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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的白桦林有种极致的苍凉,大风起了之后,卷起了风沙,本就摇摇欲坠的树皮终究是被剥离了下来,在地上翻滚着与枯草团在了一起。
手里正拿着书卷在树下阅读的宁夜触不及防,被风沙迷住了眼。等他好不容易揉出了沙子,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四周都已经被黄沙遮住,早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这个时候只能找个避风的地方躲下,常年驻守这里的他很是明白。
等到风沙停下之时,他刚从那棵估摸有六丈高的树后转出来,却一眼看到白衣少女从骆驼的身后站起来。
少女也应是在躲避风沙,如果这宁夏中卫的寻常百姓那般,风沙大了躲避不及就会立即藏到骆驼身后。可宁夜先前却并没有听到驼铃的声音,更觉得这少女起身整理衣裙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雅,好像刚在这里如厕了般。
“先生误会了,小女子是偶遇躲避风沙……”后面的话,白衣少女已经说不出口了,俊俏的瓜子脸飞起了两朵红晕。
宁夜见少女一眼便看出自己的想法,不由有些尴尬,摸着脑袋笑了笑。少女看着他微笑说道:“先生不像是本地人。”
宁夜笑着反问道:“我这身打扮难道是外地人?”
少女略一沉默,背手于身后抬头静观林梢白桦叶,淡然说道:“本地人不会随意进这白桦林。多年前,有铁甲纵横此处,与鞑靼人厮杀了两天两夜,其后才有长墙立起,隔断了南北。”
“本地人怕这里有冤魂?”宁夜依然笑着:“在下却并非是怕鬼之人。”
少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牵着骆驼转身看向了远处的城墙。
宁夜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身材纤巧的少女背负双手看天,竟无由生出一股壮阔之意,挠头道:“谁家女子竟然能有这份大丈夫也难得的气势,当真不解。姑娘既然也到这里来了,那肯定也非本地了。”
“却知道那些过往,难道是两军的旧人?或者,你只是来缅怀他们?”
少女摇头,和声说道:“斯人已去,我只想看看这千军万马葬身之地,到底有什么秘密。”
听着千军万马四字,宁夜无来由的在脑海里出现了大军开拔的阵势,确实令人雄心飞扬。“此处山间林中皆有阵意,你既然能看懂此间景致,便不要浪费,多看看吧。”
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怕我解了这阵后,立即带着大军从北方而来?”
宁夜笑了下,假装是忽然听到她话语中那个词,好奇问道:“姑娘原来是外族?”少女摇了摇头,轻柔踱步向林外走去。
宁夜看着她纤丽动人背影,问道:“姑娘,不知道能否告知您的芳名。”
“我叫余琴。”
余琴?余情?看到当真是这片曾经沙场上的故人了。
不过,宁夜却有些好奇,心想如此气度的外族少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大明汉族名字,忽又想着这些日子里追寻的事情,忍不住候着脸皮大声问道:“姑娘,敢请教贵庚?”
余琴微微一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在林畔轻声说道:“如果我记得的不错,向一女子询问年龄,是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
宁夜看着消失在林外的少女身影自嘲一笑想着,如果不是您清稚外表看着像是十六岁,温柔婉约气度看着像三十岁,自己哪里会想到问这个?
秋日景美,天高云淡令人心旷神怡,层林尽染染红了少女脸上微羞的胭脂,晨霜初降冰清了世人蒙尘的心。
宁夜平静在城墙内外进出,不再像以往那般急迫渴望的想找出真相。他知道冬天即将到来,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这段时间里,城墙南边的大明铁骑已经数次调动,每日的演练皆是在等待。今日的喊杀震天,只为了明日能饱尝敌人的鲜血。仇恨与鲜血,是他们在长城上坚守的动力。
宁夜的心中没有仇恨没有鲜血,只有寻找与等待。
他等待着自己慢慢抽出线头,等待敌人渐渐放松,他在夏日里等待秋天的到来。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十二岁杀了保长继承了军籍后,他终于有了时间去生活,而不仅仅是生存。在日后的回忆中,除了没有家乡的影像,在宁夏中卫追寻大明龙脉图所在的这段时间里,实则是他感觉最为幸福的时光。
大明与鞑靼边境处的群山也迎来了秋天。两国的军队隔
着极远的距离,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所以他们没有办法感受到任何平静幸福,虽然已经好些年没有大的战事,但驻守边疆本就是苦差事,此间偏北,一旦入秋便气温极降,众人呵气成霜手被冻的通红,看着满眼簌簌落叶萧瑟画面,哪里有欣赏秋景的念头。
再说,谁也不知道战事什么时候就突然燃起了。
清晨时分,有两名穿着鞑靼服饰的男人越过边境,走进大明军营。此地驻守着大明最强悍的边军,又是镇军大将军中军营帐所在之地,防御检查极为严苛,那两位中年人拿着兵部勘发的密谍手印,用了极长的时间,才通过了军营的层层检查。
走进情报司在营地里的房间,二人中稍年轻一人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顶雄伟的中军大帐,目光落在大帐顶端飘扬的军旗上,寒冷目光一闪即逝。
进入帐蓬,确认没有人偷听,另一位中年人冷冷看着同伴,低声训斥道:“从京师弄到大明兵部的密谍手印,咱们不知牺牲了多少利益,今日行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万事需谨慎,你先前就不该看边一眼。”
年轻人脸上满是不屑之意,说道:“不过一屠夫耳,难不成我远远看一眼,便能让他感觉到有人想要行刺?”
