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光亮失踪了,耿福地嘴上不管,心里焦急,除了亲自到镇上去了一趟,寻了原来自己认识,并曾为耿光亮当过荐人的老乡处,向人家赔礼道歉后,一齐分析了儿子失踪可能的去处。
老乡说:“日本人都从东边打过来了,镇上涌来许多部队,有些才驻了几天就被调到前钱去打仗。一打仗伤病员就多,听说各个部队人数减员厉害,四处征兵,有的干脆光天化日之下拉壮丁。你们太阳庙离镇上远,可能风声还不厉害,这边往东许多的村子,几乎看不到年轻人的影子。就是镇上也见天有人失踪,也有失踪后跑回来的,说的都是这种情况。我想你那个儿子,八成是让人家给抓了壮丁,现在怕是在哪个部队里当兵去了。你们不要着急,过上一段时间也许就会有消息的。你那个娃我见过多次,人机灵着呢,就是年轻人心气浮躁,容易异想天开。他虽然在商铺里犯了错让人家开了,但掌柜的跟我私下说,还是很可惜他的离去。你不知道你那儿还真有点头脑,掌柜的派他到绥远和包头做过两次生意,那干得都很漂亮的……。”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耿福地听得直点头,连说:“只要他狗的活着有个去处就行。我也不再费力找寻了,听天由命吧。唉!这些说起来也都怪我哟。不该把他打发出去,放任自流。他要是在我身边,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了。”
回到太阳庙,耿福地不再寻找耿光亮,他让全家人都安心过日子,说儿子不久自己会回来的。耿候氏表面上不敢与男人抗争什么,心里还是一百个牵挂,以至于躺倒在炕上,终日抹泪,夜夜做梦,有时惊呼着儿子的名字,从睡梦中醒过来,手在黑暗里乱抓,腿脚抽搐成一堆。
耿光德痛恨这位不听话的兄弟,又心疼父母,好在随了天寒地冻,地里的营生什么也做不成了。他便四处走动,逢人打听,一天突然就想起了耿光亮参加的那个哥老会组织。他也没敢跟老爹说,独个儿到了曾经来过家里、留下过名姓的那个冯全所在西大滩村。
寻到了冯家,冯全却不在家,家里的女人说:“人都半个多月没消息了,光听他说过,要到银川去赶什么堂会。”耿光德问:“那你认识一个叫耿光亮的年轻人吗?”那女人抱了孩子,快言快语说:“你说光亮,我当然知道,上上个月还来过我们家里。”女人跟着反问说:“你是他什么人?”耿光德实话实说,那女人笑了,“我看见你们就长得有点像。你们也真是,干他们那行的,那还不是见天在外面跑着,两个月不见就着急成那么个。我们娃他爹,有时候一年半载都没音信的。”耿光德挠着头说:“我倒没什么。主要是我妈放心不下,让我来问的。那你说他会不会跟冯师傅一起去了银川呢?”那女人茫然地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儿子没有上战场,耿候氏多少放心了一些,人也就安静下来了,只是还下不了炕,见天窝坐在热炕头前,盯了窗子上早已经变了颜色,残缺不全的窗花,听着屋子外不时刮起的西北风。后来能下地了,她常常一个人拄了拐杖到村子外的一处高土堆上,望着四面的原野里,凝视每一个移动的人和牲畜。有时被迫切的愿望所左右,她会冲着一个进村的人影子,远远地迎上去,最后又失望地挪动小脚再走回来。
这一天,耿候氏一如平日,刚刚顺着村道走到那堆土丘前,就看见一个人影从地平线上晃晃悠悠过来了。人影儿越走越近,越看越清楚,是个头戴皮帽子,身穿白羊皮袄的年轻人。年轻人来到耿候氏的身边,热腾腾着一身年轻力壮的气息。耿候氏只管盯着看,年轻人走过去了十几步后,又返了回来,打了声招呼,问前面这个村子是不是叫太阳庙村?村子里是不是有个叫耿福地的人家?
