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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通不知道，他蝴蝶的小翅膀已经掀起了微风，吹皱了一潭池水，搅动了一些人的生活。
6月11日，星期二，上海德国领事馆的办公室内。周文通埋首在一堆华文报纸中，而对面，菲利普·伦德施泰特武官则趴在英文报纸中，满脸苦闷。
前天，在黄浦路西文书店中，两个人达成了交易意向，伦德施泰特帮助他找到德国步兵操典，新旧不论但是尽快，周文通则要帮助伦德施泰特从华文报纸中寻找需要的信息。表面上，这算是平等的交易，周文通是临时雇员，佣金则是对方的承诺。但是直到今天工作开始前，周文通才被告知，要从报纸上寻找的是军事信息，这让他心里很别扭。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时代的华文报纸上真没有什么军事机密，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放弃整个交易。
周文通从报纸堆中直起身子，伸开双臂舒展身体，却迎上对面射过来期冀的目光。伦德施泰特金发碧眼，面颊修长，头发油亮整齐地梳向脑后，更衬托出皮肤的白净。
“周，发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很遗憾，没多少”，周文通将没写满的一页纸递了过去。
武官接过纸张读起来，上面都是汉字，所以读得很慢。伦德施泰特不会说汉话，但能做比较简单的阅读，也就是典型的哑巴汉语。
“噢，上帝呀，我不要那些提督总兵的消息，我不关心那些人是谁。周，我要的是真正的军事内容，步兵，大炮，军舰。”
伦德施泰特情绪有点激动，晃动着手里的纸张，白皙的脸微微涨红。
周文通平静地看着对方，语调平和缓慢。
“伦德施泰特先生，你觉得报纸上会有这些东西吗？你觉得有华人会为了几块大洋的稿酬，把某个炮台有多少大炮登在报纸上，然后出了租界就被砍脑袋？”
为了今天的工作，他特意突击强化了德语，为此让文达不胜其烦，也耗尽了刚充满的电池。
不算标准的德语，却像击锤砸得武官呆愣了片刻。突然，伦德施泰特叫起来，“周，这不公平，我会找到你要的书，那是你需要的，可你没提供我需要的。”
“按照你们西方的契约精神，我已经在履约了，莫非先生是要反悔我们的交易？”
周文通说的依然平静，只是心中提高了这次努力的失败概率。
伦德施泰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说道，“周，我是贵族，德国的绅士，你走吧，我会兑现承诺的。”
周文通没有动，仍旧坐在对面看着有些沮丧的武官。
“我想你可能走进了某个误区，德国恐怕没有进攻江宁或者占领上海的计划，所以你搜集这些信息对你的国家没有用处。”停顿了一下，见对方没有强烈的反应，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当然如果你愿意说出来，或许我能够帮到你。”
伦德施泰特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阵，才不好意思地喃喃说道，“作为驻外武官，半个年度，我需要上交一份关于所在国的武官报告。”
“规定了题目吗？有哪些内容要求？”
“题目自选，但要有军事价值。”
“伦德施泰特先生，您认为中国军队被使用同等武器的日本军队打败，会不会有所反思？会不会进行军事上的改革？”周文通笑着问道，语气轻松，从对方的反应看，很有转机的可能。
“如果在欧洲，一定会的，但是在你们的国家，我不知道，你们的皇帝脑子坏了。”伦德施泰特煞有介事地指着额头，然后突然眼前一亮，“周，莫非你知道了什么消息？”
“我听说有位德国的军官正在北方操练着一支军队，就在离京城不远的天津。”
“你说汉纳根吗？很久以前他就是天津李鸿章的军事顾问，还为你们的海军基地设计过炮台，这不是什么新消息了。”伦德施泰特不以为然。
“我听说他以前是为海军服务的，但是他现在操练的是陆军，直属于大清皇帝的陆军，而不是李鸿章的部队。”幸亏前天电池被文达充电，昨晚又突击翻看了许多东西。
“这是个新消息，可那又能意味着什么？”伦德施泰特仍旧没有重视。
“大清国的中央政府准备开始整编陆军了，并且完全采用欧洲的训练和战术，难道这不属于军事改革的一部分？”
“噢，我的上帝，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没有注意到，可恶的汉纳根，可恶的京城公使馆，竟然没有向上海领事馆通报。”伦德施泰特懊悔的顿足捶胸，“亲爱的周，还有什么消息？”
“大清国有很多军队，除了京城周围的，地方上也有很多，是不是这些部队也会整编？难倒不值得您关注吗？”周文通笑着提示道，但仅仅是提示。
“周，还有什么快说出来，我有点等不及了。”
“军队的整编是否意味着武器的更换？可能会涉及到大量的步枪、火炮。还有是否需要大量的西洋军官做教练？他们会来自哪个国家？噢，这么多东西，我想搞清楚一个就够您的报告了。”
武官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再次叫了出来，“亲爱的周，我想我的报告可以写出来了。”
说完，伦德施泰特兴奋地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柜子边，从里面拿出一瓶洋酒和两个杯子。
酒杯放在堆满报纸的桌上，琥珀色的洋酒倒入两个杯子里。其中一个杯子递给周文通，然后端起另一杯。
“周，为了即将诞生的报告！”
周文通也端起杯，酒杯轻轻碰到，发出轻微的脆响。
入口柔和醇香，没有中国白酒的劲冲，白兰地，而且是很上等的货色。
“周，我突然发现你很聪明，噢，是我见过的最智慧的中国人，可惜，你们的将军们都很蠢。”伦德施泰特的话也可以理解为恭维。
“是不是意味着，先生你要尽快履行诺言了？”周文通笑着打趣道。
“那是自然，周，看来你有很了不起的消息来源。”伦德施泰特突然压低了声调，“如果知道有军队要更换装备，告诉我，我不会亏待朋友的。”
周文通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闪烁的光芒，金光？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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