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 回过神儿来,啥都晚了

?“农民工”,现在似乎成了一个敏感词汇,而我爸,就是千千万万农民工中的一员。

  

  他们或者三五成群,或者拉帮结伙,坐上火车,背着硕大的行李包袱,撇家舍业,背井离乡来到千里之外,只为了赚钱养家。

  

  他们有的人一年回不去一次家,有的一年赚不到几个钱,有的赚了钱,就是用身体和血汗换来的,到老了就是一身的病痛。之所以有这样的感叹,是因为小时候我爸跟我说过的一段话。

  

  我爸在放下酒盅之后,说,“儿子,你必须好好学习啊,怎么地也不能像你爸这样出去卖蛮力气,年轻的时候身体能干还行,能挣几个钱,到老了一身的病。”的确,刚五十岁的我爸,早早就驼了背,弯了腰,肩膀和腰间盘还染了关节病。这只是全中国不计其数农民工的一个小小缩影,而我爸我可能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例子。

  

  “走遍全中国”,这是我爸对他们这群人的最好形容,大江南北,举国上下,哪里都能找到他们的身影和足迹,“赶上好的了,住个工棚子,里边有水有电,赶上不好了,你就得住地下室,阴冷潮湿不见光。同样都是人,人家就开着车来工地上视察,你就得光着膀子再干活儿,这就是差距。啥叫知识改变命运,这就是。”

  

  我说,“其实能去你们工地上视察的也不一定都是知识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也许人家有个好爹。”

  

  “可惜你爹不能让你那么风光,你就得让你自己成为那么有钱有实力的爹。”我爸拿起酒盅又抿了一口酒。

  

  进入中年很长一段时间,我爸开始酗酒。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是因为一身病的我爸,再也干不动工地上那些重活儿累活儿,他心里愁啊,不知道该怎么办。眼下还有这么大的儿子,等着在市里买楼定居,能有个立足之地。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买楼房居然成了村里出来的孩子的一种标准配置。无论是在外面有稳定工作的孩子、还是那些在外面打工赚钱的孩子,都要求自己的爹妈给自己在市里买楼房、住楼房。那个不到一百平米的小小水泥笼子真的就有那么好么?它有自己家的大院子宽敞么?有左邻右舍一块儿坐在炕上唠嗑的那种热闹劲头么?还有远远望去的袅袅炊烟么?

  

  不知不觉,这种风气还成了娶媳妇的标准配置。哪家男孩子有楼房住,小媳妇儿才能答应嫁过来。很多人年轻人居然因为这个去不上媳妇儿,把自己的父母急的团团转。

  

  有这么发生在我身边的两个真人真事。

  

  第一件事就是我的小学同学,他就是我说的那种小时候细脖子大脑袋的人,最后他长大了还是那个样子。就是因为自己的小女朋友要楼房住,他*着自己的爹妈买楼房,他爹妈没办法,东拼西凑掏了房子的首付,让他自己慢慢打工还贷款。最后我这位同学因为实在没能力赚钱,疯掉了。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楼房闹腾的散了架。

  

  第二件事是我们村子里一家比较有钱的家庭,掏了老两口的所有积蓄,在市里很好的地段买了房子。可是事实远没有那么简单,房子运作起来,水费、电费、煤气费、物业费、一年算下来很大一笔开销。这个孩子终于受不了,卖了房子,回到村子里,娶了一个很远地方的姑娘结婚生子。

  

  “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养了多大的老母鸡就多大的蛋”,这是我妈常说的一句话。

  

  在城市生活几年的我,深知城市生活的不容易。夜里一个人犯难的时候,总想一赌气回到村子里生活。可是自己念了书,有了工作,还不能再城市扎根落脚,这在村子里的人看开,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我们这批人,花了爸妈一辈子血汗钱读了书,找了个在他们眼里看似很好却事实上过得不怎么好的工作,忍气吞声在这个灯红酒绿、人山人海的城市蜗居,到底是快乐还是无奈?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这可能算得上是一种畸形的生活。我们榨干了父母一辈的心血和金钱,就为了在城市里安家落户。年迈的父母在晚年还要给我们还买房子的钱,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城市生活真的就适合每一个年轻人么?

  

  念书的时候,我跟爸妈说过,我肯定不用你们的钱买房子,炸你们的骨头。可是现在,我感觉这句话对我来说越来越心虚。偌大一个城市,万家灯火,属于我的,却不知道在哪里。我们走出了偏远的山村,在城市中追寻自己的梦想,而梦想却终于成为梦想,对我们撒手而去,连个屁都没留下。

  

  年终岁尾的新闻联播,很多画面都是背着厚重行李、拖家带口的他们,他们穿梭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火车车厢的角落、他们拼了一辈子、努力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过上体面日子,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爸跟着同村的人在内蒙打工。刚到那的时候,这边春暖花开,那边水还结成冰,穿着毛衣毛裤干活儿都觉得冷。早上五点到晚上七点,中间休息一个多小时,每天十多个小时的工作量。没有空调,没有电视电脑,没有淋浴和沙发,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重复着简单的工作,繁重的劳动,这就是我爸。

  

  “十几岁的时候根本不就不知道啥叫努力,啥叫明天,等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已经三四十岁,就啥都晚了”我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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