耿家人谁也想不到,这个名叫张永平的年轻人,会是失踪几个月的耿光亮派回家里来送消息的一个朋友。只是这个消息中,有一个让耿福地琢磨不透的内容,那就是要他亲自到镇上走一趟,去见一个什么少爷一面。这话是张永平单独对耿福地所说,家里其他的人都没听到,但都高兴着耿光亮终于有了消息,就在陕坝镇上。耿候氏早就跪倒在摆设起来的小香案前,对了一幅纸菩萨像泪流满面地絮叨说:“感谢菩萨保佑,我儿光亮终于有消息了,人平安着,但愿他能很快就回家里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凭了直觉,耿福地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他把张永平单独叫到了一间屋里,目光犀利地盯着他说:“小伙子,你既然是光亮的朋友,那你就实话实说,全告诉我吧。你不要怕什么,他就是天塌下来,还有我这个老子给他撑着呢。”张永平闪烁其辞地说:“大叔,我没有……,真的没有……,不过他人现在没事,在那个少爷家里住着呢,只要你去了,准能见着他的。”耿福地突然冷了脸说:“他只要活着,我就不操心了。他如果心里还有这个家,那他会自己回来的。我是不会去见他的。”张永平一听,有点着急,结巴着说:“大叔,真,真,真的,你不能不去,光亮他骑马不小心,断,断,断一条腿,现在正在那里养伤呢。自己回不来,才让我来送信的。”耿福地只觉得自己的内脏整体咯噔一下,在胸腔里往下塌了一载。
耿福地与张永平当天动身,各骑了一匹走马,在中午时分就赶到了陕坝镇外。两个人下了马,到路边的土堆这撒完了尿,准备进镇。这时,东边的荒草地上涌过来一批蝗虫一般的兵爷,完全没了队伍的形式。耿福地招呼了一声张永平,“不好,赶紧上马跑。”说着跨上马背,鞭子在黄彪马后胯上一抽,回头原路飞跑起来。张永平紧跟着追上来问:“大叔,咱们为什么跑呀?”耿福地回头看见远离开了那片士兵,才缓了缓马缰绳,放慢速度说:“那么多的兵,你没看见吗!让他们碰上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咱们还是绕道去你说的那个少爷家吧。”张记平说:“可是,那个翟少爷家就在镇子北面,他就是陕坝镇远近闻名的大地商翟光仁的独子。”耿福地疑问地说:“原来是这个人的儿子,光亮怎么会认识他呢?”
两个人在马上光顾说话,没有注意到在一片平房的后面,突然涌出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枪栓拉得啪啪直响,摆出了射击的姿态,还一哇声用外地口音叫唤说:“过来,过来,骑马的快过来。不要跑了,小心我们开枪了啊。”耿福地一激灵,两匹马都呆在原地转着圈子。耿福地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盘算着能不能跑脱了,答案是太危险了,再快的马和子弹的速度是不能同日而语。抱着侥幸心理,两个人缓缓地在马上举起了双手。
耿福地和张永平当了俘虏,身上的白羊皮袄和帽子被脱走了,两匹马也被那些士兵骑着去拉车和大炮。两个人被关在一间无人居住的土房子里,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外面没了动静,耿福地才大了胆子,先摇门,后拉窗子,发现院里没有反应,才一脚踹烂了木条窗子,两人连爬带滚逃了出来,发现那些兵早没了影子,周围是一片寂静。
耿福地说:“不行,咱们还是先去寻马,我想他们也该用完了,得还给咱们了吧。”张永平说:“大叔,咱们还是先去找光亮吧,马明天也可以到队伍里去找。”耿福地说:“怕明天他们把马弄得找不见了,那可咋办。”张永平这时反而显得很有主见,不客气地说:“大叔,咋也是人比马重要吧。这里离光亮的那个地方不远,咱们还是先过去吧。”
耿福地听张永平说得也对,矛盾了片刻,两人相随着绕房过户,小心翼翼地穿行了好一阵,终于到了一处看上去很宽畅,但空空荡荡的宅院外。年轻人敲了半天门,紧闭的大门终于拉开了一条缝,里边的人看清楚之后,才把他们一起放了进去。七拐八绕,他们被领到了一处偏于一隅的深宅院落里等着。不一会儿,从内宅走出来几个年轻人,全都打扮的油里油气。几个人互相咕哝了几句后,注视着耿福地和张永平来到面前。
