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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农户难得有个听书说戏的机会,今天赶上了,虽说劳苦了一天,但一个个兴犹未尽,不想离去。有个烟鬼老汉突然又提出一个问题,引得其中几个人言来语去说笑他的不是。这是个神秘而又公开的话题,关于种罂粟,抽洋烟,当神仙的事。耿六又来了兴致,介绍说:“后套那地方,水土好,是蒙古人的管辖地,政策松着呢。有的地方烟草种的一眼望不到边。大烟草开得那花,那才美呢。当地的差不多人人抽那东西,便宜呀!就跟咱们这天天吃山药蛋一个样子。”
正说着,墙上的油灯摆了几下熄灭了。屋子里一时陷入了黑暗,户外的月光乘机透过窗户进来,让炕上炕下的人显出清虚的头影。
烟鬼老汉叫着让添点油。主家汉子说没油了,要不咱们都到院子里去听?
一堆人便碰头碰脚地移到了院子里,有的顺手拿了小凳子出来,有的干脆坐在地上,耿六被礼让到一把烂木椅上,有的把卷好的烟卷点着后,抬举地递到他手上。
还没等耿六重新开讲,一个到院外尿尿的男人叫了声“狼”,手提裤子嚷着跑了回来。众人闻声而起,屋里没有睡踏实的娃娃也被吵醒了,没头没脑地跑了出来,有两只狗随着疯叫开来。
折腾了半天,人们并没有看见狼,但都同时喊出一片打狼的叫声,和着棍棒叉子的磕打碰撞,在寂静的夜晚闹腾起来。有人先行跑回相邻的家里去看,去找防身的家伙,有女人把脸盆铁勺敲得乱响,嘴里更是“哇啦”连声。
耿六不甘落后,跟着几个男人冲了出去,站在一处高台子上,远远看见对面山顶处,有几双绿莹莹的光时亮时灭。那自然是几条狼的眼珠子在发光。
耿六和几个人还想壮着胆子往过冲时,主家汉子提醒说:“今天家里尽点老人娃娃,狼好久没来骚扰了,看来今天是瞅准机会来的。这个时候咱们还是不要离开家,它们发现咱们发现了它们,也不敢随便闯进来的。”这个主意暗合了人们的胆怯,耿六还壮胆夸口说:“这么几个山狼,没必要怕的。咱们还是回去再坐下啦话去。”
狼的这一扰,让人们原来的兴致,都转变成了紧张和不安。大人把娃娃叫在身边,家里没男人的,婆姨则领了娃来到耿六住的这家。有人就在村台子上烧起了一堆火,开始几个人相跟着,在村里来回走动。
狼终没有进村,只在对面山头上放了几嗓子长嗥,然后就消声匿迹走了。
几户人家都松懈下来,各自回家睡觉去了。耿六和那个白发老奶奶,与几个小娃挤在一个炕上,一晚上睡得挺踏实。
到了天亮,邻居家的女人跑了过来,拉着哭腔说,昨天没注意这狼又是啥时候进的村,又不知道是咋就钻进到圈羊的窑洞,把一大一小两只羊给咬死了。白发老奶奶就数说开了,主家汉子和媳妇从旁边的窑里过来,说着安抚的话。这时,从前山峁上先后赶回来四、五个壮男人,有两个个头高大的汉子身上,各扛着一只死了的白绵羊。这些人一个个先回自己家窑洞看过,然后才面色清黑,表情严峻而又疲惫地聚在耿六入住的这一家院子里。
耿六躺在炕上不想起,耳朵里隐隐听见有人说,昨天晚上二老财家闹狼灾了,咬死了十几只羊不说,还伤了两个人。还说要不是他们几个人当晚正好留着没回,恐怕掌柜的一家人就出事了。
太阳穿过窗户上的烂洞,把一些光灿灿的斑点洒在了炕头。耿六不能再睡了,爬起来到院子里一亮相,几个正说得叽叽喳喳的汉子都住了嘴,狐疑地看着他。这种陌生只是暂时的,很快一个凹脸歪眼的年轻人,给耿六讲解说:“昨天晚上,也不知是哪来的一群狼,不怕死,跟土匪一样。把掌柜的一家给折腾了个苦。”又说:“我们在上面还担心着家里,幸亏还有你这么一个过路人给帮忙壮胆,要不然几户人家老的老,小的小,怕也难逃狼害了。”耿六客气着,自觉也好象是这么回事,心情开朗,大大咧咧说:“狼不欺穷人,你们那个掌柜的老财主,怕是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吧?”院子里的人都把目光聚到耿六身上,歪眼年轻人嘴皮动了动,另一个插话说:“你这个过路人,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乱说。我们掌柜的一家人都挺好,行好学善,吃素念佛,从不短心害人的。”耿六腮帮子鼓了鼓,笑嘻嘻不言语了。
