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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继成在家接到小妹的“报警”电话,失眠了大半宿。次日他本想找小妹商讨对策,无奈要赶去峡江开会。
会是省里召开的城乡一体化建设现场会,各县(区)市行政一把手与会,会期三天。吃了一次大亏,继成总算戒掉写日记的习惯。但是精力充沛的他,少有消停的时候,粗略算来,三天时间分别跟戚丽娟仇萍通电话不下10次,小妹给他发了几条短信,而他与丽娟的短信竟达一百多条!两人对于“情爱”的尽职尽责简直是花样百出无与伦比,要是把这些短信统统贴到什么群里吧里,所有路过的打酱油的都会驻足甚至热捧,甚至还以为是罗密欧朱丽叶再世。如果把丽娟的短信比作“兴奋剂”的话,小妹的短信无疑是“安神丸”,他是一个经常被情绪左右的人,通常情况下需要激情,非常时期则需要安抚。也是,要从短信内容分析,这回倒不全是浪漫,多半是逃避“现实”或者试图减轻对于潜在危机的忧虑。
除开短信互诉衷肠,丽娟还在电话里撒娇,不但撒娇她还在通话中提出一系列要求,比如房子,比如钱,还有离婚等等。她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许诺,当然也是我们俩的约定和计划早在两个月前就到期啦!我只是提醒你:做人,失信的后果会很严重的。”
老实说,继成的初衷确实没有骗她的意思,所以他有一种难言的委屈;还有,再用“程淦出事”来恫吓她已经不起作用——她已经获悉程总目前的案底。因为她也有她的人脉关系,毕竟她还当了五年记者。由此看来,继成与她“卿卿我我”,也不排除有“哄”的成分。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回仇萍却变了,她只是关切地问问他的起居情况,劝他晚上早点休息少抽烟少喝酒,而且语气特温和。这让继成平生了不少歉疚。当然这种歉疚就像一个廉价而又无处售卖的小挂件,仅供自己把玩而已;因为仇萍无论怎样温柔体贴,也没法得到他的垂怜。
皓月当空,寒星满天,华灯初上,车疏人稀。会议一结束,继成就匆匆赶回兰图,然后直奔雅文小区。
“娟儿,我看你还是赶紧把那边房子装修了,争取搬进去过年。算命先生说了,你是山地鼠,不能靠水太近。”戚母说。
“妈,不要听算命的,算命那都是骗人的。”丽娟一边看网络电视边剥糖炒栗子吃,“现在的人最讲究宜居,首先是气候问题,其次是环境问题,兰图嘛老是灰蒙蒙的,只有白痴才待得下去。”
“所以你就把那套房子挂到网上——你还真卖啊?”
“当然。”说着她拿纸巾擦擦嘴和手,移动鼠标,将电视剧点小,再点出“兰图论坛”,她小声惊呼,“耶!好多个回复,还有愿意现款成交的。妈!我看我还是卖了,嘻嘻。”
“我不管,唉,我也管不了。反正我跟你爸是不会离开兰图的,井里蛤蟆井里好,再说……”
母女俩正说着话儿外门忽然开了!见房里亮着灯,童心未泯的继成敞开嗓门儿:“当个的个当,你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爱……”
虚掩的房门敞开了,继成和戚母突然碰面,二人都窘得面红耳赤。
继成立刻平和地回复尊严,微笑道:“这,是妈吧?”
“顾区长。”戚母也微笑点头并不失体面地欠欠身子,良好气质掩盖了些许慌乱。
“妈——这是在家里,怎么整个区长出来了。”丽娟娇嗔道。
“是啊。”戚母矜持地一笑,“我们一介草民,应该懂得尊卑。”
“您真会说笑。如今社会人人平等,没有尊卑贵贱之分,更何况……一家人。”说到这里,他便道貌岸然地以主人的姿态吩咐,“娟儿,你还不赶紧弄饭去——还没吃吧?”