一番交谈,耿福地觉得肺里装了炸药,心脏隐隐的作痛。他回头怒视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张永平。小伙子嗫嚅着解释说:“大叔,真的是光亮让我去找你的,他,他,他就在他们的手里。”耿福地黑青了脸色,转身生硬地冲着冲着几个人说:“我不相信你们的话。要是光亮在这,让他出来再说。”那个被称为少爷的年轻人说:“老东西还挺狠啊,行,想见你儿子那很容易。去,你们几个把那家伙抬出来,注意给上好了绳扣子,不要让再挣脱了。”两个下人模样的年轻人应声离开。翟少爷在这个空档说:“我听说你家里开了十几顷地,庄稼长得怎么样啊?”旁边的一个长马脸,粗糙眉毛,方嘴曲耳的年轻人说:“他们家过去是我们家的佃户,后来不知从那得了银钱,跟我老爹买了一些好地,就翻过身来当了富户。那地确实好着呢,浇水方便,位置又不错,路也方便的很。我去看过的。”耿福地猛地想起曾见过这个年轻人,这才明白他说得话都有来处,便也不客气地反驳说:“我知道你是郭大昌老爷的小公子,要说我跟爹的关系,这两年可处的不错,农闲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还常过去帮忙的。我不明白你在这里干什么?”郭少爷面有难色说:“翟少爷跟我是朋友,是你儿子不争气,赌输了又拿不出钱来,人家没办法,才想到让你过来给清账的。”
说话间,捆绑在一个又长又宽的条凳子上的耿光亮被抬了进来。耿光亮早就听见了老爹的声音,塞着东西的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哼叫之声。耿福地见状,也顾不了别的,抢了几步想过去,结果被两个年轻人给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连人带条凳,一齐被绑到了一根廊柱上。翟少爷往一把滕椅里一坐,二郎腿翘了起来,慢条斯理说:“我说话算数吧,你儿子我没动一根汗毛,他输我们的钱也不多,算下来你们家那些地也就抵个差不多了。怎么样,老爷子,你把这个事给解决了吧。”耿福地脸色铁青,声色威严地说:“不管怎么说,你先把他嘴里的东西给拿出来,我有话要问他。”翟少爷沉吟了一下说:“行,你问清楚了咱们更好办事。去,把他嘴里的烂布子取出来吧。”
耿光亮终于能说话了,他喊出的第一声就是带哭音的一个“爹”字。耿福地狠狠地瞅了儿子一眼,等着他说话。耿光亮有点气喘地说:“儿子不孝,稀哩糊涂做下了错事。爹,你今天一定要救我,要不然,他们就要剁我的一条腿,和一条胳膊的。”耿福地身子一震,压低了嗓门问:“这么说,人家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耿光亮含糊地说:“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多。”又急急地补充说:“爹,是他们设了圈套,合起伙来赢我的。”耿福地别过脸再不看儿子,直对了椅子上的翟少爷冷笑一声说:“你们这些小毛崽子,想敲诈我还嫩了点。告诉你们,耿光亮早在一年前就被我赶出家门。我们早断了父子关系。他自己作孽短下的账,我连一分钱都不会承担的。今天,你们骗我来纯粹是多余的。我要走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去。”一席话,把一屋子人都说愣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耿福地则身子一转,毅然往门口走去。
看着老爹的背影,首先反应过来的耿光亮,声嘶力竭叫了起来:“爹啊,你不要走。他们是一群无懒。他们算计我呀。”看见父亲没有止步的意思,耿光亮拉着哭腔:“爹,儿千不对万不对,不听你的话是儿的不对。可我是你的亲儿子呀!我要是残废了,就再什么忙也帮不上家里了。你跟他们好好谈一谈,让他们先放了我,我会有办法还他们钱的。”耿福地表面一脸刚毅,内心像一块薄冰被踩得唏哩哗拉呻吟着。他慢慢的停住了脚步,努力不使自己回过头去,用强装出的冷酷声音说:“迟了,现在谁也帮不了你。我不可能把一家人的生计不顾,来替你还这种不明不白的黑账的。你是男人,你就自己承担一切去吧。你也再不要想着回那个家,回去老子也不会要你的。”
耿福地毅然绝然抛亲弃子的态度,让自命不凡的翟少爷气急败坏,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大声命令守在门口的家人,不要放老家伙走了。耿福地闻声,猛地转过身来,威严地说:“我把话都说明白了,这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们不放我走,那好,我就站在这里,看你们表演。完了,咱们官府里见。”翟少爷气哼哼说:“表演,老子才不会表演,你个老家伙要是真不管,那还等什么。来,你们拿刀,先把这个孙子的右手给我剁了。”一个家人应声而上,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一尺来长的刀子,凑到了耿光亮的跟前。另一个搬了一个木头桌子过来,想把耿光亮背后的右手拧到上面,几次失败后,让持刀的家伙来帮忙。持刀人骂骂咧咧,把刀往桌棱上一砍,立在了那里,腾出手来把耿光亮的右手强扭到了桌上后,又用一根细麻绳给缚住了。
