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能够守着那间不大不小的客栈,默默地感受着掌柜和老板娘之间那永不宣诸于口唯杀猪刀才能明示的爱意,曾经是他最大的梦想。
只是后来稍微懂事一点后,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在别人眼中很小很简单的梦想对于他来说却是如此的难以企及,如此的难以永久。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灵而言,时间才是最大的敌人。
天地无终极,人生苦朝露。
无论是掌柜的嘴里那些说来吓唬他的通天彻地的远古修士,还是茫茫大千世界里那些一辈子碌碌而安的普通生灵,哪怕是一花一草一木一石,在时间洪流里都是如此的苍白乏力。
时间是个很严肃的话题,只是再严肃的话题到了掌柜的嘴里,往往会有那么一点点俏皮味道:时间是把杀猪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没了邻家姑娘的小蛮腰。
而后某日,在发现自己眼角多了道鱼尾纹之后,他更是如此跳脚骂道:就算你他丫的是老子婆娘手里的杀猪刀,你把老子割得满脸皱纹,你倒是把老子的单眼皮割成双眼皮啊?
在胤真眼里,掌柜的可是无所不能,几乎与宿阳山比肩的存在,就连他都用如此诙谐猥琐的方式表达了对时间流逝的无奈,更不要说他了。
恐怕也就只要老板娘才有这等魄力,能够无视或者是延缓时间的侵蚀。
既然掌柜的都有宿阳山那么高了,比掌柜的还要高的老板娘那得有多高啊?
与天齐高!
或许在这个问题上,胤真天生顽石还不是最大的麻烦。一窍不通,他也可以做个普通人。可是全身经脉阻塞,却致使他从小体虚多病,若不是掌柜的一直以来都用一些常人难以估量价值的药草灵物维系着他体内的那口气,平日里的呼吸吐纳也好,那套诡异的长拳也罢,亦或是就连老板娘看似凶狠的打狗棍,都无不在点滴之中锤炼着他的身体,否则他能不能活过十岁都是个问题。
每次看到掌柜的那肉痛的表情,他还是很幸福的。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活着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姑娘。
容易满足的人往往都很简单,遇到事情也容易认死理,经常一条道走到黑,到了黑冰海湾也未必死心。
所以无论掌柜的如何嘲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好,毛都没有长齐也罢,他就是忘不了那个姑娘,哪怕嘴上不说,心里却再也容不得其他东西。
无奈之下,掌柜的才不得不与他有了先前那个约定,只要他把全身经脉打通,他就可以独自出去闯荡。
他原本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也知道那个在自己生命中如踏雪飞鸿的女子只能是过客一般的存在,茫茫大千世界,生灵不知凡几,又如何去寻找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姑娘?
所以,他郁闷啊,他独自郁闷。
本来倒也没有什么问题,谁知掌柜的突然在他的世界里开了一扇天窗,洒下了些许亮光,让他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希望。
只要打通了经脉就还有机会再见面?
从逻辑上来说,其实这两者是没有多大因果关系的,只是他强行将两者混淆在了一起,强迫自己去相信。
人心底一旦有了某种渴望就会变得执着,人一执着,便会不顾一切。
颇为无奈的是,那一整株蕀蒬,让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一个比以前都还不如的废物。
按照常理来说,内心被赋予了一个如此绚烂多彩的梦,然后当着他的面,将这个辛辛苦苦编织的梦撕扯成碎片,揉捏进腐烂的泥土里,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除了发疯还是发疯。
胤真明显不是一般人,他是一块顽石,他理所当然的回到了遇到那个姑娘之前的状态。
就连掌柜的都感到不可思议,觉得这块臭石头比茅坑里的还要臭,还要硬,还要难以揣测。只是他很识趣的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在胤真没有回来之前,他很怕被老板娘*着去茅房挑粪。
掌柜的客栈里,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荤了。年前腌制的腊肉早已吃光,近来猎户们送来的猎物又早早被镇里的几户人家预定。
老板娘对吃食素来不太关心,可是无肉不欢的掌柜却难以容忍这种清淡的日子。
再加上整株蕀蒬被胤真败坏一空,新泡的药酒没了往日的味道,用他的话来讲就是,连日来的粗茶淡饭,老子裤裆里的鸟都快憋出火气来了。
胤真为了不让这把掌柜裤裆里的火烧到自己身上,很识趣的提出要到娑珈雨林里去打猎。
人间已是四月天,和风里飘着烟云,镇外那条青石板路两侧,丛生的杂草就着野花,一路烂漫。
娑珈雨林里却和那颗老槐树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石缝树脚,仍可见未化的积雪,郁郁葱葱的树盖遮荫,难得见天日。丝丝凉气从地表顺着裤腿一路攀沿,让人很难生出倦意。
胤真猫着身子躲在一丛低矮的灌木里,手里握着把自制的猎枪,透过草木间的缝隙,可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头蛮兽正在低头啃食地表的青苔。
蛮兽是娑珈雨林里较为常见的一种猎物,成年蛮兽和野猪体型差不多,好食青苔和树皮,生性温和而谨慎,空有一身大气力,倒也不负名字里那个“蛮”字。
