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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让整个老荒地村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面，各家死人的事，因为人们互相不往来，只能通过风中飘忽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开来。发展到后来，瘟死的人的尸体没有人敢接近，村里各家年长一些的老者，自觉一把老骨头也没啥活头了，加上亲眼目睹儿孙的死亡，就无所谓地走了出来，抬埋那些因病而死的尸体，有些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彻底。这中间，原来村里有个半傻人叫牛二愣，爹死娘嫁人，一直住在自家破烂的窑洞里，平时东一家西一家讨了饭吃，此时一下子成了村里搬尸的重劳力，同时他也成了村人远远望见就躲避不及的瘟神太子。人们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静静地观察着二愣的情况，却发现十几天过去了，这个手沾过尸浓，鼻闻过尸腐的愣汉能吃能喝，居然一点病像也没带出来，连那些老年人也很少有感染的病例。这一现象引起了老荒地村人无数个天问的思考。
村里死的人多了，有人就在半夜听到了鬼的哭声，在黑暗里如风摆了布条一样飘飘忽忽，倏忽间从后沟来到前沟，从山上飘到山下，带动村里的狗没命的狂咬不止。久违的狼群又出现了，三三两两在月亮地，绕着村子里的白圈游走。到了白天，人们发现埋得较浅的死人尸体，被摊撒的一片狼藉。
村人们诅咒着该死的狼，诅咒着丧尽天良的日本鬼子，又无可奈何地把自己封闭在家的牢笼里，苦挨着时日。
耿老爷子终于明白村里发生了什么，他的精神又有了活力，向送饭上门的儿子问这问那，凭着人生经验向人们发号司令，说出一些个预防的主意，还宽慰地对两个儿子说：“告诉村里的人，不要怕，瘟病和传鸡传猪一样，过一阵子就会过去的。记得我们小时候，周边村子里传瘟病，你老祖组织了全村的青壮年，挖断了道路，不让任何外面的人进村。那次瘟疫，老荒地除了外出的两个人野死外，村里的其它人一个也没受传染。唉，这都过两辈人了，村子终于还是没躲过这一劫！天意啊！一难又一难，难道老荒地真要成荒地不成。”耿福山说：“爹，这病都是日本人给弄的灾祸，是后沟白家的儿子从县城给带回来的。现在不要说不让外面的人进来，是村子里的人谁也出不去，方圆百里的大山中，所有村镇都是各自封锁着。白家的佃户中有一家十几口人跑出去，回来了八口，其他四口人都是让人家村子里的人给活埋了。”已经得了哮喘病，时不时憋得脸红脖子粗的耿福天，一声声地叹气不说话。耿老爷子皱着眉头，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想起了在县城读书的孙儿耿光明，问说：“福山，哪咱们的光明现在在哪里？他还没回来吗？唉呀！我这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把我的孙娃也给忘了。”耿福山一时语噎，拉下眼皮，一脸愁苦地说：“爹，你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光明的祸福，让他自己承担吧。”
耿光明被父母锁在窑洞里，一直不让进出，连大小便都隔了窗户传递。二十多天过去了，儿子的身体没啥的症状，这让全家人如释重负。耿福山应了二儿的要求，让弟兄几个见了一次面，全家人像模像样地吃了顿团圆饭。谁知吃完了那顿饭的当天晚上，二儿耿光明就发起高烧，肚子上起了几块水泡。耿福山闻讯叫苦不叠，精神差一点就垮了。老婆耿仇氏更是捶胸顿足，哭得肠断气没，却不敢放出声来。耿福山强力支撑着，幻想儿子的症状不一定就是那死瘟病，说不定只是其它的病灾。这样自我安慰着，他还是紧急重又封闭了几个儿子的生活。一家人由此背上了一块沉重的石磨，提心吊胆苦捱着日子，等待那恐怖时刻的到来，又盼望着老天爷保佑，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自己吓唬自己的虚惊。随了时日的推移，耿光明的病症越来越明显是那要人命的死病。耿福山的心在滴血，耿仇氏看见儿子受罪，候立在窗外，流干了眼泪。她几次要破门进屋陪儿子，都被耿福山给强力阻止了。
那天，在耿老爷子向两个儿问话的时候，正是耿光明生命弥留人间最后的几天。他已经不能进食，舌头溃烂的说不成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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