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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六是跟着这几户人家的男劳力,一块走了一段路后分了手。他站在山崖边足足撒了一泡尿,回身借着一块路边的石头,和耿光祖一块骑到了驴背上。当天晚上,叔侄二人赶到了那个农家汉子所说的麻裕沟。随后两天也走得挺顺当。
这一天,两人一口气走出十几里路,直到屁股被驴脊梁搁得有点痛,才寻了一处有水有草的地方下来歇脚放驴。歇着,无意间就见河滩对面的山梁上蹲着一条狼。耿六一激灵,忙抱起耿光祖,拉了驴就往开阔处走。这时的他,最想的是能遇到或看到有其他人的出现。没有人影,也看不见山田,耿六身上开始出冷汗,脚步有些虚飘飘的感觉。耿六悄悄说:“光祖,咱们遇到狼了,你怕不怕。”耿光祖傻笑着摇头不语。耿六鼻子抽搐了一下,突然放嗓子唱开了山歌,声音先高后低,后来就没了声息,奓着两耳听着周围的动静,眼睛慌乱地左顾右盼。
在耿六的耳朵里,老是听到一些细碎而又轻虚的声音,在他的眼角余光所到的地方,有草在莫名其妙地摇晃着,有树枝在簌簌地抖动着,眼一花又看见有麻灰色的东西在半山腰里,在身后的河滩地上神出鬼没的跟踪着自己。
耿六自己壮胆,找了一处开阔地方,故意歇脚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祟。耿光祖用手揉着自己的小屁股,想哭又不敢,嘴扁成了一条弧线。
树影子安静下来,草也不乱摇动了,川中心清澈出几分青绿的流水,冲击着一堆乱石头,发出咕咕噜噜的响声。
警惕的耿六脑子里算计自己一直顺河滩走下来的行程,跟当年一行人走过时的记忆,进行了不太确定的对比,心里多少有了底。他想起了藏在驴驮子里的一把尖刀,翻腾着找了出来,就近处寻了一棵柳树,瞅准一根有手腕粗细的树干。他试了两试想折下来,结果上树不成,只好领着耿光祖,拉驴到树下,站在驴背上临空才折了下来,用刀子三两下清理掉了碎枝叶。
一棍在手,耿六边走边用刀子去皮修节,慢慢悠悠,再留心前后左右,没了先前的动静。
耿光祖一路上多次哭过要回家,都被耿六给吓唬住了,小小年纪也明白了愿望的不可能,只是乐不起来,抿着嘴很少说话。
就在耿六刚刚修好那根柳树棍子,挥摆着感觉比较满意的时候,跟着身边步行的耿光祖突然驻足不前,眼睛眯眯地看着前面不远处。耿六说了声走啊,耿光祖用手指着前方说:“六爹,你看,那不是咱们家的那只狼吗。”耿六初听不明白,随了目光一瞥,霎时手脚麻痹的没了知觉。
在耿光祖手指的前方,川路狭窄了许多,而且还形成了一个弯子。在弯子处的一堵立崖下,斜立着一块大青石头。石头上蹲着一只麻灰色老狼,正凝了两只绿眼睛,盯视着缓慢行进的三个活物。壮胆往前走了几步,耿六犹豫起来,他先亮出了右手里的刀子,又提起了左手的柳棍。这些动作,都没能让那只狼有所反应,反而引出了另一只藏身崖后的同样毛色的老狼。
耿六惊异的骂说:“咦,这些东西今天还真要跟老子寻点不愉快呢。光祖,来,你先骑到驴身上,六爹用绳子把你跟驴捆在一块,不要闪失的掉下来了。我就不信,大白亮天,这些畜生敢对人做乱。”耿六嘴上这般嚷嚷,胆气却是虚的,牵驴拐到河边的山根处,拾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往两只狼的方向抛了过去。狼不退,反而迎上来,把地上还在滚动的石头嗅了嗅,又蹲下不动了。耿六不敢再扔石头了,一筹莫展地守在原地不动。人与狼一时谁也没了反应,各自拚起了耐力。
看着太阳西向,川道里的光线暗了几分。耿六想过原路往回返,又担心那样一来,怕狼跟在后面更危险,就一门心思盼望能等到一半个过路的人,却是没有结果。两只狼倒显得颇有耐心,其中的一只居然改蹲为卧。捆在驴身上的耿光祖受不了,拉着哭腔说要下地撒尿。耿六说:“尿什么!不要命了,看不见前面的狼,要是冲过来,看不吃了你!”耿光祖“呜呜”哭了。耿六命令说:“就尿在裤子里面,等晚上六爹给你洗干净就行了。”娃娃的哭声引起了两只狼的警觉,双双站了起来,盯着这边的动静。耿六自然也不敢等闲视之,吓唬耿光祖说:“再哭,狼就过来了。”耿光祖嘴里嘟哝说:“讨厌的狼,挡着咱们的路不让人走了,还不让人尿尿。”耿六猛然想起耿光祖先前说过的话,“光祖,你那阵子说这两只狼是咱们家的?你给六爹说这是咋回事?”耿光祖不言语,夹不住小便,在驴背上湿渌渌地流下两道尿水。