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草寇 > 第九章 雾锁山头山锁雾

?

  那天晚上罗银秀和张发奎都喝得醉醺醺的,罗银秀在收拾碗筷,眼花了差点打破一摞碗,张发奎说放着明天再收拾,罗银秀不肯,他便帮她一起收拾。到十二点多,张发奎才从李二八家离开。回去的路上他发现有人躲在稻草堆里,他没在意便径直回家睡觉去了。

  过了几天,张大权来找张发奎借钱,张发奎没问他借钱做什么,直接把钱借给他了。又过了几天,碰见罗银秀的时候,张发奎发现罗银秀手上戴着一块新的石英手表,他当时根本没想到张大权跟他借钱是拿去给罗银秀买手表。好几次他召集李大柱和张大权他们开会,每次开会李大柱都心不在焉,都说要提早回家,但张发奎问过李大柱的媳妇,李大柱好几次晚上十二点多才回家,媳妇问他晚回家的原因,他总说是去张发奎家开会,开会后吃夜宵。

  张发奎觉得李大柱不对劲儿,有一次开完会便偷偷跟着李大柱,发现李大柱到李二八家门口吹个口哨就走了,没过多久,李二八的媳妇罗银秀锁了门就出去了。他猜出七八分,但不想把事情揭开,也就没有继续跟踪下去。直到李二八回来悄悄去跟他说,他媳妇被人弄大肚子了,张发奎才肯定事情一定是李大柱所为。不过,他劝李二八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那时候他老婆不过是干呕而已,并不一定是闹肚子。

  李大柱也没想过自己会跟李二八的媳妇扯到一起,他和李二八也算是好兄弟。李大柱的媳妇王桂花是个半傻不痴的人,是李大柱的表妹,王桂花的娘家怕她嫁不出去,早早就跟李大柱的父母约定了这门亲事。结婚后,李大柱根本不把王桂花当回事,一来她不过是个端屎倒尿的奴隶,二来不过是他扭臀送精的泄欲工具。那天晚上帮李二八家收谷子,他看见罗银秀壮硕的乳房和浑圆的臀部就抑制不住心中的热血和欲望,尤其是罗银秀喝酒后那红彤彤的脸颊,仿佛就是心底欲望的一种洋溢。他假装先走,躲在稻草堆直到最后一个人也就是张发奎离开李二八家,他又偷偷摸回李二八家。李二八的两个女儿早已经睡着了,看见李大柱回来,罗银秀吓了一跳,几乎酒都醒了过来。李大柱一把搂住罗银秀,罗银秀很久没有来自男人的征服,她没有拒绝发疯一样的李大柱。那个晚上李大柱就在李二八的床上享用了他老婆,后来多次在树林、稻草堆,不知不觉罗银秀就怀上了。

  当李二八手中的铡刀即将落在罗银秀的脖子上那一刹那,张发奎出来喊到:“住手李二八,我告诉你,你老婆的肚子是谁搞大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张发奎说:“李二八,是王思文,是他逼迫银秀,把银秀的肚子弄大的。”

  李二八冷笑一下说:“张发奎,我念在我们是兄弟,没想到你会帮这个贱货说假话来哄我。”

  “我说的是真话。”

  “真话?王思文在哪里,我找他拼命去,你只要告诉我王思文在哪里,我就相信你。”

  “他来过寨子,但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你就是讲假话,讲天书。”

  “你先放下刀,有事慢慢讲,你杀死银秀,你也要坐牢。”

  “向西华现在在牢里没?开玩笑,没想到我一向佩服的张发奎,张大队长也跟我李二八,跟我这个被人戴绿帽子的李二八开玩笑!”

  “李二八,你平时不是讨厌你婆娘吗?”

  “是,我讨厌她那根肠子不争气,我嫌弃她长得丑,但就算她是坨狗屎,也是我李二八的,谁也不能骑她。发奎,念在我们是兄弟,你不要骗我,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背后害我?”