丽娟噘着小嘴,愠怒道:“哼!进城也不发个短信,专打人家措手不及。”
“你不也是,说等我共进晚餐,却......”丽娟只说等他吃晚饭,并没说几个人,所以他也感到委屈。
丽娟还在擦手更衣,戚母却早已进到厨房里忙活开了。
一会儿,三个人带着几分尴尬闷声不响地吃完这顿晚餐。饭后,戚母忙收拾碗筷。继成没离开餐桌就点了一支香烟,刚吸一口,丽娟朝他做了一个手势。他立即把烟掐了,吹着口哨往客厅走。丽娟自己却从食品柜里拿出一只罐头瓶,黑乎乎的,说是黑豆泡醋。她拿小汤匙挑了八粒黑豆吃,又喝下一汤匙醋。
戚母洗完了锅煲碗筷,也没打一声招呼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雅文小区。
继成估摸戚母已经下楼了,这才关上房门,一把搂过丽娟就亲吻起来。两个人屏住呼吸好一会才松开。丽娟喘着粗气,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疯啦!你不怕我传染吗?”
“管他呢,要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
“继成你真好。”丽娟脸颊绯红眼含泪花,“我还怕自己这次禁不住,特地准备一个口罩。”
继成顺着她手往床上一瞧,果然有只粉红口罩。这一细节也让继成觉得这女人确确实实很在乎自己,心头掠过一丝感动,更加憋不住了。
无论什么心境,疯狂总是不可避免的。疯狂过后,男人带头离开热被窝,女的也很不情愿地爬了起来,两人各披一件军大衣。门刚打开,一股寒风袭来,二人随即关上门退缩到落地窗前,临时将“漫步”改为“赏月”。她趿着一双厚底休闲鞋,把头靠在他肩上,双手从大衣里搂着他的腰,在他怀里依偎着,温情缱绻。接着她开始用她很有磁性的甜言蜜语调絮叨正经事。所谓正经事,就是关于新房装修的事,说到底还是钱的事。
“不是打了二十万吗!”继成有点不爽。
“二十万!你当打发叫花子啊。二十万连交预付款都不够!当然是正规装修公司嘛。”
“明儿我跟希晟说说,叫他安排人装修,能省就省点。”
“算了算了,他那又不是什么专业装修公司。再说,小狐狸精可不是省油灯,我不想招惹她。”丽娟的“小狐狸精”指的是小芳。
“我看你人际关系有问题,跟仇萍搞不好情有可原,怎么跟同学也搞不拢?”
“她可没我心眼儿实。天下女人有几个像我这么爱自家男人?”她一边说一边捏他鼻子抚弄他的智痣,“不过说到仇萍吧,我倒还真有点儿同情。”
“同情?同情你还那样!”他笑看着月明如水的外面,手却伸进暖和的内衣里去摸捏她丰腴的乳房和豆粒般乳头,“你就不怕遭天谴?”
“这世界……哎呦你轻点儿不行吗,弄痛我了,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她摆出问心无愧的姿态。
其实,就在继成他俩窗前赏月的时候,仇萍和韶华俩也在“赏月”。明月千里,一样月光照着不一样的人事。
两个女人坐在旋转大厅紧靠弦窗的位置上,享受着美味佳肴,却无心洒落在她们身上的柔美月色和下面的阑珊灯火。
“姐我实在没法忍受,这样下去我不傻也会得神经。”仇萍说。
“忍字心上一把刀。”韶华呷一小口冰冷的啤酒,望着窗外一轮明月,淡淡地说,“争来争去为了啥呀,最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仇萍余怒未消,“你要我藏住锋芒牺牲原则,我,我恐怕真的受不了我。”
“狗咬人一口,人总不能去咬狗一口吧。”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姓戚的这样不知廉耻的流氓分子,叫我看就应该同她斗到底,应该宰了她。”
“又是宰。”韶华扑哧一笑,端起杯子和她的杯子一碰:“来!消消气儿。宰,宰别人没宰成,自己头毛倒宰落不少。姐不是笑你,我认为,忍,不仅是仁慈,也是一种策略。”
“策略?哼,开玩笑。”仇萍突然想起一句关于“政策和策略”的老人家语录,想把它背出来。
“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和她闹,她巴不得把事情闹大,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你想那样一来受影响的会是谁?还不是老顾!”