各家人的早饭是糜米饭炖羊肉,一直到半前晌才做熟,实际上跟吃午饭的时辰差不多了。耿六也经不住主人的挽留,和对羊肉的馋涎,半推半就,决定推迟到吃了饭后再动身。
农家的生活苦,狼一次咬死了那么多只羊,没有市场可买卖,天热,又留存不住,于是成了几户人家的一顿美餐。单纯的人情,朴实的民风,让耿六吃得上下嘴唇,和两个腮帮子都是油。耿光祖也不含糊,两手油腻得指头都张不开,就在自己的小衣襟上胡乱的抹擦。
日头过晌,吃饱饭的耿六却又迟迟不走了,坐在院子里,和闲着没事的几个年轻人,又聊开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意图鼓动上几个村人,能与自己一起上路。
针对一个还没讨老婆的年轻人,耿六说:“那地方的女人看上了谁,晚上就不声不响,黑灯瞎火溜进你的屋子里睡上一觉后,又会不声不响走得人不知鬼不觉。”耿六指着那个小伙子说:“像你这种年龄的人,在那边早就相好的一大堆了,晚上在月亮地里,疯得都像野狗一样。”几个人听得都笑了,那年轻人不甘被戏弄,突然反问耿六说:“那你咋还没结婚?”耿六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说:“我才不结婚呢,大男人守住一个女人有啥意思。”
烟鬼老汉这时凑过来,又问起了大烟的事。耿六笑着说:“昨黑夜我讲得你还不相信?那地方遍地都种洋烟,熬烟膏子的锅能炖下两头牛。那地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抽洋烟,抽得过瘾的时候,人们都光着身子在平展展的野滩里跑。那种情形,你们想都想不来呢。”听得老汉嘴角流出一道涎水,要不是旁边的人推他一把,还神往的啥反应都没有。耿六趁势说:“怎么样?你们谁想跟我上去,我保你们不缺吃不缺穿,还能发财抽洋烟,过那种让人美死的好日子。”这一问大家伙谁也不言语了。主家汉子不高兴了,吭了吭嗓子说:“外面再好,那也不如家里踏实。你个过路人,我们留你住,留你吃,听你啦闲话。你可不能骟我们的娃,他们留在这里,日子虽穷,一个个还能活命娶老婆养娃娃。外面的世界,哪那么简单,好象遍地都是黄金一样。你这个人说话,吹吹挞挞的不可靠。”耿六被批评的张了嘴哑巴了。
正在这时,对面山梁上传来一嗓子公羊一样的叫声,大家止了声息,有腿脚快的到了院外台子上,与那叫声搭上了话。原来是掌柜家派人来吩咐营生,几户人家的劳力便闻声而动。
耿六知道自己该走了,招呼了耿光祖,牵出了大灰驴,问主家汉子说:“这条川往西走,路上的人家不知道这两年还多不多了?”主家汉子一边磨镰刀,一边没有把握地说:“现在世道乱,好多的人家都逃荒走了。我也给你说不准了。你现在走,天黑前要是赶不到麻裕沟,那就麻烦了。”凹脸歪眼的年轻人说:“你这人也胆子太大了,我听说这道川越往下走,水大狼多,到处都是土匪,还有打闷棍的人。你领个娃,要是遇上了哪一个,都不好说。要我说,你还是掉头回你的老荒地,等将来多跟上几个人再走吧。”耿六嘴上硬撑说:“我在外面闯荡的地方多了,在这条路上也走过几回。咱们是穷人,身上带的除了一杆穷球外,啥油水也没有,怕啥!”主家汉子说:“穷人的命也是命,你把命不当回事,你还不把你领的这个娃的命不当回事。要是那样子,你可对不住你的四哥。唉!这娃大头大脑的,跟上你怕是将来要受罪了。”耿六不爱听了,梗了脖子咕哝了两句,牵着驴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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