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和亲戚家的姐姐聊天，无意间说道她去医院产子的时候。
她说，在手术台上，虽然打了麻药，但是听见手术剪刀剪开肚皮的声音，看到大片的鲜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还是感觉得到钻心的疼痛。但是当她听到自己孩子第一声啼哭之后，就感觉这么疼也值了。她说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看着躺着床上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孩子。
身为一个男人，可能我永远都不懂这种感觉。
后来跟我妈坐在炕上聊天，我问我妈，“那个时候应该有剖宫产这个医疗手段了吧？”
我妈说，“有是有，可才刚开始在咱们这边流行起来，而且那时候剖宫产很贵很贵。妈不是心疼钱，妈是怕把肚子里的你用手术刀剌坏了。”
我说，“不会的，人家大夫不可能那么不靠谱，哪能就在你这里把你儿子剌坏了。”
我妈说，“不管坏不坏，那时候我谁也信不过，我就咬了牙要自己把你生下来。那天早上七点就开始肚子疼，凌晨三点钟你才生下来。中途你姥姥非要让大夫动刀子，我说什么都不让，就是不行，到底我就那么把你生下来了。”
轻轻松松，这个词形容我妈当时说话的表情最好。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了这样一个数据，孕妇自然产的疼痛，比人类能经受的极限疼痛还要痛上7倍。
我在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给我妈带来了多么大的痛苦，差不多24个小时的钻心疼痛，在我妈的轻描淡写之下就说了出来，我不敢想象，当时她经过了多少的煎熬，流了多少汗水，也可能抓坏了多少床单。
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我爸妈就要了我这么一个孩子，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我爸妈是很爱国的。感谢老天爷，这个孩子正好是个男孩儿。在我爸妈的思想里，只有男孩子将来才能顶天立地，给自己还有这个家撑腰。
我妈在怀着我七个月的时候，还在村子里的砖厂干活，最后生产队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怕我妈在砖厂出什么事儿，硬是把她撵回家。八个月的时候，我妈馋苹果了，就自己带着大肚子爬上山摘苹果。
我妈说，“你看现在女人生个孩子，就像熊猫圈在笼子里似的，那个金贵，也对，一家就一个，生下来就是金娃娃。”
村里有个跟我爸妈差不多年龄的两口子，咬牙卖力一口气生了三个，都是女孩，终于在四十多岁的时候生了一个男孩儿，这大概都能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了吧？这些年，他们为了生孩子，想了各种办法，两个人离婚、再婚、再假装打架回娘家，就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游击战，终于取得了胜利。但是我想等他们六十岁的时候，他们的小儿子才刚成年，一辈子都在养孩子，他们到底得到了什么？拉扯了大的，又拉扯小的，放眼望去，一大堆孩子叽叽喳喳叫爸叫妈。也许这就是人家要的天伦之乐吧？
也不奇怪，几十年之前，我的姥姥一口气生了两儿两女，我的奶奶一口气生了三男三女，不也都是这么过来了吗？赶上吃糠咽菜的时候就全家一起吃糠咽菜，没偏没向。赶上时候好了，全家人一起坐在炕上吃大米白面，日子怎么都是个过法，就是不能没了人气。这也许就是深埋在他们心底那个关于“家”的情怀吧？
“养儿防老”，这是中国人长久以来的祖训，但是现在看起来，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常年在外面，一年回家的日子能用天来计算。小时候，我妈总对我说，“你在这个山村子里能见到啥，一辈子就是土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你得走出去，看看外面，你也不白活一回。”
前些天跟一个老哥聊天，他原来带着妻儿在一个大城市生活，富足稳定，可以说是那种“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但是有一年自己的老母亲突然得了癌症，不到半个月时间就撒手人寰。他母亲拉扯他们兄妹九人长大，可是到了最后，他连母亲最后一眼都没有看见。一时之间他感觉自己这个年近四十岁的人成了没有妈的孩子，世界一下子就倒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母亲”一下子成了一个符号刻画在了他的生命里。于是，他放下了大城市的富足生活，带着妻儿回到了小县城，跟自己的老父亲住在了一起。他说，“现在看自己的老父亲，说实话，其实就是看一眼少一眼，但是再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那天老哥喝了不少。
我父母刚过日子的时候，说是“吃糠咽菜”可能夸张了一点，但是鸡蛋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是个奢侈品，那个时候要是能吃上肉，不亚于现在走在大街上手上挎了个LV限量款包包。可是就是那么艰难的岁月，我爸妈还是要坚持把我生下来，我妈说，“没孩子，那两口子过日子还有啥意思，那生活就没有根儿了，你是不知道那感觉，最简单说，两口子过日子没孩子，在亲戚家你都抬不起头来。再难，再难也要把你生下来。你看现在你不还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子。
母亲看了这一段之后，问我什么叫“LV限量款包包”，我说，就是你秋天下地收苞米的时候，人家手里拿的都是一块钱两个的麻袋子，而你的麻袋子也一样，就是花了一千块买的。
我妈说，“那里边装的苞米也能变成一斤一千块钱么？”
我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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