“那又怎样,大不了鱼死网破!”
“真是句蛮话!顾区长万一有个什么,对你有利吗?尤其你儿子顾昶!”韶华拿纸巾轻轻擦拭嘴唇,“只有保全自己,才能够有效打击敌人嘛,是不是?你要利用顾大哥内心彷徨至少还没和你翻脸的机会,争取与他和解,共同一致对外,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打击敌人,拯救婚姻。”
“他鬼迷心窍连娘老子都不认,拯救个球啊!”仇萍深有感触地说,“他是一头公牛,他把我看成另外一头公牛,我们见面除了干仗没别的。”
“我看未必。”韶华没能设身处地,只能自说自话地分析,“你看哈,真爱一个女人,最大尊重莫过于给她名分,对吧。你说他们一起三年多,既然这么长时间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可见得老顾并不重视她,这也恰恰从另一个方面说明顾大哥对夫妻情义还是有所顾及的。”
“狗屁!情义千斤抵不过胸脯四两。”仇萍张嘴包一块鹅肝,茫然地望着月色下的都市。都市一片迷蒙混沌。
“一般来说,像顾大哥这样在事业上如日中天的男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毁掉自己的事业和苦心经营的正面形象。”
“不不不,你错了,他不自律,而且很固执,我对他已经不抱幻想。我只是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的颜面才强力维持。”
“顾昶未必认同你的想法,颜面,颜面真的那么重要?要不,换个角度思考吧仇萍,我认为,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解脱。”
“放弃,你叫我放弃?不,可,能!那不是仇萍的个性!”
“男人,很难保证他不出格。”韶华用叉子指着仇萍盘里鹅肝说,“你那么喜欢吃鹅肝,假如叫你拿这个当饭,你看行不?显然不行是吧。一个人无论多么酷爱鱼肉,他主食始终是素食。同样道理,一个男人无论怎样丧心病狂地讨野食,终究他还是要回那个家,回到原配身边,因为那里有延续他生命的孩子!”
“哦,嗯,这话听起来有点儿道理。”
“当然,鸟倦知归嘛。”
“他呀,早把自己放飞罗。”
“不见得。还有,”韶华握起她手腕说,“你必须改变下形象,明说吧,就是减肥!以前我说过多次,只是提醒,因为我俩还没有好到那个级别;现在我得要求!难?你说难?减肥如同戒毒,当然难,说到底就俩字:意志。诀窍?有哇,也就俩字:节食。”
“锻炼为主吧姐姐,还有养生。”仇萍说。
“错!锻炼只能为辅,养生那叫扯蛋,节食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是源头。因为脂肪是吃出来。”韶华拿个紫薯,咬一口,“唔我也胖过,我儿子断奶那会儿我也很胖,我就给自己规定873:早上八分饱,中午七分饱,晚上三分饱。现在?现在我基本做到875。”
“嗯,关键是难得控制,我每天也想节食,可天天总是吃完了也吃饱了才懊悔。再说,什么3呀7的也不好计量啊。”
“所以说要有意志嘛。只要有决心,计量还不好说,一碗饭分出三分之一就是。”
“嗯。”仇萍总算露出笑容,“有理,我试试。”
第二天,继成在办公室处理了个把钟头杂务,他准备理顺消化一下峡江会议精神,以便在下午的区长办公会上传达贯彻,同时安排起草《翠湖区城乡一体化建设若干问题的纲要》。恰在这时,丽娟发来一条带火药味的短信。
无奈之下,他拨通了鲁希晟的电话。
