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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的东单得名源自明朝永乐年间修的牌楼,紫禁城东面单个的牌楼——东单牌楼,原名就日坊。东单二条胡同进口虽窄,里面却宽阔笔直,这里毗邻皇城地价昂贵,整个胡同中最大的宅院,就是当朝帝师翁同龢的宅子。
翁宅书房内,一老一少对坐,老者翁同龢苍髯飘洒,中年的翁斌孙颌下墨须。
“侄孙回乡祭祖的告假已经准了,还请三祖父定下何时启程。”
“明天就走吧,先去天津,坐轮船去上海,然后走水路回常熟。”
翁同龢看着对面的侄孙,心里还在犹豫,有些话是不是讲出来。
这个侄孙是大哥翁同书的孙子,自幼聪慧过人,十七岁就中了进士,被翁家人视为后辈翘楚,翁氏未来的希望。斌孙虽然有才学,但是缺少历练,可能书读得太多了,为人不够圆滑变通。自从光绪三年科及第后,就在自己庇护下为官,为了怕被政敌当靶子,便一直放在功臣馆、国史馆、方略馆、会典馆、武英殿这些修史编书的地方打熬品级。
翁同龢不能生育,现在的曾孙子其实是族中过继的,子嗣先后过继了三次,才使得他的“血脉”沿承下来,所以他对翁氏家族更加看重。
这世道看不清楚了,若是太平盛世,凭着自己帝师的情分,这孩子再过几年少不得外放个巡抚封疆。只是现在皇上心下已经等不急了,二十多年来早琢磨透了这对假母子的心性,帝后之争快要到剑拔弩张的时候了。唉,也怨自己多事,推荐懂西洋兵法的作甚,现在皇上见面就满口的要开军校编练新军。
“三祖父,明天就走是不是太急了,侄孙告假三个月,往返应该还得及的。”翁斌孙对翁同龢的决定颇感意外。
“让你回乡祭祖不过是个幌子,其实另有重任。”说到这里翁同龢抱起双手冲紫禁城方向一揖,然后吐出两个字,“圣命!”
“圣命?”翁斌孙呆住了。
翁同龢心下又暗暗叹息一声,也只好这么走下去了,起身从书柜暗匣处抽出一叠誊写出来的书稿。翁斌孙接过书稿,才发现抄录的是上海申报的两篇文章。伸手拨亮油灯,就着灯光读了起来。
“文章写的很有条理,觉着也有些道理,只是文字太粗鄙了。”翁斌孙放下书稿。
“这里面写的内容很合圣上的意”,翁同龢指着书稿说道,心中感到缺憾,侄孙还是政治眼光不足,看不到整件事背后的血腥气息。
“这个文通是什么人?”
“身份不详,现在只是从报纸上看到了文章,推测是懂西洋军事的华人,人在上海。”翁同龢顿了顿,还是决定把差事交给侄孙,现在事情是皇上钦定的,已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他收回来。于是接着说道,“这次回乡祭祖,便是要顺道去上海,去见这个人,察看是否堪用。搞清楚他的根底,出身、经历、心性,特别要仔细考察他的才能,尤其是在西洋军事上的,还有就是探查此人是否愿意为朝廷效力。”
“如果此人堪用如何,接下去该如何办?不堪用又如何?”翁斌孙问道。
翁同龢满意地点点头,能问出这些,说明侄孙还是可用,“堪用就好好笼络,不要吝啬黄白之物。不堪用就在上海洋租界内继续找,找出一个懂西洋军事又会说汉话的,无论华人洋人都成。无论堪不堪用,看准了就速回信,再有要行事机密小心。”
“是,侄孙一到上海就亲自去见这个人。”
“不要!”翁同龢心中又叹息了声,侄孙人虽聪明,却未经历过大风浪,“你是回乡祭祖的,一定要先回常熟,大张旗鼓地做给外面人看。先让心腹人在上海打听清楚,回程时就说到上海洋租界开眼界,真有什么事也算是误遇不良。”
“三祖父教训的是,侄孙明白了。”翁斌孙很快就明白其中勾栏,面现惭愧。
“明白就好,现在是风雨欲来呀,遇事要多琢磨几个弯。再有你人聪明,平时多学些军事兵法,尤其洋人那一套东西,诗词文章就都放一放,褃结上还是刀兵枪炮管用。”翁同龢说着,心中却涌出几分悲切,莫名为时下的读书人悲哀。
“皇上这是打算做什么?”翁斌孙试探着问出来。
翁同龢听了没有回答,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见没有人才回来坐下,低声说道,“皇上是要学汉武帝,练兵上林苑。”
“皇上想练兵,是要同东洋人开兵见仗,找人做年羹尧?”翁斌孙震惊地低声询问。
“怕是也先要做隆科多。”
翁斌孙彻底惊呆了。年羹尧和隆科多都是雍正朝名臣,年羹尧征伐于外,而隆科多则作为雍正铲除异己的刀,血腥构陷了所有与雍正争夺过皇位的诸皇子。
“三祖父真的要参与这种事情?”
“如果皇上决心要做,老夫能有选择吗?”
翁同龢知道皇帝心里怨恨太后,以前自己一直拦着劝着,在帝后之间斡旋着,而皇帝和太后也都一定程度接收这种斡旋。太后太霸道了,皇上亲政六年了,还一直把持权柄不放。皇上一直在寻找突破的手段,那日在毓庆宫喊出要开军校练新军,他就似乎嗅到了血腥味,而后皇上盯的很紧,足见已经下了决心,现在后悔已是晚了。
“三祖父要我学兵法,莫非也要我参与进来,不是有要找的人吗?”
“呵呵,正是有此打算,既然翁家没有选择,也只能破釜沉舟了。你要做皇上手中的剑,凭的是翁家在皇上心中的圣眷,那人即使堪用,也不过剑上的一截锋刃。”
翁同龢手捻胡须,自信地说道。
“侄孙明白了,知道该要怎么做。”翁斌孙应承道,此刻已然决心弃文从戎。
“到了常熟,悄悄让那边也早做准备,能变卖的财产就变卖了,财货能转到租界里的就转到租界里。晚辈们愿意学西学的,有本事到西洋留学的,族中赞助,愿意到租界做事的就搬到租界去。”翁同龢语气里充满了疲惫。
“小辈们都不参加科举了吗?”翁斌孙问道,似乎心有不甘,毕竟他也是从家族中读书考出来的。
“翁家的人以后还能参加科考吗?皇上胜了,必定全盘学西洋人,取消科举。若是不谐,翁家人怕是要流落天涯了。”
翁同龢痛苦地闭上双眼,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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