’换成‘您’!老娘第一句就说了穿过去!以及,地图给我!”

  

  栾子吟也不多话了,赶紧掏出地图战战兢兢用一种“您请过目”的架势端到洛冰王面前。洛冰王在沿两国边界延伸的白拉玛山系中,画了一个圈。“在这里,有个山谷,可以从这过去。我走巫咸古国也不是一两次了,这条路走过几次,很安全。”

  

  栾子吟见那山谷的位置,在萧丘东南一些,却也不是很远。如果明早启程,明晚可在绿芜之城歇脚,次日出发,最多也不过两天就到。穿过白拉玛再一路向西,便是巫姑。几乎是最捷径的道路了!栾子吟见这样一来,便节省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绕远路,简直对洛冰王指路行为感恩戴德。于是,他道:“话说你本来就是凤凰可以飞过白拉玛山,为什么还要走山谷?”

  

  结果他隐隐看到洛冰王额角上浮现出一个“忍”字,果断在洛冰王煞气发作前赶紧滚回风大小姐身边了。

  

  风舞月看了一下洛冰王,不知道为什么,她实在不想与洛冰王打交道。但不得不说,洛冰王这样一指路,确实为他们省了不少功夫。“既然这样,我们的路线就改了吧。明天一早出发,去绿芜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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