他有钱放在希晟的公司里,想抽点出来,希晟问他要多少?他说50万吧。希晟说:“你那点钱还是留着得利息吧。50个我马上安排,就算我借给你的,有就还没有就算。”
见于继成个人私事,鲁总自己给自己开绿灯,这次他没有经过财务直接安排小芳经办。
不料还是出了岔子。这小芳私下交了个男友,此人正在乡下包了个千亩农田平整工程,因亟需资金向小芳求援,小芳便将这50万中的30万给了这位男友。她认为堂堂区长反正不缺钱用,暂时挪一下也无大碍。
“又是20万!”收到钱的丽娟非常不满,气急败坏地打继成电话。“希晟应该不会食言啊。”继成在电话里念叨。
丽娟听了这一句便不多说,她随即把电话打给鲁总。
希晟得知小芳私自截留30万,非常恼火。他当即就将小芳炒了鱿鱼。但是对于继成的另外30万,由于听说是给丽娟的,也就不了了之,没了下文。希晟和丽娟算是“熟人”,但素未谋面;他对这个女人一向不怀好感,况且因为她自己又失去了秘书小芳这个“鸡肋”,心里愈加不爽。
再说丽娟,她要钱其实并不是“装修。她是个说到做到雷厉风行的人,见到有利可图立即将那套尚未装修的房子卖掉了。刚开始她确实是挂在网上玩儿,没想到弄假成真,当然真正让她改变主意的除了“只赚不赔”之外,也有与仇萍撕破脸皮的原因。于是这套原本是钱总处心积虑给小妹预留的上好楼盘,却成了戚丽娟牟取暴利的囊中物。
丽娟是个急性子,卖房的第二天她就跑去W市买了一套二手房。之所以买二手房,是因为她的“长远”目标既不在兰图也不在W市而是澳洲。这话,她只跟她母亲说过。
丽娟必定又要跟继成开口。当然,这一回开口就不是30万所能了得。
“什么?80万?你有没有搞错啊,装修一套房子要那么多钱!家具电器可以缓缓嘛。要不,动一下你的小金库吧娟儿,我知道你好几个80万也不成问题。”
“不可能!那是我的保命钱,一分一文都不能动!当然是留着我们出国。所以说它是保命钱嘛。你说股票,都套死啦,这,这能怨我吗?”
“行行行,我,我尽量想办法吧。”挂了手机,怒火中烧的继成此时也只能挠头皮。因为他感到“政治”气氛于他不利,不得不检点,家里的财权由于历史原因掌控在仇萍手里。
万般无奈,他试探性地将电话打给永新,接电话的竟是国美。真是倒霉蛋凑到一块儿,听到是他,国美立马如丧考妣一般带着哭腔向他吐苦水。
原来黄沙公司也出了纰漏:永新的小舅子日前通过釜底抽薪的手段将公司账上巨额资金悉数卷走,逃之夭夭。
此人在公司任副总,为人很有心计而且蓄谋已久。永新虽然没和他姐离婚,但是他也知道永新和他姐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而且他姐只生一个女儿。自从国美生下儿子,明显对他姊妹俩甚至包括他外甥女都构成威胁,他便处心积虑图谋不轨。之前,唯有国美看出点端倪,曾几次提醒永新要他采取措施。永新呢,也许是拉不下情面,也许是执迷不悟,把国美的劝谏看成家族利益纷争,没有引起重视。客观上,他本人这段时间把主要精力放到“疏浚”那边,公司这边主要由这位副总打理,这也给他的“偷天换日”创造了条件。
此时继成除了安慰国美一番,也只是说他劝劝永新,“必须报警,亲情也不能突破底线。”
看起来继成已经不单是郁闷,而是焦头烂额甚至是穷途末路,一边是戚丽娟的苦苦相逼,一边是仇萍的出乎意料的冷处理——使得他连“摊牌”的借口都找不到。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请小妹献策。
这是一个寒风肆虐的下午,正好小妹值班。疾控中心值班只是挂个名而已,少有闲杂人等,小妹便把继成约到自己办公室来。
继成进门脱下黑色羊绒外套,局促地环顾四周,打趣说:“妹,你这里不会有监视设备吧?”