耿六又重复了一遍,耿光祖才说:“那就是咱们家的狼,还送我回过家呢。”耿六想起了村人们说过的话,半信半疑说:“那你让两条狼给咱们把路让开,看它们听话不?”耿光祖没作声,耿六惑惑疑疑解开了捆绑耿光祖的绳子,也不管刚尿过的湿裤裆,双手一举卡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叔侄二人立体着朝狼走了几步,耿光祖小手挥舞,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讨厌,讨厌。让开,让开。回去,回去。”两只狼审视着不动,身后灰驴却出其不意放出一嗓子长吟。声音来得突然,就在两人转颈之间,两只狼消失得没了踪影。
这太离奇了,耿六不敢大意,一双豆荚眼警惕地四顾着。又等了一阵子,还是不见狼的影子,才大了胆试探着往那立崖拐弯处走。走到了跟前,除了顺川吹来的风,和咕咕流淌的水声外,果然没了狼的踪迹。
耿六一阵轻松,骑上灰驴小跑着往前赶去。赶了二十多里山路,眼看着暮气东来,川道向西北方向拐了,耿六牵驴顺着一道好象有人走成的斜坡道,上到了川西面的山梁上。
从山梁上极目四望,晚霞映红了远接天际的众多山头,形成一片翻腾的景象。天空中归鸟如箭,山洼里暮岚如幛。耿六心中烦乱,没敢在山梁上多停留,更没敢再下到川道里,而是寻了一条往西南方向的山道,快步地寻了下去。
终于,当暮气降临的时候,耿六找到了一孔被人遗弃的土窑。窑立在向阳一面的山岙里,旁边长着几棵歪脖子老榆树,院子里还有一些乱木板子和黄土块。耿六走进去一看,惊起了栖息其中的十几只鸽子和麻雀,扑棱棱飞起一片,腾起的黄尘和羽毛漫漫撒撒,半天落不下来。
经过一通折腾,耿六把破烂的窑洞收拾出一块地方,看看歪斜的门柜子,和朽烂的窗户,构思着晚上住下来后的安全问题。特别防备的对象,就是白天遇到的那两只狼,它们究竟是听了耿光祖的话跑了?还是另有企图?
耿光祖在院子墙角处牵着驴吃草,幼小的心灵被十万大山在满天霞光映照下的壮丽景色所感染。不过他年龄还小,这种美感只是一种心情的愉悦,是一种颜色的挑逗和刺激而已。
天近黄昏,耿六耳边响起了一阵蚊子的叫嚷声,心想今天晚上怕是要吃苦了。他到破窑洞的前前后后,借着天空的余光,搜捡了一堆干草和树枝柴禾,抱回到窑洞里,点着了又压灭,只让先煨出浓浓的烟气。这一招挺管用,窑内原有的那股子生涩的味道也被薰得不明显了,蚊子、蠓子也都不敢进来。
耿六心里得意,把耿光祖抱到了火堆旁边,指点小家伙一点点往上边添加柴禾,又把驴牵进窑里,让站在地上的一块空处。自己则搬了土块、石头和一些刚刚拨回来的湿蒿子,遮挡在了窑门和窗子前。
一切搞定,耿六咕哝了一句,坐回到了火堆旁,从驴驮子里先拿出了昨夜装好的牛皮水袋子,和从家中出发时就已经准备好的干硬的白面石饼。饼子太硬了,差点噎住了耿光祖,呃呃呃,憋得又扭脖子又摇头。耿六嘴上骂着,忙给喂了一口水,才帮着小家伙咽了下去。
破窑虽烂,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还是让人有种安全感和归属感。它封闭了外面黄土高原上的千山万壑,也让人把一路行来的疲劳松驰下来。
耿六在余火的灰烬边上铺开了携带的一件棉大衣,自己躺下去占了多大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耿光祖站在炕边撒了尿,睡倒在耿六的身侧。地上的大灰驴很安静,忽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欣赏着两个主人的动作,驴嘴上还流露出几分笑意,头不时地微微抖动一下。
“光祖,你真的认得今天的那两只狼?”耿六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在灰烬微弱的亮光中,突然说开了话。耿光祖从躺下的那一刻起,已经进入了磕睡的朦胧状态,嘴上“嗯”着,脑子里却不去反应什么。耿六用手动了动他,才不情愿地又“嗯”了一声。耿六又问:“那它们今天为啥要拦着咱们的路?”等不来侄儿的回话,他又自语着说:“我看你纯粹是胡说呢。世上的狼都是野的,咱们家人老几辈子养这些吃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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