  “二八,我没骗你,就是王思文,他回来过。”

  “你不要骗我了,我自己来问这个婊子,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说罢,李二八放下手中的铡刀,抓起罗银秀一顿毒打,罗银秀的门牙被打掉了,嘴巴流出血来。

  罗银秀大喊“住手”,李二八就是不停手,大家都围着看热闹,有人唏嘘,有人叫好,有人说罗银秀犯贱,活该,欠打,有人说李二八没出息,被人戴绿帽子,自己只有打老婆的份儿。罗银秀使出最后的力气喊到:“李大柱,狗日的,做了事情不敢承认?你舔老子的时候说是我的狗,你看我现在被打成狗,你倒是躲起来了。”

  听到是李大柱,李二八住了手,说:“老子以为你不开口哩!”他有抓起铡刀喊到:“狗日的李大柱,你趁老子不在家偷偷开老子的门,有本事你正面跟老子撞撞看,老子不一刀砍死你,老子李二八的名字倒过来写。”李大柱消失得无影无踪似得,大家都没看见他的身影,李二八接着骂到:“李大柱,你狗日的是老子的侄子辈,你日老子的婆娘就是日你自己的娘,狗日的,怪不得你娘死不好,雷劈火烧,你应该晓得啥子叫做报应。日你娘的,你狗日的日王桂花不饱足是不是,还来吃老子的,你是不是人?李大柱,有种站出来,老子送你见阎王去。”

  罗银秀破口大骂:“李大柱你是个畜生,敢做不敢当,你不是说等李二八回来你会跟他了结吗?”

  “了结,出来了结,李大柱,出来,你要是怕你就不要出来,那你就把鸡巴割了甩在地上。”李二八骂到。

  “李大柱,你要是不敢出来跟李二八了结,你就像舔我一样,当众舔你婆娘,让众人知道你是个大畜生。”罗银秀骂到。

  李二八和罗银秀夫妻俩仿佛扭成一股对付李大柱,一唱一和,什么不丑不骂什么。不管怎么骂,李大柱就是不出现,李二八忍不住了,拉起罗银秀,说:“骚货,跟我去见你野老公,去见那条骚公狗。”说罢,拖着罗银秀径直去李大柱家,李二八的两个女儿哭兮兮地跟着。

  刚到李大柱家门口,王桂花呆滞静坐在坎子上,李大柱在堂屋双眼紧闭,坐在他父亲平时坐的那根躺椅上一动不动,一个小时前,他就上吊了。

  李二八正要开腔,没想到平时闷不吭声的王桂花先发制人,大哭大闹起来,“罗银秀,你狗日的勾引李大柱,你得舒服了你就让你老公来害死他。大家看哦,我咋个办哦?李大柱死了我咋个办哦?还有两个小的我咋个养活哦?我公公年纪大把了,也没有人照顾喽。”王桂花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历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种种艰难和困苦。

  王桂花的举动出人意外,一反她在众人眼中那痴呆的常态,给众人造成了极大的刺激,瞬时大家开始同情李大柱了,认为是罗银秀故意要陷害李大柱的。大家开始转而维护死了的李大柱,说罗银秀的不是。

  李二八咬牙切齿,又把罗银秀打了一顿。罗银秀鼻子口来血,皮青脸肿,她疼得在地上打滚,白花花的大腿变成了黑黢黢的木炭,但不少男人还是觉得裤子小了个号。

  就算是打死罗银秀也不及跟李大柱决斗来得舒爽,但李大柱已经命归阎王,只有等他李二八也见了阎王才能一决高下了。李二八忽然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全身乏力狂冒虚汗。当啷!铡刀掉到地上,银色的月光照在冰冷的刀刃上,发出让人发寒的光芒。李二八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他哈哈大笑一番走了。

