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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往常一样,刘兴放学回家,随手把书包扔在客厅的蛤蟆凳上,急匆匆的为家里搬要用的煤球。
刘兴家住的棚户区是在解放前,第一批勘探工作队进驻时,依山而建,搭设了几溜平房小区。随着矿区规模的扩大,人口增加,原本居住的许多技术人员和工人早已迁走,一批又一批下来,留下的是没有达到所谓矿区标准,没有关系住进新楼房的老住户,或者是新到矿区的单边户矿工,加上一些陆陆续续,来矿区谋口饭吃的外地生意人,也在附近随意搭设了不少木板楼,更显得这块小区凌乱不堪。
尽管矿区多次有意拆掉这片乱糟糟的居民区,可又拿不出合适的安置方案和资金,特别是几次拆迁冲突后,历届矿领导都不愿意碰这烫手的山芋了,一来二去的,本要拆掉重建的宿舍区,却慢慢扩建成了俗称的棚户区。
老宿舍的每户房间本来不是很宽敞,日子一久,家里人丁一多,许多人家便在屋前屋后就势再盖二、三间小房,虽然光线更加昏暗,总比全家男女老少叠罗汉般挤在一起的睡觉强。只是本来不大的院子更显拥堵,每天常用的煤球只好堆放在院子外的过道上。
有意思的是,因为小区是依山而建,呈梯状而狭窄崎岖的山路本不好走,有些深夜回家的醉汉,常常一个踉跄,一脑袋扎进煤堆里睡着了,第二天让早起的熟人看见,倒给整天忙碌辛劳的小区居民们增加几分欢乐。
刘大个子腿脚不是很利索,搬煤球这些体力活一般都是刘兴做,搬几筐煤球对于小胖子,轻松得很,几下把煤球搬好码齐,正准备回家洗手,临进门却瞧见隔壁的李湘芸正在院子里费力的做着煤球。
刘兴的父亲,刘大个子,以前是矿区一个矿场的翻砂工,年轻时因为一次事故,失去了半支右手,还落下一身病痛,作为那次事故的唯一幸存的工人,刘大个子对那次事故一直忌讳莫深,只常念叨李湘芸的爷爷,在那次事故中救了他一命,自己却给压在了厚厚的碎石下,出事的那天,他爷爷离退休不到半年时间。
刘大个子是个重义气的人,生性耿直的他这一辈子就认准了,欠的命还不了,欠了情就得还,瞅着李老汉的幺儿李汉新身体不好,他老婆又是那么个人,特别是两年前跟人跑了后,家里大小事让他女儿李湘芸这个小丫头担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刘大个子不喜欢老挂在嘴上说事,只是就着隔壁邻居帮忙的由头,对李家人比自家人都挂念照顾得多,为这些事老婆淑琴也不知道唠叨了多少次,两口子扯了多少皮。刘兴却是很敬重父亲的作为,有恩必报,才叫大丈夫真好汉。有样学样的,他从小也常和父亲去李家帮忙,把李湘芸当半个亲妹子照顾。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在里面。
做煤球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不说怎么和黄泥和筛煤,光是要用足有几斤重,铁制的蜂窝煤模子压出蜂窝煤球,没掌握诀窍的大人压出来的煤球都会是松松垮垮,不成形状。做煤球这个事以往都是刘大个子帮忙做好了的,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矿里来了不少领导和专家,在招待所负责供应的刘大个子忙了许多,经常忙到通宵不回,煤虽然都和好,却抽不出空来帮李湘芸家压煤球了。
李湘芸眉头紧皱,白皙秀气的手上却净是煤灰。看着面前这些弯弯斜斜,眼不成眼的蜂窝煤,正琢磨着是哪里没有做好,这些煤球能不能将就着烧呢?往日看七叔做煤球那么容易,自己怎么就那么笨?难道一辈子得靠七叔帮家里做煤球吗?往常倔强自信的小姑娘今天却对自己有些恼恨。
“还是俺来吧,女孩子做这事不合适”刘兴一把抢过正愣着的,李湘芸手上的模子把杆,一个劲的干了起来,因为跟着父亲学做过几次,干起来还挺像个模样。李湘芸咬了咬下唇,没有出声。邻居这么多年,这个像大哥哥般少年的脾性,她还是了解的,回屋里麻利的泡了杯芝麻豆子茶,然后在一旁拿起铲子,熟练的配合着将煤堆翻好,让刘兴更容易把煤球压出来。
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院子里很快摆满了做好的煤球,这个月是足够用了。吃着李湘芸递过来香香的芝麻豆子茶,看着正忙碌着清扫院子的李湘芸,小胖子心里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刘兴,你个好小子,你说说,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站在院门口的刘兴的母亲杨淑芬,一只手里扬着一副小画,一只手胳膊靠在门框,有些气喘的冲着小胖子大吼。