此时的耿光亮,面色惨白,嘴唇青紫,浑身战栗成一堆,绝望地喊出一声:“爹啊,他们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灰人,难道你真的不管我了?”耿福地冷眼瞧着这一切,脑子转得飞快,双手早握成了拳头。那个跟来的张永平,此时也吓得呆在了一边,不敢吱声。剁手的刀被重新举了起来,只等着翟少爷的一声令下。场面是一片寂静,连人不均匀的呼吸都能听到。
“老东西,我看你是钱糊心了,这是最后的通牒,你要是还不答应还这赌债,那我只能剁他的手了。”翟少爷咬牙切齿还威胁说:“当然了,还钱还地都一样,你要快点拿主意,老子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众人目光都集中到耿福地的脸上,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耿福地的目光扫描过每一张脸,他在考验这个翟少爷最后的底牌。想到底牌的时候,耿福地的脑子里升起了一个念头,这让他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露,仍然一言不发伫立在原地。翟少爷也是一脸的恶像,嘴脸都有点抽得歪了,忍不住了喊了声:“老子就不信了,你们给我剁。现在就剁。”那个举刀的人听话地用刀锋在耿光亮的手腕处比划了两下,把脸一扭,刀子就轮了起来。耿福地眉头深锁,在最后一刻大喊一声,“停下吧,你们这帮小畜生,老子答应你们。”刀子在空中停住了,所有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那个翟少爷脸上荡出一股冷笑说:“那好,拿笔墨来,让老头子给我写个新字据。”
笔墨上来了,耿福地瞅了一眼,提出一个要求:“我这个儿子不争气,他赌博输给了你们,是如何输赢的我没有亲眼看到。现在让我来给他擦屁股也行,但你们得跟我老汉赌两把,要是我输了,不仅全部的家当,我连全家老少都押上。要是你们输了,我儿的账咱们一笔勾销,你们必须就地放人。”
几个平常以赌为乐为生的家伙,面对一个老农的挑战,一时都有点不安然起来,互相交换着眼色,最后由那个翟少爷表态说:“行,看你老汉是为了儿子不争气才来的,我们就破个例跟你也玩两把。但我们要三个人同时参与。要不然咱们各行其便,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耿福地说:“年轻人,这样就不公平了吧,你们三个人只能一对一地跟我玩。”三人听了,又互相交换了眼色,最后答应了耿福地的要求。惊魂未定的耿光亮,此时反而着急起来,拉着哭腔说:“爹,你不能跟他们赌,他们耍套套的。你会输的。”耿福地骂一声:“你个冤家,给我闭嘴,老子早就说过了你不听,现在终于把一家人都拉进来了哇。”耿光亮的话让几个人有点兴奋,他们吩咐下人很快就取来了赌具,是两套黑色红点的对子牌,和一颗鸡蛋大小的骰子。这是万般无奈下的最后一博了,耿福地心里七上八下又激动又紧张,想着要是赢了还能保全这个刚刚发展起来的家,输了那只能自认是前世今生的冤孽了。在要开牌的时候,耿福地又提出了一个要求说:“我是个种地人,这种赌博活还从来没干过,你们得让我儿子到我的边上来给当参谋,要不然我还耍不了呢。”这个翟少爷是个见赌就喜笑言开,性情如水的人,哈哈哈笑着说:“今天遇了个老生手,有意思,放了,放了,谅他也跑不了。”
第一局,耿福地赢了那位翟少爷,却输给了另两个家伙。解了绑绳的耿光亮,在翟家的几个人手看守下,浑身哆嗦着偎在老爹身后,结结巴巴地指点着。到了第二局,耿福地又赢了另两位而输给了翟少爷,一来一往两厢打了个平手。翟少爷不耐烦了,嚷嚷说:“这太麻烦,要玩咱们大家一起玩,一次定输赢。”耿光亮忘了自己的处境,坚决不同意。另两位参赌者则帮翟少爷的腔,说要不一起玩就不玩了。耿福地面色凝重,长出了口气说:“行,老汉我今天赌天赌地就赌这一把,咱们输赢都算数。”耿光亮看着老爹,心里如马踏大野一般零乱。张永平和翟家的人手也都过来观战,刚才还血气森森的场面,被一个赌字搞得乱哄哄而又新鲜刺激。这么一来,双方都不敢大意,在拾牌的时候,眼睛如见血贪馋的狼一样,各自盯了目标,下手更是屏气敛神,轻拿快提,然后贼一般偷看上一眼。耿福地表面上神闲气定,随便地按了顺序,拿回了几张牌。实际上,他的所有内脏早已经凝结成一个肉疙瘩;看上去拿牌的手没有抖,骨头却在一种强制下绷紧了硬度。当他拿起这局最后的一张牌时,耿光亮“啊”的一声怪叫,跟着一声长笑,乐不可吱地从老爹的手里,把那几对牌抢过去,往案上一拍,大嚷着说:“天牌,天牌,通吃,通吃,你们全输啦啊。”其他几位看得目瞪口呆,跟着气沮神丧地把手里的牌抛到了桌上。