  李二八走了,但没人解开罗银秀,仿佛都怕沾染到她身上的肮脏东西。在九尖坡,一个女人跟多个男人上床,都会被认为是不洁的,肮脏的,碰到她身体的人也会倒八辈子霉运。大家对罗银秀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一番,觉得各自心情都平复下来之后,都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众人都走之后,罗银秀慢慢爬了起来,没想到,王桂花一把推倒她,在她脸上撒了一泡尿。罗银秀吃了几口王桂花的尿,恶心地吐了。王桂花说:“你狗日的大贱货,你害死我老公,害死我老公,你不得好死。”随即又在旁边的柴堆里抽出一个棍子追着罗银秀打。罗银秀被绑着手,爬得没有王桂花快,被王桂花打了极大闷棍,但王桂花不小心滑了一跤,罗银秀终于逃脱了。

  第二天寨子上的人来帮王桂花料理李大柱的后事,大家都说,李大柱注定下辈子是哑巴了,他死的时候没人放鞭炮,没人大哭。李大柱的葬礼特别潦草,没有人愿意多花时间在一个吊死鬼身上,加上他死的原因是那么丑陋,不少人都不愿意插手埋他。

  李二八开始整天酗酒,喝醉之后骂人,人们觉得李二八要接梁高成的班了,也有人开玩笑说梁高成脑袋上香糯米饭了,就要钻泥巴去了。仿佛像要跟李二八抢回九尖坡“第一骂神”的地位,已经沉寂好长时间的梁高成又故伎重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势。

  有时候,李二八在骂,梁高成也在骂,有时候他俩骂的几乎一模一样,梁高成骂老梁太太是嫖客,骚货,卖身货,对面李二八也骂罗银秀是嫖客,骚货,卖身货,就好像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回音。这个情景在九尖坡形成了大家调侃的一流题材。

  那天晚上之后,罗银秀就再也没在九尖坡出现过,大家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也根本不关心她去了哪儿。有人说她嫁回娘家三层坡去了,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光棍,她肚子里带去的那个娃娃生下来是个女儿。也有人说,罗银秀回到娘家之后,娘家看她大肚子觉得丢脸扫面,欺宗灭祖,污蔑先人,没人她进家门,就在对门的山坡上给她搭了个草棚让她一个人住,她生下来的是个儿子。还有人说,罗银秀回到家,被她父亲卖到外省去了,外省人那几年经常来贫穷落后的地方娶媳妇,跛脚、哑巴、瞎子、驼背都要,更何况罗银秀是个健全且有几分姿色的人?有人反问,外省人不见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吗?有人回答说,外省人开放得很,根本不在乎,他们还把生娃当成负担,巴不得自己没扭屁股就让女人大肚子,最好是女人带个几个月的娃娃嫁给他们。总之,都是传言,也没人关心,只作为过冬的闲聊材料而已,也有人用来作为教育老婆和女儿的材料,故意把罗银秀离开九尖坡后的生活说得多么惨,还告诉要教育的人,说都是因为她把不紧自己的裤腰带造成的。

  梁玉福发现梁乾的成绩下滑了,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他问梁乾,说:“老大,你这个成绩咋变差了?头回你说是因为考试的内容老师没讲过,这回倒是什么原因哩?”

  梁乾往嘴巴了塞了一大口饭,半天没咽下去,一边咀嚼,一边回答说:“不晓得,没有学习状态。”

  梁玉福非常生气,打了梁乾一巴掌,梁乾的碗打翻到地上。梁玉福说:“老子从小到大教育你们,边吃边跟大人讲话不礼貌,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记心?”

  梁乾哇啦哭了起来,嘴巴还没嚼完的饭爬满嘴唇,“你不是边吃饭边问我吗?我回答你,你说我不礼貌,我不回答你,你也会说我不礼貌。我咋做都不是,你要我咋办?”