小妹给他泡上一杯茶,笑道:“有哇。”指着自己坚挺的胸脯,“两个摄像头。”
“有人来了!”继成突然逗上一句,制造紧张空气。
“这个时候,鬼也不会来。”说着就要吊着他亲吻。
“不行不行,”继成扬起头说,“我这次化验又有阳性指标。”
“拿我看看!没带?”小妹真的生气了,她扬起秀眉,圆瞪着大眼,“又和她亲啦?没出息的!下面管不住,上面也管不住?色字头上一把刀,好自为之吧同志!”
“行了行了,少他妈的儿女情长的,老子是来说正经事儿,又不是来谈情说爱。”
“是你的正经事儿,是你惹的正经事儿……关我屁事。”
“呵!跟我端架子是吧?”说着,他挎起外套就往外走,“没涵养!”
刚走到门边,小妹冲上去从后面拦腰抱住他。两人僵持好一会,他才扭过身抚着她的秀发:“行啦行啦,跟你开玩笑。”
“死到临头,还有心思开玩笑!”小妹撅着小嘴巴,娇嗔道,“胖姐不敢碰,戚妹不敢惹,尽拿我当出气筒!”
“不是不敢碰,是压根儿就不想碰。”他呷了口热茶,“啊呸!这什么鬼茶叶啊?”
“平民绿茶,大众饮品,你就将就点儿吧老板。”小妹说,“我真不明白,你这么挑剔的一个人,怎么看上仇萍的,为什么?”
“为什么,原因多着呢,总的一句话,为了发展。瞪什么瞪,你想,我大二就入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就当上校团委书记,我私下问校长就是后来的老丈人,‘正助理是个什么级别?’他说就相当于农村的总支书记。”
“切!比芝麻还小嘛。”
“小?才不。在村里,自诩老革命的雄爷也只是个生产队长,可在我们全垸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大官儿!没想到工作不到一年,还没转正,我就比大队书记还高一级!咱从小就努力改造世界观,一心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革命事业。再说,那时的大学生,可真是人中龙凤,按说重点中学是个人才成堆的地方吧,而我居然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因为大部分是40后的老夫子,50后倒有几个,可都是工农兵学员,那时候我成天都有一种飘的感觉。别人都说我前途无量,我自己也觉得‘前途无量’不是恭维,好像是顺理成章的。”
“是啊,我也算是赶上了,考个中专全家高兴得不得了。你笑什么?不是吗,因为国家包分配,我拿到铁饭碗。哎哎哎,不许抽烟!”
“还有,那时候大讲反修防修,你说说,现在的我是不是‘修’了,啊?”掐灭刚点的烟,区长此时觉得人生真是讽刺,一个人居然能变成自己曾经最反感的样子!于是他带着忏悔的口气感叹,“唉——罪有应得哟。”
“可不是吗,照那时判定,你就是中国的赫鲁晓夫。”小妹笑的很矜持,“不过你说你飘,打死我也不信,你丫城府那么深,性格那么沉稳,还有你说你从来没爱过仇萍......”
“我说过吗?”
“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性格吗也是,随着职务变动,人的性格多多少少也会有所改变,尤其中年以后,所谓‘四十而不惑’,什么叫不惑,我的理解是:四十以后活的就不是你自己——所有的率性都磨光了。至于择偶嘛,那时的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标准,更别谈审美观念,真的,你别唏,是真的,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商品粮。国家规定子女户口随母亲,我必须让我的子女彻底摆脱农村。至于其他嘛……对了,她家庭条件不错也是个原因,我不否认;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目光就是要短浅些。”
“还有,你看中仇校长对你的‘发展’有利。”小妹一针见血,“不是吗?”
“这你恰恰错了,她老子第一个反对我改行从政。”
“担心你把他闺女甩了?”
“也许吧。”
“不是好好过来了吗?”
“过,来,过难啊!老实说,要不是掣肘太多,早就离了。当然主要是儿子,还有事业。说实话,熬到儿子大学毕业,我铁了心要离,谁知道......唉,‘副’了八九年居然……”
“正职不能离婚么?”