耿福地往起一站,二话没说,拉了耿光亮就走。张永平也跟了上来。三人都到了门口,耿光亮想起了什么,强力挣脱了老爹如钳子一般有力的大手,“爹,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手里还有我打的条,子呢,不要回来,将来还是麻烦事。”耿福地站住了,三人回头走到了还散放着牌的桌案前,提出了条,子的事情。问话让三个发蔫的年轻人清醒过来,翟少爷推托说:“那东西我没带在身上,留在那边的家里,等过两天给你吧。”耿光亮说:“那不行,咱们口说无凭,你也得给我们打一个条,子才成。”翟少爷说:“笑话,你输了一分钱没给我,现在我放你们走都算开恩了,还想让我给你们打条,子,人不要得寸进尺了。”耿福地指责翟少爷言而无信。翟少爷有点恼羞成怒:“你们想要条,子,那也成,咱们再赌三把以后,我自然会给你的。”耿福地自然不会答应这种无赖的要求。翟少爷把嘴一努,身边的人手拿刀关门都动弹起来。“这是在我府上,赌还是不赌不是由你们说了算。大家要公平,先是你们提要求,现在轮到我们提要求了。你们赌也得赌,不赌也得赌,除非把我们几个都赢塌了,要不然今天就没个完。”
耿光亮看着老爹,又看了看围上来的翟家下人,一时不敢说什么了。
被逼无奈,耿福地只能选择了继续赌下去,“赌也可以,但你得先把那些欠条给我们,不然再赌还有啥意思。”闻赌色喜的翟少爷满口答应,从上衣袋里只一掏,就拿出了几张纸条递给了耿光亮。没容老爹看一眼,耿光亮就两三下撕了个粉碎。耿福地一改刚才的鲁笨,带着几分恶毒说:“有本事赌,就必须豁出一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谁输谁赢,听天由命。输家要是还耍赖,那就不如大家平平和和散了的好。”翟少爷狞笑着说:“国有国法,赌有赌规,认赌服输,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耿福地仇恨的目光移向另外两位参赌的年轻人。两人缩头缩脑说:“我们当然听翟大哥的。”耿福地说:“好,那咱们就先定了赌本再说。翟少爷,你说吧。”翟少爷说:“随你的便,我多少都奉陪到底。”耿福地说:“行,那我还是前面押过的宝,就赌我全部家当和人口。我输了,二话不说,明天你们就去太阳庙收账。如果我赢了,对不起,你们一分不能少,都得给我算回来。”翟少爷嘴硬说:“那还用说,老东西,你就不要废话了。”耿福地说:“不是我废话,咱们先说好,后不恼。我知道你翟大少爷,大户人家的独苗子,家底是咱们陕坝镇上的第一首富。我不怕你赖账。输了,你得给我打单据,事后咱们按单据说事。”
在耿福地的步步紧逼之下,翟少爷准备好了纸笔印油,新的赌局在紧张气氛中又开张了。时间过了多久,屋内的光线变暗了,翟少爷叫下人上了几根红洋蜡。有人肚子饿了,翟家的下人端来了饭菜。耿福地收了一堆的欠条,也不时掏出还给对方。赌到后来,几个人都有点红眼,翟少爷更是脸色黑紫,满口的脏话,有一次回手就抽了一个家人的耳光。耿光亮见老爹手气出其的好,简直如有神助一般,自然跟了高兴,后来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参赌的另两个少爷都收了手,只有老爹和翟少爷还在你死我活对峙着。他发现翟家的下人在灯光照不到的黑影里,鬼鬼祟祟似在串通着什么,一时多了个心眼,借上茅厕的机会,找到了先前差点剁掉自己手的那把刀子,藏在袖筒里以备万一。再出来后,他就不敢过分贴近父亲,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耿福地赢得飘飘然,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翟少爷输得两眼血红,打条,子的时候,手里的毛笔几次把纸都给戳穿了。赌到了后来,翟少爷把笔一扔,冲着屋里的下人嚷说:“真他妈的跟上鬼了,这个老东西八成跟我抽老千。你们给我搜他的身子。”七八个下人闻声而动,郭大昌的小儿子和另一位早躲到了一边。沉迷的耿福惊醒过来,双臂一抡,就把两个先冲上来的年轻人给甩到了一边。耿光亮早有防备,眼疾手快,从后面把翟少爷的脖子一搂,手里的刀子就比上去了。
(https://www.biquya.cc/id37491/2226822.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