  “哎呦,长大了,毛干翅膀硬了,会顶嘴了嘛!不得了了,不得了,要充楚霸王了不成?”梁玉福说。

  梁乾把筷子扔在地上,站了起来,说:“不吃了,吃你们的饭就是受气。”

  梁玉福骂:“不吃就不吃,饿死了不关我事。哪家的饭你吃得不受气你就吃哪家的去。”

  梁乾站起来,说:“不关你事就不关你事,不吃就不吃。”说罢,梁乾摔门而出。

  梁玉福骂到:“你狗日的出去了就不要回来。”

  梁乾没有回答。

  唐秀珍说:“哎,不晓得你咋发那么大火,像你爹发火的样子。”

  梁玉福此生最讨厌的人也许就是他爹梁高成了,自他懂事以来,他就想过绝不做他父亲那种人。梁高成对家人特别刻薄,任何小事情只要不对他的眼,他就把人骂得狗血淋头,骂不舒服就打。梁玉福小时候就没少被父亲打过,有时候被打得不敢归家,跑到烤烟棚、牛圈、苞米地去躲,天黑了也不敢回家,直到梁老太太摸黑去找到他。梁老太太把他哄或者是强行抱回家,梁高成只要不舒服,还是会打他,梁老太太拿梁高成没办法,梁高成打跑梁玉福,她就去找,再打,再跑,她就再找。所以梁玉福懂事以来就一直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对自己的孩子宽容大度,好好教育。想不到他不问是非黑白就给梁坤的一巴掌,就把梁坤打跑了好几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现在,他几句狠话就把梁乾骂出门,不知道梁乾会不会步梁坤的后尘也离家出走,还搞个一去不回。

  人说,一个男人的真正成熟不是看他有没有长出第一溜胡子,而是看他有没有长出他父亲的模样。梁玉福怎么也想不到,真是“屋檐滴水一窝坑”,他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行为特别像梁高成做出来的。

  唐秀珍看梁玉福沉默地嚼着饭,仿佛是嚼着无谓的木吒,她说:“你在想啥子?”

  “没想啥,就是觉得一个二个长大了,都不听话,心里寒得很。”

  “长大了都是要出去的。”

  “是,养了白养啊。”

  “做父母都这样,养大了就由不得自己了,都看他们自己的心。”

  “大娃一直都乖,不晓得最近咋回事,成绩差了,脾气也大了。”

  “长大了都这样。”

  梁玉福长嘘一口气,把碗放在桌子上,呆滞地看着火红的灯光,也许那是他现在唯一得以寄托的东西了,那是他曾在九尖坡叱咤风云的明证。

  唐秀珍那扫把来扫梁乾打翻的那碗饭,在扫之前把上面干净的那一层拨到自己碗里。

  梁玉福用惯常的口气说:“把剩下的刷去喂狗。”

  很晚了,梁乾没有回家,唐秀珍说:“要不要去找下老大?这么晚了他还没回来哩。”

  梁玉福淡淡地说:“找啥子找,要走的找回来也还是会走,不会走的你不找也会回来。”

  刚一说完,梁乾就推门回来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洋溢着难以遏制的开心表情。

  唐秀珍问到:“死到哪里来了?”

  梁乾眼不瞧在一边马着脸的梁玉福,仿佛他不存在,只跟唐秀珍说:“瞎逛。”

  梁玉福说:“外头黑麻麻有啥子好逛?”

  梁乾假装没听见,跟唐秀珍说:“娘,有没有烧洗脚水?我脚有点冰,想洗个脚。”

  唐秀珍说:“哎呦,大老爷嘞!一回来就像使唤用人要热水洗脚哩。”

  梁乾咧嘴笑了笑。

  梁玉福说:“狗日的,你咋不在外头洗了再回来?”

  梁乾喝到:“关你屁事?你不是讲我死了都不关你事?”

  唐秀珍给了梁乾一巴掌,“有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

  梁乾哭起来,说:“娘,连你也不管我了吗?”