“天底下想杀那屠夫的人不知多少,但他一直都没有死。”中年人冷漠看着他,说道:“这里距离中军营帐的距离经过枢密院精确计算,足以发起偷袭,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能偷袭他,他难道就不能感知到我们的存在?”
“不用过于小心。”年轻人不服说道。
便在这时,中年人面色剧变,不可思议望向帐蓬外。
此地虽然距离最近的鞑靼驻军至少有百里地,但因为大明军纪森严,与鞑靼交境处更是被看的极严,此番趁着隆冬未至,大军压境威吓敌国,没有任何军官胆敢私自归宿长城,数万边军搭起的营帐竟是连绵成海,而其中军旗飘扬其上、雄壮有若小山的营帐,自然是这数万边军最高将领的中军营帐。
营帐外没有任何士卒巡逻,安静的有若京师那些王公贵族府里的后花园,帐内的光线极为昏暗,一盏防风油灯悬在帐壁,温柔照着铺满名贵毛皮的便床。
十数条名贵毛皮之间卧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素色亵衣,眉浓如墨蚕,唇红如稠血,薄衣之下魁梧身躯有若钢铁,纵是在熟睡之中,亦有肃杀之意。
有个子不高的斥候快步跑了进来,在卧榻前小声禀告了几句。
中年男子睁开双眼向帐外那处望去,满脸漠然,目光如电。
准备行刺的两人没有看到遥这帐中那两道如电般的目光,但他身为鞑靼前军里的百战之将,对即将来临的危险自然极为敏锐,瞬间感觉到仿佛觉得有股来自地底最深处的寒冷,破空渗帐而来侵至自己身前。
他面色剧变,暗叫一声糟糕!来不及提醒同伴,他立即抓起了身边摆放着的长弓,三枝长箭随即摆放了上去。
弓弦顿响,瞬间到了远处中军帐内,撕裂了那平静的空气,让它们骤然如风暴般卷动起来,那名安静了坐卧于十数条名贵裘皮间的中年将军眉头微蹙。
他身下的名贵裘皮毛皮被直接抓了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向上卷起,而床单皮革被狂暴的力量撕扯成一道道的绳索,嗤嗤如蛇般弹动,瞬间将他的身体包裹在其中。
这些看似厚实的皮革,实际上根本无法保护住他。真正起作用的,是附着在这些皮革里的巨大力量,能将那箭矢彻底带开!
年轻人是鞑靼成名不久的一位勇士,未满三十岁便已军功累累,身为鞑靼人,却极为擅使中原长剑。
年轻有高功,自然难免骄傲,然而看着身旁同伴提前动手,便知道己方已经被敌人探知,想着那名敌人暴戾强大名声,哪里敢有半点怠慢,眉梢如剑一般挑起,抽出了腰身上挂着的长剑,掀开布帘就冲了出去!
不过百步而已,他定可冲杀进去!
营帐里的中年男子依然满脸漠然,而那三枝长箭却已经被卷落。
他蹙着眉头盯着帐篷外的年轻人冲杀过来,沿途砍杀了不下二十名大明军士,看着那把有着鱼鳞纹的青钢剑,忽然眉头一展露出一道极轻蔑淡然的笑容。
敌人已经到了门前,中年男子唇角如同被雕刻出来的坚毅线条骤紧,带着些无趣,带着些轻蔑带着些疲惫,很随意地说道:”宁夜,你还不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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