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土魂 > 太阳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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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一切不幸被耿福地所言中。一天黄昏,耿光亮悄悄溜回到大哥耿光德家里。弟兄两个悄悄地说了半天话,耿光德便往父母所居处,悄悄去大屋里叫了老娘过来,说是有事。

  耿光德在路上小声说光亮回家的事。“他说,前些天做生意赔了,欠下人家货主一笔钱,这次回来是问家里要钱来了。”碎步紧走的耿候氏“啊”了一声走得更快了。到了耿光德的屋子,老太太见媳妇领了两个儿女,在外间的油灯下心不在焉地干着针线活。耿光亮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细高挑的身影,皱皱巴巴脏兮兮的那一身长衫,人整个地散发出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妈,我回来看你了。”耿光亮心虚地说:“我不敢回前屋去,怕我爹骂我。”耿候氏颤颤地叫了声:“光亮呀,你这是咋了么?回自己家还哪来那么多的想法。你老子他就是再怎么着,也不会吃了你的。走吧,现在就跟娘回大屋去,你爹正好在,有什么事咱们商量着解决。”

  耿光亮不肯过去,娘三个便到里屋说话。

  没等门关上,耿光亮就急急地问:“妈,上次回来我留得那钱,是你放着呢?还是我爹收起了?”耿候氏说:“咋了?”,耿光亮直载了当,“我跟上人家做生意,没想到对方是个骗子,把货物都拿走了,人也没了踪影。那钱要是家里还没用,就先取出来让我顶了货款吧。要不然我的麻烦就大了。”耿候氏说:“那钱你爹收起了,我也不知道放在哪。”耿光德一头雾水问:“妈,什么钱?我咋不知道这回事。是多少钱?”耿光亮解释了一通,不安地说:“让我爹收了,那肯定不会给我用了。”耿候氏说:“你要用这钱,只能回大屋去跟你爹讲了。他是你老子,不会不管你的。只是你要好好说,不要再跟他顶牛。”耿光德再没有追问什么,也催促耿光亮去见老爹。耿光亮犹豫不定,“爹要是不给我咋办?”耿光德说:“你只要跟爹认个错,答应把那个会组织退了。钱是你拿回来的,咱爹只要没花肯定会给你的。你是做生意赔了,又不是别的用项。”耿候氏说:“你哥说得对,咱们现在就过去,父子俩有什么不能说呢。”

  耿光亮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老娘和大哥的身后,有点心虚地回到了大屋。耿福地正在灯下抽旱烟,油灯前棱角分明的脸颊透着油脂的微光,巨大的背影映衬在墙壁上,像一头黑熊。当他闻声抬起头来,迷惑不解地盯了耿光亮,半天没反应。耿光亮磕巴地叫了声爹。耿福地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就把目光移到了随后进屋的老伴脸上,仍然是一堆疑问。等终于明白过来,他拉下了脸面,磕掉了烟锅中的灰烬,只把身体转了个方向对着墙壁,再什么话也没说。耿候氏见机,忙让耿二芸到户外去抱点柴禾,让耿光亮去脱了衣服过来烧火,自己洗手后拿了锅铲子,到南凉房中去挖了一碗去年冬天淹制的猪肉回来。

  灶火亮了半个屋子,油炸葱花的香味满家弥漫。耿候氏在灶前忙活,让耿光德去叫媳妇娃娃一会儿都过来吃晚饭,自己边做饭边问耿光亮一些琐事。耿二芸在一边不时插一句。三个人亲亲热热,把耿福地干巴巴地晾在炕头前。他便穿了衣裳到屋外走了一趟,直到晚饭熟了才被叫回来,当头正面在饭桌前盘腿坐了,接受了耿光亮双手端上的一碗米饭。父子之间的隔阂似乎被一种无形的手给抹平了。耿候氏长舒了口气,耿光亮也觉得自然了许多。

