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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结束了,屋子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巨大的悲痛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缓和下来。时间是改变一切的东西,不管幸福和苦难的程度多么剧烈。文星的祖母突然去世,这是令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的。长年的积劳与年轻时染上的疾病没有使她殒命,突然发作起来的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疾病却夺去了她的生命。她死于伤风。
失去亲人,就像突然打破生活中久已养成的一个习惯,然后再一点点地建立。文星、文光和他们的祖父是绝对不能习惯这种失去的。失去祖母这个核心人物,他们无异于失去了所有的心理平衡,坠入茫然的境地。依赖消失了,习惯得重新建立。
爱情被巨大的悲痛掩盖了,文星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深谷。当他完全沉浸在对祖母的怀念中时,他才发现爱情的可笑。同现实中最为凄惨的相比,它是多么苍白无力啊!
云梅理解文星的悲痛,对他的冷淡并不反感。因为文星失去了亲人,她有时还表现得格外温柔。
升学考试迫在眉睫,严肃的气氛把这些幼稚的心灵仅剩的一点欢乐全部压榨成可怜的盼望。老师不厌其烦地讲解他们认定的重要题目,学生们把那些僵死的定义念来念去,所有的人几乎都发疯了,他们觉得付出这样的代价是无比光荣而且是必要的。
考试终于结束了,接下来的是等待。每个人都期待着宣判命运时刻的到来,所有的人都祈祷命运之神对自己更偏爱一些。总有一些人处在惴惴不安中,那是一些学习成绩中等的人。文星有理由在这场等待中更轻松一些,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他的确可以等待成功的到来。
独处的时候,文星感觉屋里像空荡荡的田野,祖母的形象经常浮现在眼前,使他仿佛生活在梦中。
小麦收割后,还得去田间除草。文光不在家,文星就成了主力。文申荣整天忙着弄收获的麦子,晒呀,扬呀……
一天中午,当文星在田间除草时,希文气喘吁吁地跑来对他大喊:
“文星,赶快回家,你爷爷断了一只胳膊!”
“啊?”文星惊叫一声,镰刀掉在了地上。令人难以置信的突变使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里一片空白。
“咋弄得?”等他清醒过来时,他急急地问。
“被脱粒机弄断了!”
“胳膊咋会被脱粒机弄断?真糊涂!啊,断了一只胳膊是多么痛啊!”随之而来的同情把指责抛向了一边,对亲人的爱使他的心犹如刀割般难受起来。一想到那有着黑色巨口的高速运转的机器,他的心底就会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惧。现实使他胆寒,他感到全身发冷,这使他想到痛苦对于生命是多么可怕。
等文星气喘吁吁地赶到打麦场时,只有一片平静。他想象的鲜血淋漓的场面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也找不到血迹,他不禁迷惑起来。他来到文德利家,文德利的母亲颤抖着向他讲述了发生的一切。
“真吓人!一只胳膊……一只胳膊被机器扯了下来!我吓得血都不流了!啊,真吓人!”
文德利的母亲因过度惊吓而语无伦次。她喘息着,张大了嘴巴,仿佛恐惧正卡在她的喉咙里。过了一会了,她的紧张趋于缓和。
“啊,啊……是这么着,你爷爷来到打麦场上脱麦子,许多人都在弄这东西呢!不知为啥,机器喷出的麦糠老是往眼里钻,你爷爷就拿起一块包袱去挡。麦秸很滑,走着走着,他摔倒了,真是巧了----就在他跌倒时,他的右手正好撞进了机器里!机器转得多快呀,一下子就把他的胳膊卷了进去!你爷爷立即用左手去拉,但机器的劲太大了,这没有用。右胳臂立刻被扯断了,你爷爷竟没有倒下!他蹲下身子,用左手紧紧地捂住了伤口。乡亲们都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到了医院。啊,真吓人,我当时吓得手脚都冰凉了,根本就不能动……”
文星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他真想痛哭一场:命运对他太不公平了!祖母刚刚离他而去,祖父又失去了一只手臂。失去手臂意味着他失去了劳动能力。这个让他赖以生存的家倾刻间就走向了解体,可它在事前竟没有一点征兆,这怎能不使他感到无所适从?曾经想努力改变这个家的愿望急速地破灭了,变成无数凄惨的嘲笑。所有的一切皆因为亲人的离去而变得毫无生机,他感到家中的一切都不值得他留恋了。他失落地审视这个家,发现屋子的墙壁是那么阴森可怕,竟似一座尘封了多年的一切都已腐朽的古墓。
在医院里,文星又见到了众多的姑妈。她们的眼睛都是红的,看样子刚哭过。
文星找到了哥哥,向他说了发生的一切。
“唉,真是祸不单行!”文光悲痛地说。
走在通往医院的路上,文光一直紧锁着双眉并发出一连串的叹气。
文申荣成了一个残疾人,但他看上去很乐观,仿佛他丢掉的不是一只胳膊而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据周围的人讲,他在这场劫难里表现出了非凡的气概,几乎没有因疼痛而喊叫。他人生中最光辉的一面终于显露出来,却为时已晚。
文德林匆匆地回来了,短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他显然也难以承受。忧虑明显地写在他脸上,连走路、吃饭也罩上了忧愁的影子。文德林决定把父亲转到县城的医院治疗。真是开玩笑!医生几次索要老头儿的断臂,说是可以连接起来,但他的断臂早就被弟弟文清荣埋到了土里。
两周后,文申荣做了第二次手术。文德林见父亲已无大碍,便让文光在医院里照料,返回了福建。
在母亲的示意下,文德利向文星发出了邀请。文德利家于是成了文星最主要的生活场所。尽管在这儿也有欢乐,可这是多么生硬啊!可自己的家已经不存在了,回到家他面对的只有孤独。
考试成绩公布出来,文星被录取了。文德利、邢帆和纪高也如愿以偿。文星对这一结果并不高兴,现实早已把他击溃了,实现理想带来的兴奋还不能压倒因悲惨现实产生的愁苦。现作散词一首,以示其况:
茫茫人生孤独客,异乡岐路苦漂零。泪如雨,望长风,残雪有爱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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