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玲珑 > No.67 灵儿 三

?刚才黑纱女子呼出的黑烟,竟悄无声息融入了夜色,进而笼罩了夜空。在被萧丘火光照亮的夜空下,如同张开了一双大手。女子依旧闭着双目,仿佛在用心眼仰视着天空,又仿佛,在那黑烟重重的天空中张开了心眼,正俯视着大地。

  

  空中黑烟翻滚扩散,竟如同乌云透月般,渐渐露出了那空中如同满月一般的——眼睛!!

  

  水凌凕与洛冰王同时大惊,那女子将双目一闭,却在空中张开了一只心眼;恍若真如她所言,“以神之眼,垂目于世”,难道真的可以令“腐骨生辉”么?

  

  “你还愣什么,快跑啊哥!”洛冰王嘶声竭力地喊着,手上长剑一横,却是反手向那女子刺去。

  

  凌溟此刻却如油锅上的蚂蚁一般,并非他不跑——那凌驾于空俯视众生的眼睛,看得万物心神皆乱。凌溟被那眼睛看着,就仿佛被一盏名叫“惶恐”的灯照着,他只能甩着小爪子拖着大尾巴在街巷里盲目地奔窜。那眼睛像月亮的光辉,足以迷乱一切生物的感官,让他只能依从本能没命地奔跑,却永远找不对方向。

  

  洛冰王刺出一剑,原本这样的距离,女子绝无法逃脱,她又在施术中,更是身不由己。然而女子身裹黑纱,那黑纱是用这世间千百苦难的魂灵织就,名取“薄命”。那女子将生灵的苦难缠裹于身,除非有大神通的佛法化解,否则便是再锋利的兵刃也断然刺不透这薄命之纱。

  

  洛冰王这一剑正取其胸,去势凌厉无匹,若皎月一现;然而着身时却又恍若不见,倏地从敌人身后现出,刺其后脑玉枕穴。她这一招正面虚刺乃是试探,故而带了三分凌厉的实招,倏现倏消,如月出云头又转眼为云遮蔽;骤然现身敌后却是大开大阖,以剑光将敌人笼罩,如大雪茫然,无所遁逃,所刺之处,正好是女子黑纱保护最为薄弱的玉枕穴。这招“月见雪”,本是洛冰王为了破解这女子不使黑纱却将其用来防身时的招数,因为黑纱缠遍周身,独独在头部最为薄弱;这一剑骤然攻敌后脑,正中其要害!只是第一次用上,并非临场交手时,而是围魏救赵之计,以逼迫女子自救而撤了法术。

  

  然而就在此刻,远处猛然一道遒劲浑厚的热浪向着洛冰王汹涌而来。洛冰王剑尖一震,情知这招势不可挡,如若她不立即撤招,势必被这热浪击个正着。然而她若一撤,那凌溟自然便落入女子掌中了。

  

  其实洛冰王此时无论是收招还是出招,好歹能在她自己与水凌凕之间救一个。若依她平时的性子,这时必然是收剑后撤,避开这炽热的一击;然而一想到凌溟,心神却没由来地一慌,她自是不愿舍弃凌溟的。这一瞬间的慌神,即刻被空中那只心眼捕捉到;黑纱女子此刻全神贯注在那只眼睛上,如同空中灵台,洛冰王这瞬间的心慌如何能够瞒得过她?

  

  黑纱女子的心眼,能令万物心神不安。洛冰王原是不惧,但这一慌之下,却如同自己露出了破绽,刚好被那只眼睛的目光慑住,再无可逃!

  

  这一瞬间的错愕,热浪席卷上来。那竟是一股炽热澎湃的浮莲指力!洛冰王的九幽玄冰罡在其面前浑若无物,刹那间便被击飞出去。她连忙翻身欲起,然后全身热血涌起,令她心经骤然一痛,这一痛竟牵扯至浑身筋骨,刚用上劲的身体也酸软下来。如此反复绞痛七次,她早已无力使出,只得斜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缓息。

  