胤真眼见是这么个皮糙的大家伙,眼睛里都快缀出花儿来了,这蛮兽可是他的最爱,没有之一。
尤其是那两条后腿,熏烤得当,蘸上掌柜的特制的酱汁儿,外焦里嫩,滋软酥香。胸腹和肋骨间的腩肉,加上生姜和蒜爆炒,说是十里飘香也不为过,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啊。
只是这蛮兽天性胆小,生有一对招风耳,稍微一有风吹草动,就撒开蹄子猛跑,在林子里,一般的猎户还真追它不上。再者,这玩意儿肉虽嫩,皮却不是一般的糙厚。成年猎户手上没几分气力,还真难用一般的弩箭破开它的硬甲。
更别说徒手投掷的猎枪了。
胤真吞了吞口水,心里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以及从自己起身扔出猎枪惊动蛮兽的那一刻对方所拥有的反应时间和可能的逃跑路线。
这对他来说都不能算是驾轻就熟了,称之为本能也不为过。
本能源于习惯。
那个在掌柜面前只会呵呵憨笑的少年,在这一刻,化身成为了娑珈雨林里最令野兽闻风丧胆的猎手。感受着手里猎枪铁木打造的枪杆传来的丝丝冰凉,胤真猛得从灌木丛里蹿出来,手中猎枪化为一道乌黑色的旋风,呼啸着撞向了不远处的蛮兽。
猎枪声势骇人,枪头稳稳刺入蛮兽肥厚的尾部,受惊的蛮兽哼哧哼哧怪叫着逃窜,枯木腐叶在它强劲有力的蹄子下翻滚成一道狂龙。
猎枪并未刺入太深,蛮兽甫一冲刺,猎枪就栽倒在地,只是刺入身体时籍由猎枪传入蛮兽体内那股冲力始终是对它后腿骨骼造成了不小的创伤,身体明显往受创处倾斜。更重要的是,在猎枪出手的一刹那,胤真就动了。
并不见得如何粗壮的手臂挥舞着并不见得如何大的拳头,狠狠砸在蛮兽奔跑如风摇摆不定的身躯上,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经由猎枪造成的创口瞬间导入蛮兽体内,骨裂如蛛网般密密麻麻,蛮兽怀着巨大的痛苦晕了过去。
一旁的胤真甩了甩酸痛的臂膀,露出了幸福的笑脸。
再坚硬的城堡都是从里面开始溃败的,或许用掌柜的话来说就是,再孤高冷艳矜持含蓄的千金小姐,攻破心防往往是攻破身体的第一步。
蛮兽的皮甲再厚,也抵不住霸道无匹的蛮力传入体内导致的粉碎性骨裂,这是胤真很小就掌握的技巧,只是那时候的自己没有现在这么大力气,没有现在这么娴熟罢了。
他觉得杀死一只蛮兽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他不知道,一个普通的少年怎么可能拥有这么恐怖的速度、力量与技巧?
原本打算在林子里再待个一天半日的胤真明显没有料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可以碰到这么个大家伙,他也断了继续搜寻的念头。
这头蛮兽还没死透,身体隐隐还在抽搐当中,胤真心生不忍,捡起一旁的猎枪,枪头倒转以作棍使,一棍子夯在其脑袋上,终是没了动静。
望着这头足有两百余斤的蛮兽,胤真不由长嘘一口气,这可是掌柜的客栈三个人好长一段时间的口粮啊。客栈后院的地窖里还藏有自己从老远的地方运回来的冰块,用来储存未吃完的食物是再适合不过,并不用担心天气逐渐回暖而导致的食物变质。
只是,这玩意儿要搬回去,不累死半条命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趁着歇息的功夫,胤真还四处转悠了一下,寻了几株药草,这可是好东西,掌柜的泡药酒或是制作酱汁儿都少不了它。
虽然不清晓这药草的习性,却并不妨碍胤真按图索骥找到它。至于药草的药用价值,那是掌柜的应该考虑的事情。
掌柜的客栈里的三个人,素来是分工明确的。
今日掌柜的客栈里难得热闹起来,起初倒还只有三两个猎户过来交差,碰到了自然要了两碗热酒坐下来吹会儿牛。
从东家长聊到西家短,数碗酒下肚,桌上的一碟熟牛肉自然吃了干净。猎户们手头有点余钱却也禁不起挥霍,掌柜的明白各人难处,也不和众人计较,额外赠了一碟熟牛肉和一碟花生米。
几个汉子连敲着桌子大呼掌柜的慷慨,眼睛却极其默契而又隐晦的从老板娘胸前雄伟光景上掠过。
不是猎户们君子谦谦,着实是老板娘太过凶悍,曾经就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借着酒劲在客栈里闹事儿,叫嚣着要老板娘脱衣服看她的肚兜到底是什么颜色。
掌柜的自是没有意见,一个人缩着脖子端着一碟瓜子在一旁柱子底下没心没肺的嗑着看热闹。结果老板娘打狗棍一挥,那几个猎户当场就被砸晕一大片,其余一旁也准备发酒疯的瞬间酒醒,提着裤子就往门外冲。
老板娘一言不发,胤真很识趣的将那几个被砸晕的汉子拖到了客栈外面的大道上。
不过万幸的是,那几个汉子并没有什么大碍,老板娘也没有追究将这件事闹得满镇皆知,再加上掌柜的为人猥琐是猥琐了一点,在给价钱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克扣过一个子儿的银钱,才不至于使客栈没了生意。
像今日这种额外赠送吃食的事情也常有,猎户们对老板娘爱且敬畏着,只是很明显,这敬畏是要远远大于爱慕的。
饶是如此,他们偶尔还是会用这种看似隐晦实则天知地知他们知老板娘知掌柜的更知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慕,若要问还有谁不知的话,恐怕也就只有胤真这个憨货了。
猎户们神经大条,思维都很简单,凡是胸大细腰的都是美女。
见到老板娘,直惊为天人。
只能远观,不敢亵玩。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https://www.biquya.cc/id38012/2000360.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