刘兴一看到他妈手上的那幅画,吓得满口的茶都噎不下去,马上脸红脖子粗的傻了。正拿着扫帚扫地的李湘芸也停了下来,好奇的瞄了眼,却羞得扫帚掉在地上。
画中的女孩,素手轻拈一枝梅花,半倚阑干,露出半边瓜子脸,如云乌发垂在胸前,嘴角微翘,如烟的桃花眼中满盈着温柔恬适的笑意,端庄中透出几分俏皮的神采,让人感到惊艳而又亲切。虽是圆珠笔画的素描,女孩的衣服褶皱却只用浓浓几笔勾写而出,显出几分国画的笔意情趣,看得出画者是花了一番心思和时间的。
这个女孩,正是李湘芸。
“不是我画的,我中午操场捡来的”刘兴回过神来,低头喃喃的解释,说出来便后悔了,这么说更要坏事。
“捡来的?哼,捡得这么巧?还收在书包里面?”看着两个小孩的表情,杨淑芬本来还有些猜测的心又坐实了几分,冷瞥了眼僵立在一旁的李湘芸,有些含羞的脸上却净是媚人的神色,“小丫头真是随她娘,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心想着口中只喝骂着儿子回家,这事也不好当场发作。看着儿子低头走过门口,杨淑芬终还是忍不住这口气,几把将画扯开扔在地上,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看你勾引人,俺平常就说好心没好报,现在倒好,勾到自己家来了”走在前面的刘兴听不下去了,回头有些恼怒的说“娘,你咋说的话,说了不是俺画的,俺也没那心思。”小胖子一急起来,双脚跺得山响。
“没那心思?我说你成绩怎么老上不去,不是我今天看你书包掉地上,帮你洗书包才看见,还真不知道咋回事。你才多大年纪?敢情不好好读书整天就画这东西?你就是画再多,人家能看得上你?到时候跑了,我看你哭去。先回家,仔细你爸爸回来怎么揭你的皮”杨淑芬伸手使劲扭了下,已经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儿子耳朵,还真是恨铁不成钢。
缓缓的捡起地上的扫帚,李湘芸暗地的告诉自己要坚强,眼泪却仍是止不住流了下来,任谁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子,面对刚才婶娘那样的话语,是怎么也难以承受的。只是因为上一辈的纠葛,旁人看你的眼光,却给你烙上了令你羞耻的烙印和伤痕,无论你如何小心,如何努力,仿佛一生都无法抹去。想到这里,悲从心生的李湘芸干脆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轻声的抽泣起来。
一阵山风拂过,院子里的菩提树叶婆娑起舞,好似轻轻的抚慰着这个伤心的女孩,一张纸片随着风儿卷到了李湘芸的脚下,是婶娘扯开的那幅画,虽然已经给撕开一条长长的裂痕,画中的女孩仍是恬静而温柔的笑着,永远不会在意。“你害我还不够吗?”李湘芸用脚尖拨开纸片,恨恨的说着,画儿却玩笑似的翻了个身,露出纸背后的一小句字来,远远的却看不清楚。
“烛泪欲阑干,落梅生晚寒。”纸片上的字迹隽秀雅致,十分的耐看。小女孩收起泪水,捡起纸片,轻声默念着这行小字,心中却有些诧异,刘兴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画不出这样的画来的。“那是谁画的?”李湘芸心中莫名的却是一跳,“是他,只有是他了!”这个坏小子,好好地老来招惹我干嘛?自己画了就画了,还到处送人。李湘芸将纸片揉成一团,扔在院角,自顾自的又气恼了起来,不知道是气恼他画了她,还是他拿了画随意送人
“咳,咳”在里屋的父亲撕心裂肺的咳了几声,李湘芸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父亲的药已经熬好,去菜市场卖菜的奶奶和妹妹也快回来了,得倒药汤和做饭了。刚走到里屋门口,李湘芸猛的又转过身来,拾起扫帚放在院角,好似不经意的捡起那揉成一团的纸团,悄悄的放在了衣服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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