  饭后的谈判却非常的艰难,耿福地审视着儿子,毫不容情,句句要害地追问:“你给我老实说,那钱是哪来的?你现在给人家打工,干得怎么样?你做得什么生意?把前前后后的情况都给我交个底。你老子花上钱让你去学徒,不是让你去胡混的。”耿光亮吞吞吐吐道明了实际情况。耿候氏和耿光德守在炕头前,一言不发听着两人交谈,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放松,偶尔为陷入的尴尬插上一两句无关要紧的话。说了半天,耿光亮还是等不到父亲一句给不给自己钱的话,心里不由有点焦急,言语中带出了烦躁。耿福地不露声色地继续追问:“你那个什么会究竟退没退?现在是不是还跟着瞎混?你不要以为老子把那事给忘了,我一天一天都给你记着呢。”耿光亮有点气急说:“爹,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我现在有好多事能给自己做主的。这次要不是买卖出了差错,我才不会向家里要钱的。”耿福地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翅膀硬了,老子真的管不了你了。老子给你说,你还差得远呢。”耿光亮微眯眼睛,自怨自艾:“我知道自己差远呢。我要是像人家那样,有上个好老子,也早就发财升官了,还用受这些没意思的罪。”耿福地以为听错了,眼睛一棱说:“你说什么?”耿候氏忙打圆场说:“看,看,看,父子两个一句不对头就喊上了,你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耿光亮突然放开了脾性,无所谓地说:“我不想吵,只是回来取点钱。反正那钱是我挣回来的。”耿福地从炕头闪了起来,举把掌就要抽儿子,让耿光德一把给抱住了。

  拿不到钱,着急的耿光亮当天没能走成,以家里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来到大屋,见老爹不在,就急乎乎跟正在收拾家的耿候氏说:“我爹呢?他真的不给我钱?”耿候氏黑了儿子一眼,埋怨说:“光亮,不是妈说你呢,瞧瞧你现在都变成啥样了,跟你爹说话没大没小。”耿光亮说:“我咋没大没小了,是他逼得我没办法。他要是把钱给我了,我才懒得跟他嚷呢。”跟着又埋怨说:“早知道这么个情况,我那时候把钱就自己留着了,拿回家里真麻烦。”

  屋里的说话声,被回到院里的耿福地听了个正着。他二话没说,拿了把锹头进了牲口圈。一会儿功夫,提了那个黑布钱袋子,一脸怒气回到屋里,往地上一扔,炸咧咧骂说:“小王八蛋,回来作践家里人来了。你赶紧给老子拿上这点烂东西,滚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回家来,也不要让我看见,要不然小心我打断你的腿。”耿光亮先是一惊,转而一喜,弯腰拾起钱袋子,往腰里一揣说:“我知道你们见不得我,我走,我现在就走。等我干出一番事业来,看你们还咋样我呢。”说着人已经溜出家门,置追着的老娘一声声的呼叫不理,急匆匆往陕坝镇上去了。

  耿福地原本计划这一天收割另一块地,结果被耿光亮的事闹得心头难活,把耿候氏骂了个狗血喷头后,大白天歪了身子躺在炕上。耿光德和二芸来请示今天下地做点啥活?耿福地说了句想干甚就干甚去,便不再理会他们的无所适从。后来他睡不住了,起来骑了一头脚驴,一路往北,到远近闻名的神算子葛放山老汉处问卦去了。

  年关又临近了,耿福地打发耿光德到陕坝镇去买几件农具和日用品。耿候氏理解男人的心思,私底下都吩咐给了耿光德,还把给耿光亮新缝的棉袄棉裤捎上了。谁知耿光德傍晚赶回来,采购的东西都驮在牲口背上,捎着的棉袄棉裤又原样带了回来。

  耿光德对老爹老妈说:“我去了,没见着光亮,他早就不在那家商铺做事了。按人家掌柜的说,咱们光亮胆头太大了,先是挪用了人家的货款,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后来趁掌柜的还没发现,又都还进去了。而且这种事做了不止一次,结果被人发现了,在逼迫之下还平了挪用的账后,就被掌柜的打发了。按掌柜的话说,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自那以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光亮,更不知道他现在都干啥着。”

  耿光德一席话,说得两个老人哑雀无声,心情沉重的如吞了一块秤砣一般。憋了半天,耿候氏放出一嗓子我的儿哟的长哭。耿福地吸溜着冷气,声音发颤,“这个兔崽子,这么大的事他跟家里连个屁都没放。这哪是我耿福地的儿子,这简直就是个祸事秧子啊。算了,算了,他死他活由他去吧。这种东西我再也不想着操一点点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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