  洛冰王心中固然替凌溟担忧不止,然而她也为此大感惊疑。这黑纱女子所使的,乃是凤祖一脉的“死凰术”,为暗系的兽族法术。兽族法术与人类的法术不同,人类的法术几乎是可以通学的,而兽类,某一种法术却常常仅为某一类或某几类临近的物种所有,就像世上只有冰凤凰能使九幽玄冰罡、只有瀚海才能使干旱之手一样。而死凰术,则是死凤凰仅有的法术。世上仅存凤祖这一只死凤凰,也就是世上仅有凤祖会使死凰术。然而,由于冰凤凰与死凤凰亲缘上极为相近,不少冰凤凰天生传承着死凤凰的一部分力量,使得冰凤凰也能依天分施展一定的死凰术。而洛冰王机缘甚好,不仅对于死凰术的传承在冰凤凰中极为罕见而完整,后来更得凤祖青睐,被凤祖赐了八百年真元。因而她所施展的死凰术应是最为完美而纯正的了。

  

  只是,洛冰王能使死凰术乃是得了先天一大半的机缘;而这黑纱女子,与死凤凰亲缘自然相隔太远,又如何能使死凰术呢?难道真如她所说,乃是拜洛冰王当年所赐?

  

  当然,洛冰王大惊之下还有另一点,那就是死凰术为死凤凰操控亡魂的独特法术,仅仅在其特有的环境下才会生效。九幽地狱是凤祖的领域,也是施展死凰术最佳的沃土;除此而外,能使出死凰术的地方,便只有凤凰栖了——仅因那是九幽地狱的入口,一旦打开,变会化为冥魔狱,与九幽地狱无异。然而这萧丘,上不挨天下不接地,四周又是阻断的火海,与九幽地狱决无半点联系;纵然那女子能使出死凰术,又哪里来的亡魂可供她驱役呢?

  

  洛冰王胸中疑惑重重,又万分不安,不知道凌溟此刻是凶是吉,只得朝他的方位努力望去。可偏偏此时,她眼神极好,竟然发觉为黑纱女子死凰术困住的,除了凌溟还另有他人!那人藏身比凌溟更为隐秘,故而洛冰王在此之前竟一直没有发觉!奈何这时被空中那一只如明镜高悬的眼睛注视,就再也无法逃脱。

  

  洛冰王双目如鹰,且对方已然暴漏了行踪,更落入黑纱女子彀中,她很快便看清了那人是谁——她胸中的惊疑竟为此再度加深一重,因为,那人是七火。

  

  水凌凕急匆匆在街巷里乱窜,茫然找不到出路,好像不管他怎么跑,永远也无法摆脱天上那只眼睛的注视。终于,他在一个街口停下来喘息,蹲坐在地上望着天上那轮如满月般的眼睛。一种恍惚的感觉涌上他小小的心头。

  

  他狠狠地摇了摇头,却还是看见,那只眼睛好像出现幻觉了似的,竟然一分为二,如月食将退,天上两个重合的星体逐渐分开一般。

  

  凌溟举起两只小前爪搓了搓脸,这本来在舞月的认知里是认为他在洗脸的,这时却是狠狠地揉了揉眼睛,迷茫地望着天上。只见那从原来的眼睛里分裂出去的另一只眼睛,好像视觉出现的幻觉一样,迅速从天空淡然消失,就像压根没有出现过。

  

  等到凌溟察觉过来时,四周的景象,那无论他怎么也逃不出去的街巷,竟也随着那只消失的眼睛一并淡然消失了!

  

  凌溟惊愕间,本能地察觉危险临近,一个翻身变回了他原本的样子。而四周景物已经全部消失,周围化为一片深邃的漆黑色,只剩天上那轮眼睛。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起,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凌溟猛然想起,此刻的情形,与那次凤凰栖底竟是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次是洛冰王吟唱“凤凰引”,而这次则是黑纱女子的“死神垂目”。

  

  一样是将人世化为冥魔狱,一样是难以捉摸的黑暗,当然存在着一样的东西。

  

  凌溟迅速在这无可着陆的地方张开了翅膀,警惕着四面袭击来的那种骸骨怪物。尽管冥魔狱要比先前那个逃不掉的街巷阴森得多,然而他曾经经历过,还一拳头将一头骨鸟打得散架,因而当再次回到这种地方,他反而感觉要熟悉和安稳些。

  

  相比水凌凕的驾轻就熟,七火却大大失了分寸。天上那只眼睛一分为二,显然是在同一空间上创造出了两个冥魔狱来困住他和水凌凕两人。这黑纱女子来到萧丘已经待了十年了,七火自幼接触到她,自然知道她的深不可测。然而能在九幽地狱和凤凰栖之外的地方创造出两个冥魔狱,未知是否后无来者,但起码前无古人是绝对的!

