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做饭好吃,这在家族中是个不争的事实。其实说白了就是做那些北方最常见的食材,大白菜、黄瓜豆角、菠菜萝卜等等,平淡无奇的菜,但是只要经过了姥姥家里的锅,味道就会好吃得不得了,恨不得一顿把一辈子的份儿都吃出来。
龙虾、海参、鲍鱼、大闸蟹,这些高档的东西,几十年来没有在老来家的厨房出现过,唯一的海鲜可能就是海鱼了吧。那些高档的食材就算拿到姥姥家,姥姥也不会做,就算做了,可能姥姥也不知道怎么吃,先吃哪里,蘸什么酱料,放糖还是放盐。
中国人在味蕾里有一种对于“妈妈菜”的眷恋,这种眷恋是归属感,是对家的渴望。
我家虽然跟姥姥家只隔着不到四百米远,但是我妈却不天天回家。我妈说她有了自己的家,所以姥姥家就只能叫做“我娘家”,他不能天天长在那里,不过我妈还是经常回家蹭饭,我妈说她喜欢我姥姥做饭的味道,她学了小半辈子也没学会。这一点我是相信的,我妈做饭向来都是能糊弄就糊弄,饺子大得吓人,像“猪崽子”一样圆咕隆咚。
小时候我很不喜欢我妈做的饭,到了吃饭的时候总是一溜烟跑到姥姥家,哪怕是姥姥在锅里烀熟的土豆儿,拌上大酱我也能吃上一两个。
这种情况一直到我读初中开始发生改变,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过四五个村庄回到家里,远远看见家里厨房亮着灯(其实说是厨房,事实上就是两个屋子中间的走廊,放一点锅碗瓢盆,再加上灶坑和煤气罐,这就是我家的厨房),心里说不出一种温暖。把自行车停在阳台上,进屋放下书包我妈把饭端上桌,报餐一顿。
三年之后我读了高中,一个月回一次家。这个时候我妈做肉菜和鱼的水平明显上升。她觉得我这一个月在学校肚子里吃不到什么肉,就算吃到肉,也不能吃到这么实惠的肉,所以每个月一次的回家,我妈格外上心地做着饭,早上太阳刚睡醒,我妈就跑出去买早上刚杀的猪肉,小火慢炖小半天,正好我到家,香气喷喷。我自己坐在桌子上吃着饭,我妈忙前忙后给我凉热水,弄蒜青。
读了大学,一学期结束才能回一次家,假期还要在学校附近做兼职,所以一年算下来,在家里住下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我妈这是就更是珍惜我在家的时间,回来的前半个月,几乎每天一个电话地问我哪天回来,买没买票。她掐算着日子,算计着我回家的时候什么蔬菜下来了,哪里的肉好吃,回家以后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着吃。
现在我自己在出租房里,学着我妈在厨房里的样子,自己做饭、自己吃。
豆角炖土豆,算是我们那里的看家菜,看似做法简单,其实暗藏玄机。玄机就是要在加水炖之前放上一勺大酱,这样开锅之后才会有浓郁的香气。这些当然是我妈告诉我的,而且我也在自己的厨房试验成功,但味道找到了,但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然有一天,洗着洗着碗,我居然有一点想流眼泪。小时候我那么讨厌我妈给我做的饭,现在的我,居然想吃一顿都那么困难。
于是拿起电话,我问我妈他俩在吃什么,我妈说,“你爸我俩天天好吃的,有鱼有肉,想吃啥吃啥。”
我的爸妈我太知道了,没事绝对不买肉,做多了吃不完,上顿热下顿热,做少了不趁麻烦一回。天天不是面条就是酸菜,我爸不爱吃炒菜,我妈也就省了事儿,一个星期不怎么开火炒菜。
我想回家,坐下来,跟我的爸妈吃一顿,他们做的饭。
有时候站在自己的厨房,我会想念家里的老煤气罐,还有碗橱里那几个描着几朵兰花的碗和盘子,二十几年时间,在它们身上擦洗了几千几万次,但依旧是原来的颜色,食物变了、做饭的人变了,只有它们不会变。
味道与回忆和情感有关,也跟经历和思想有关,一样的厨房、一样的食材和做法,端上桌的味道却千差万别。
我一直觉得味蕾是有记忆的,它能辨识出家的味道,也能体会到厨房中的心酸。,一门关于家的学问,几十年时间在这里转来转去,可能也不会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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