  唐秀珍愤愤地说:“管,咋不管?你是我身上落下来的一坨肉,我咋不管你?就是我要管你,所以我不允许你对你爹不礼貌。”说罢,唐秀珍端着洗脚水放在梁乾面前,“快点,把你那对掌洗干净,早点爬床上去睡觉去,明天还是读书。”

  梁乾看着母亲,说:“娘,我不想读书了。”

  唐秀珍吃惊,问:“你说什么?”

  梁乾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读书了。”

  梁玉福啪地拍了声桌子,“不读书你做什么?回家来跟我犁田犁土,割草放牛?”

  梁乾说:“可以,只要不读书,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唐秀珍流着眼泪,说:“崽啊,当农民出不了头啊。”

  梁乾说:“你们不是也当了一辈子农民吗?凭什么你们可以我就不可以?”

  梁玉福气得两眼鼓胀,像一头生气的公牛,“你以为天干下雨都要出去做活舒服得很,你以为跟着牛屁股犁田轻松得很,你以为顶着红火辣太阳掰苞谷悠闲得很。”

  唐秀珍意味深长地说:“崽啊,生在我们贫苦人家只有读书才是出路,不读书就了一辈子了,没得出息了。”

  梁乾说:“我要出息做什么?读书出来能做什么?”

  梁玉福愤愤地说:“读书出来你可以当老师,坐在干巴巴的办公室里面不舒服?”

  梁乾说:“那你为什么没读书,没去当老师?”

  梁玉福恨不得狠狠揍儿子一顿,他说:“要是老子有你的条件,老子还会留在九尖坡当农民?我们读书的时候,学费才三块五,但这点学费你公都拿不出来。你们现在上一顿白米饭,下一顿白米饭,我们那时候吃什么你晓得没?吃苞谷就不错了。我们家菜园旁边有所坟叫老东坟,里面埋的那个人就是吃观音土死的。你们这些娃娃没吃过苦,不晓得火石钢到。我们的肠子是硬绑的,你们的肠子软得很,还不晓得哪样子叫做苦,甚至读了那么多年书,你都不晓得苦字咋写。”

  唐秀珍说:“崽啊,你爹讲的不错啊。我读书的时候,学费都是自己摘茶果卖得的,你们现在吃也有,穿也有,上学也不愁,应该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去,考回来当个把老师也好,你自己日子过得好,也给我们梁家争口气。”

  梁玉福说:“总之我跟你讲,当农民辛苦得很,累死累活一辈子,没得好日子过。”

  梁乾说:“我看你们不是挺好的吗?”

  唐秀珍说:“好不好只有自己才清楚咯。农村的日子磨人得很,手是老茧,肩膀是老茧,脚板底也是老茧。不管刮风下雨,只要是农忙季节,都像打仗一样。再脏的东西也要着对手去摸,再湿的地方也要捞起裤脚就踩过去,再辣的太阳也要口朝黄土背朝天。”

  梁乾把湿哒哒的脚直接伸进布鞋里,说:“我就是不想读书了,你们说的我都知道。”说罢,梁乾便去倒洗脚水,随即上床睡觉去了。

  梁玉福自言自语到:“罢了,罢了。毛主席讲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了就不管了。成龙上天,成蛇就钻草。”

  二天,梁乾就没去上学了,睡到十点多钟也没起床。梁玉福没去叫他,唐秀珍也没去,就随便他。

  梁玉福把梁乾不想读书的事情告诉母亲,梁老太太说:“大了,不听话了,管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不成啊?梁乾一直都很乖的,咋一下子突然就不想读书了哩?”

  梁玉福无奈地说:“也不晓得他哪根肠子打卷了。哎,随便他,他要是不读,我强迫也没用。”

  过完年后,梁乾说他要出去打工。

  “打工?”梁玉福吃惊地问到,“打奶还差不多,打公。你屁大点颗颗能做啥事情?”