  

  而在这个时候,风舞月们被纷纷安置回房,徒留下了舞月对凌溟那样悄悄走开的极度不满——这小畜生绝对是发现了什么;然而发现了什么却不告诉她,自己一个人走掉,情谊呢!?风大*一个人在房间里郁郁不乐,唯有使劲揪扯凌溟留下的那条尾巴。这时压根没想到把他尾巴揪成这样乱糟糟的,待会等他回来还怎么还给他。

  

  屋外火景羽忙完之后也是匆匆赶回来,妻子留下了别有意味的话要他到家中寒室来说。

  

  在萧丘,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间寒室,在屋子的最底层,乃是最为幽深隐秘之处。同时也是禁忌的房间,除了自家主人以外,闲杂人等皆不可靠近。

  

  当走到最底层的楼梯时,沉在屋底的寒气已经十分浓郁而刺骨。这是萧丘是极为怪异的现象。因为整座萧丘便是个浮在火海上的岛屿,从里到外都酷热异常,人们家中墙壁内亦是炉火熊熊,不见一处冷角。然而每家每户屋子最底部的那层,必定是阴寒无比,恍若从火山到冰川一般。若不是每家寒室都绝对禁止外客访问,想来修真界必然要对这火海藏冰的奇异景象大为探讨了。

  

  火景羽才走到寒室外的走廊上,已见走廊中烟雾缭绕,青烟绵延不绝。那必是四方香主的法术。火景羽此时已觉非同寻常,快走几步到了寒室门口。果然四方香主正大力施法,在那结冰的寒室大门前布下香阵,令青烟堵塞整条走廊,封锁寒室。

  

  火景羽惊道:“阿香!”

  

  四方香主回过头回了他一句:“羽哥。”彼此心意却已然知晓。火景羽因而就站在了原地,并不上前相帮,只看着四方香主忙不迭地布置青烟阵,额上鬓间已有盈盈水珠,不知是汗还是这寒室外的冷气凝的。火景羽看得暗暗心疼。

  

  寒室两扇大门乃是以萧丘特有的寒钢铸成,两扇门合重近千斤,坚不可摧,且本身冰寒刺骨,难以触碰,更无法以手推之。然而这两扇寒钢大门背后,竟时不时传来声响,仿佛寒室之中藏有活人!

  

  四方香主在走廊两侧沿路焚香,从中抽出一把又一把的青烟,在寒室门口细细密密地编织。火景羽已看出,她这是松渺针“四方行云止”的阵法,四面烟云阻绝,无缝无隙,无有逃处,无有避处,俨然要将这寒室牢牢封死!可饶是如此,室内响动不绝,反而越加频繁,便连那扇无人可碰的寒钢大门也时不时“砰砰”闷响,好似有人不住敲打试探一般。

  

  火景羽看得暗自心惊,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这寒室在萧丘家家户户皆有,且外人不可接近,寻常时候不可进。只因此室,乃是萧丘每家每户家族的墓地,其中葬着每家已故的长辈。火景羽胸口一凛,油然而生的寒意竟比此时身处的寒冷更深一层。

  

  这时,那寒室中吵闹不停的声响突然一下消失了,整个走廊也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寂,空气静而冷得异常,像是冻成一块巨大的冰。就在迟疑那室中的动静是否总算消停的时候,两扇玄冰一样沉重的大门冷不丁响起“砰、砰”两声,沉闷而清晰,就好像这一刻冻成冰的空气也忽然随之振动,声音从大门传到了走了尽头,贯穿了整个心灵,仿佛两声之后心里还在回响这“砰、砰”两声。

  

  紧接着,回音未歇,门上再度传来“砰砰”两声,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急促和笃定。那边缘都结满了冰的大门竟也有了些松动。火景羽看得出,此刻四方香主虽置冰窖,周身却汗如雨下,仿佛竭力与门那边的动静抗争。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坐立不安,数次欲相助。

  

  接着第二次之后,第三次“砰砰”的声音更加确信,仿佛总算找到了出口一般。第四声,只有一个“砰”,却恍如猛烈的一锤,狠狠撞在心口一样,让人心里头那根弦不由自主地绷紧。这时,火景羽看到了那扇寒钢大门依然挪出了约半寸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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