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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熟悉的句子,写在三尺白绢之上,扎在了早已经残败的杜鹃花丛之上。不久之前还开得极其艳丽的杜鹃花,枝头上只剩下了被雨水泡烂的花蕊,而红得似血的花瓣都掉到了地上,正在悄然腐烂着。
而那夜突然悲鸣的子规,怕是已经在某个鸟巢里产下了蛋,然后得意万分的飞走了。
鸠占鹊巢,你倒是得意。可我这个来错地方的人,怕是就要受苦了。纪如谨心中想着,伸手抚摸着那白绢。白绢上的字迹十分苍劲,书写之人当是个男子,还是天地之间难得一见的猛男子。
她脸上依然肿着,可早已经不疼了。重新看到这诗句之后,心中却开始痛了起来。纪氏全族被长刀斩落头颅的情景,再次在眼前出现了,让她那颗本还稚嫩的心,如同刀搅般难受。
按着心房,她靠在了柳树干上,觉得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她本不该来这里,偏偏带路的锦衣卫说,走这边到御药房会近些。可到了先前那个拐角后,却又说有急事,让她自己到御药房之中去,随即竟然不管不顾的快步离开了。
若不是如此,她怎么会再到这里,看到这当夜无意念出的诗句。
“想哭,就哭出来吧。”在她的身后,突然有人开口说道。
她心中一惊,却不敢转身,害怕自己蓬头肿面的样子吓着了人。毕竟,今夜可是七夕佳节,若是让人受到了惊吓,就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了。
但是,她心中实在是太委屈了。听到了那哭字之后,咬着嘴唇的牙齿终于是松开了,然后蹲下身来,泪水当即从眼眶之中滚落而出。
纪如谨并没有哭出声,因为早已经习惯了这份痛苦。在这样的一个王朝里,哭声不会让人怜悯,反会招惹那些专门欺软的家伙前来。
身后的男子已经走了上来,蹲下身来,慢慢拍着她的后背,开口说道:“只有哭出声来之后,心里才会觉得舒服。等心里舒服了,自然就有了应对之策。”
“哪里有什么应对之策……”纪如谨心中痛苦万分,语无伦次的答道。
身后的男子咦了声,突然站起身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而后断然开口说道:“你站起身来,转过来。”
这奇怪的要求让纪如谨有些纳闷,擦了擦眼泪后,竟然用余光看到了身后人的鞋子与衣服下摆。那鞋子与衣服上的花纹好熟悉……细细想了下之后,她猛然记起了,竟然是那夜在这柳林之中遇到的人。
惊慌之下,她再不敢动。
“怎么,不愿意吗?”男子再度开口道。
避无可避之下,纪如谨只好站起身来,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来。
夜凉如水,月光如霜。身高估摸六尺的俊俏男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她呆傻了瞬间,转而猛然跪拜在地上,说道:“奴婢储秀宫猗兰馆掌事宫女纪如谨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上开口说道,然后走到那柳树之前,抚摸着那白绢,再问。“这白绢可是你挂上去的?”
依然跪在地上的纪如谨深吸了两口气,平静下心情之后,诚实的回答道:“奴婢被锦衣卫带到了这里,就已经看到了这白绢了。”
“哦。”皇上恍然大悟,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她红肿的脸,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见他还是发觉了,纪如谨无奈之下,只得将先前在湖湾岸边发生的事情老实相告。而后,还专门说道:“也许是因为吴才人的事情,与她关系匪浅的陶昭仪才迁怒奴婢。这般让她出了气,也就好了。”
“大胆的陶晓婉,平时装得温婉贤惠,竟然是这般泼疯!”皇上怒道,然后又皱着眉头问道。“朕已经让你平身了,为何还跪着?”
纪如谨这才站起身来。
皇上却转身将那白绢取了下来,小心叠好之后,拿在了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往柳林深处而去。
“既然伤了,就赶紧去御药房让他们看看,免得毁了面容,在这宫里也呆不下去了。”他浑厚的声音,在夜色之中回荡着。
纪如谨愣了愣,转身却往储秀宫方向走去,才走了两步就撞到了一人身上,抬头却看到是仇人陶昭仪。
啪!一声脆响之后,她脸上再度传来了火辣辣的痛。
“贱人,你以为躲到这里面了,就没人能找到了吗?”乘着对方愣神的瞬间,陶昭仪得手之后,带着得意的笑容说道。
纪如谨冷眼相对,问道:“陶昭仪当真要将奴婢往死里逼吗?”