  唐秀珍说:“你爹去打过工,外头打工不容易哩。”

  梁乾说:“我爹不是打工赚了很多钱回来吗?”

  梁玉福说:“你可知道那是老子磨破手板皮压弯腰板才挣来的几个钱?”

  梁乾说:“反正我在家也帮不了你们,我出去闯,说不定能闯出点名堂呢?到时候比他们在家读书的厉害,那才叫有面子!”

  唐秀珍哭了,“老大啊,你弟出去这么多年了,一点信信都没得,是死是活我们一家人都不知道。你要是也出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你让我跟你爹咋过日子?”

  梁乾说:“我出去又不是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总之我又不是出去干坏事,反正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不让你们担心的。”

  过完元宵,梁乾说走就走,打起行装准备出发,去跟梁玉福要车费钱和前期的生活费。他跟梁玉福说:“爹,给我二十块钱,等我打工赚钱了回来还给你。”

  梁玉福没说话,默默地转身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结婚时丈母娘家送的那口柜子,翻了好久,才从衣柜底下摸出钱来。他说:“给你三十块钱,余下的留着今年买肥料种庄稼。”

  梁乾说:“谢谢啊爹。”

  梁玉福说:“不用谢我,这原本是给你交学费的。”沉默了一会儿,梁玉福接着说到:“既然你还认我是你爹,我希望你听我的话,留在家,外面真的不好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梁乾看了看手里的钱,崭新的三张十块,那是父亲舍不得花,好不容易攒下来给他当学费的,说:“爹,我虽然读的书不算多,但我晓得‘子在外,游必有方’,你放心,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走正道,不走邪道歪路。”

  梁玉福知道梁乾决心已经下定,就像他的性格一样,无论别人怎么劝都扭转不了,于是他叹了口气,说:“我也没有什么要跟你交代的了,但要记得,你娘最疼的就是你,走的时候多讲些宽她心的话,让他放心你。”

  梁乾认真地点头。

  “对了,记得给你娘写信,我你写不写都不生问题。”梁玉福最后补充到。

  梁乾说:“我知道。”

  天没亮梁乾就出发了,唐秀珍要他在香火上烧三炷香,在香火脚烧三张纸,再给祖先磕三个头,交代他走的时候不要回头望,才会有好运气。梁乾腻烦这些繁复的礼节,他认为这些东西都是迷信,但为了安慰母亲,他心里不愿意但还是一一照做。临走的时候,唐秀珍还是忍不住哭了,她哭得像梁乾去了就不再回来一样。梁老太太一大早也起来坐在竹椅上目送孙子外出闯荡,梁高成则还在床上滚被窝。

  梁玉福把梁乾送到出寨子的第一个尖坡,说:“老大啊,人生就像九尖坡,有九个大的坡,九个大坡里面又包含不少的小坡。我们不能把山坡挖走,只能顺着山坡的弯弯拐拐上走。有段路顺畅,我们走起来就舒服,不顺畅的,走起来就不舒服。但不管怎样,我们总之是要走下去的。”

  梁乾若有所思地看着父亲的眼睛,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也没敢这么认真地看过父亲的脸,尤其是父亲的眼睛。他总觉得父亲的眼睛能把他整个人看得一点不剩,不留半点暗角。

  梁高成见梁乾沉思,认为可能是自己讲的东西有点深奥梁乾不能接受随即自己故作轻松,抚了抚梁乾的肩膀说:“走吧,肩膀也硬了,适合出去闯了。”

  梁玉福转身走了。梁乾望着他略显苍老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种怅然的感觉,兴许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长大了,一种无可逆转的长大。回想起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他除了感觉到一阵羞涩就是无比的恐惧,不过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既然做了就要承担责任。梁乾再认真看了看九尖坡,看了看家的方向,父亲的背影越来越渺小。转过身,梁乾叹了一口气,迈开了步子。

(https://www.biquya.cc/id38606/218754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