“不是不能离。坐正了说明还有上升空间,再说,责任,心态都不一样,还有……”
“好了好了,不谈这些。”小妹话锋一转,“还是说说你的赞美诗吧,嘿嘿嘿不是开玩笑。”
“开玩笑也没啥。”继成做作地压低嗓音,“......只有丰满的身躯,才经得起风浪的摔打……忘了,啊,一对明亮的大眼,胖乎乎红嘟嘟的脸蛋儿,丰实的双唇皓洁的贝齿还有一头乌发。”
“哈哈哈哈,有审美观念嘛,只不过,稍微业余了点儿。”小妹拍起巴掌笑。
“其实说实话,仇萍也不是一无是处,首先她身体好,还有虽说她脾气丑,却跟邻居处得相当好;另外别看她尖酸刻薄,可她牌品特好,我是不打牌的,凡属跟她打过牌的人都这样说;最重要的也是最让我介怀的一点,就是她对我真心。细想起来,她其实也是个蛮造孽的女人。”
“当时你爸妈呢,赞成吗?”善解人意的小妹这会儿却不在意他的情感变化,只一味的好奇。
“我父亲当然百分之百赞成。我妈好像不太满意——她一直对仇萍不感冒。”
“我觉得你妈是个蛮厉害的老太太。那次在她面前,我还差点儿出洋相呢。”
“是吗?”
“嗯,那天去你家,国美直言拜上说是黄沙公司陈总家属,我就说我是顾区长同事,你妈随即问‘我怎么没见过你’,我的脸一下子红了,不晓得说什么好,幸亏国美帮我解围,说‘她是机要科的,所以您没见过’。”
“哈哈哈哈我妈她那是诈你的,傻瓜!她从没去过我办公室,区机关可以说她一个人也不认识。”
“哦!佩服,佩服。”小妹起身给继成添茶水,“凑合着喝吧。哎!还是说说正经事吧,你怎么让仇萍跟钱跃进搅到一起?”
“都是历史造成的。人嘛,谁有先见之明?不都是事后诸葛亮。雅文小区你知道,是文教五金厂的土地,当时的厂长是从区教育局下来的,此人和仇萍母亲同事而且都是湖南老乡,所以......”
“啊,我知道。那,彩印厂跟姓戚的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张冠李戴吗?”
“彼此彼此,几乎如出一辙。程淦以前在西山区当过老师,曾当过戚丽娟的班主任,改制阶段始终由丽娟穿梭其间,当然她是以新闻记者名义堂而皇之介入的,但是最后阶段我也有所动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她合适,再说那时候的戚丽娟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她还是蛮天真蛮有素质……”
“还有你想纳妾或者候补为妻的打算,对吧?”
“莫乱说!”继成说,“当然也不排除有感情因素。不料,这家伙出手不凡。”
“表现出过人的胆识?”
“可以这么说。我只不过暗示她可以适当开点口子,没想到这个鬼太能领会了!”
“篡改资产评估报告?”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不过程淦后来上上下下也做了不少补救工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座机响铃,继成突然本能地站立起来。小妹接过电话(可能是查岗)又看着继成说,“她胆大妄为,你也难辞其咎。我看你是在走钢丝,在仇戚之间玩儿平衡,谁都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是吧?”
“可戚丽娟像逼命似的。没办法,我干脆把手机关了。”
“不对呀,你,刚才好像有短信进来。”
“这是工作手机。”继成掏出手机,“你把这号码记下。”
“行,你打我的。”他拨了她的手机号,她储存了他的号码,联系人储的“郭总”。接着她又说,“你在电话里说的钱,我想我明天上午打给你。别愁眉苦脸的!有损领导形象不说连男人的风度都大打折扣。”
“你哪来钱?”
“这你就莫问。”
“不!我宁愿跳江也不能要你放血。”
“放心吧哥。老钱借钱我买基金你忘啦,我没买,那钱还在那。”
“哦,ok你真是我的救星!”继成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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