“我让你死,你就得死!”陶昭仪恶狠狠的说道。“若是先前你乖乖跳了湖,自然就不会受呆会儿的苦了!至少那能留个全尸,等会儿,怕是连四肢都得给折了。”
她日夜呆在寿安宫之中,自然明白贤妃的手段。得罪贤妃的人,最终都会交给汪直处理,哪个不是被整得生不如死之后,再勾断舌头活生生关在冷宫里饿死的?
“奴婢若是死了,关大人肯定会找陶昭仪拼命。”纪如谨冷冷盯着对方。
陶昭仪愣了愣,又是一个耳光甩到了她脸上,然后又朝着她小腹踹了过去,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威胁我!关铁山又是如何,就算是皇上在这里,今日你也活不了!”
纪如谨正要开口,就听到柳林深处有人冷冷说道:“在这六宫之中,当真是有些无法无天了吗,小小的昭仪也有生杀大权?”
纪如谨闻声回望,看到那张带着英气的脸,心头顿时有了一丝希望。
“陶晓婉,你刚才说朕在这里,也管不了你杀人?”皇上几步走到两人身前之后,开口说道。
陶晓婉脸色都变,慌忙跪在地上,恭敬的说道:“臣妾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点了点头,但是并不叫她起来。
依然跪在地上的她却抬起了头,小声的问道:“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
“朕到何处,还得问你?”皇上不怒而威,沉声问道:“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了?”
“臣妾见锦衣卫四处搜寻逃脱的猗兰馆女犯不得,就亲自来这边寻找,刚找到之后,竟然遇到了皇上。”陶昭仪有些惶恐的说道。
皇上冷冷笑了下,带着几分讥讽道:“什么女犯不女犯,这宫中的刑责难道是你能定的?”
看到他的笑容,陶昭仪以为只是被骂几句就好,当下就宽了心,答道:“臣妾不敢,这都是贤妃娘娘定下的?”
“兰儿也被你这等蛇蝎心肠之人给蛊惑了!”皇上语气平缓的说道,目光却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陶昭仪见势不对,立即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了。
无人说话之后,周围立即安静下来了,皇上回转过来,盯着沉默不语的纪如谨,然后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躲避,先前你不是对朕说,在湖边是被无端欺凌吗?”
纪如谨再度跪拜在地,恭声说道:“回皇上,陶昭仪始终是主子。主子要处罚奴婢,奴婢自然不敢躲避。只求她快些出了气,也就好了。”
她将身体压得极矮,微微敞开的衣领处,有冷风灌了进去。让衣服早被汗水湿透的她,莫名打了激灵。
皇上又不出声了,她正在纳闷之际,双手臂突然被人扶住了,然后将她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再说一次?”
纪如谨惶恐的看着扶起自己的皇上,轻声答道:“奴婢是储秀宫猗兰馆掌事宫女纪如谨。”
“如谨如锦,当真是个好名字啊!”皇上大声赞叹道。而后突然意识到陶昭仪还在旁边,赶紧松开了手。
不过,只是松开了左手,右手依然扶着她。“肩上的伤当是刚痊愈吧,不好好休息怎么到处乱跑。”
然后,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着跪在地上已是浑身颤抖的陶昭仪,冷冷说道:“平素你们都给兰儿给惯坏了,看来朕非得好好惩治一番才行了!”
陶昭仪早已经看到皇上与纪如谨之间的举动,浑身早已经冷汗如浇,此时又听到这话,更是知道自己要被严厉惩罚了,赶紧重重磕了两下后,大声哭喊道:“皇上啊,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也是因为失去了吴媚这个好姐妹,才无故迁怒于如谨妹妹。若是如谨妹妹准许,臣妾愿意请罪。”
“求皇上饶了臣妾吧!”
在这后宫之中,贤妃确实能兴风作浪无所顾忌。可并不意味着她身边的人也可以,特别是在皇上面前。靠近权力的人,往往以为自己也有了权力,陶昭仪到此时才明白自己错了。
可惜,似乎有些晚了。
皇上无比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见到这个情形之后,陶昭仪又转而跪向了只是宫中奴婢的纪如谨,哭丧着脸乞求道:“如谨妹妹,姐姐知道错了。姐姐这就去劝说贤妃,说正要进宫的白术大人也是被姐姐贿赂了,来构陷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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