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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上海的周文通，不知天下发生的许多纠葛与他有关。在申报的两篇文章，仅仅博得民间声望，让他心有不甘。翻译洋人军事名著是一条出路，战争论暂不必翻译，于是先从战争艺术概论入手，糅合记忆中的后世译本，用略带文言的文风写出来，很是辛苦。另外便是同德国军人勾搭上，通过洋人之口得到推介，不过没有门路人脉的他，这条路难度也颇大。
苏州河北岸的黄浦路，汇聚了英美德俄等国领事馆，颇有小领馆区的模样。
黄浦路上最大的书店是美国人开办的，这里只卖外文书，英文德文俄文俱全，规模大品种全，翘楚此时上海滩。书店里顾客多是洋人，偶尔几个黄皮肤的华人便显得另类。
周日书店里的人比平常要多，周文通在人流中穿行，在书架里逡巡，他在找，希望能找到有关这个时代西方陆军的书籍。英文书中多是科普级别的介绍，当然满足不了专业性的需求，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德文书架区。他的目光远远就停住了，书架前站着位军人，高大挺直的背姿，灰色收腰高领军装，大盖帽上猩红色的帽墙。这是德国陆军军官的制服，在上海偶尔有德国军舰到港，海军军官常见，但是陆军很少。
周文通低头看了眼今天的装束，还好，白色衬衫扎在西服里，幸亏是做人力车过来的，脚上的皮鞋很亮。放下因天热挽起的袖子，扣好袖口，甚至连领口的纽扣也扣上，将原本挺直的腰杆拔得更直，然后走向德文书架。一边浏览书架，一边察看着德国军官的肩章，陆军少校。
书架上没有他想要的书，于是从架上拿起一本欧洲战争史，在临近德国少校的地方。感觉到有人侵入了自己的安全距离，少校扭头看过来，周文通善意地一笑，用不很纯正的德文说道，“对不起，军官先生。”
少校对身边出现会说德语的华人很意外，呆了片刻才回道，“没关系，请自便。”
“请问这里见到过有关德国步兵操典的书吗？”
少校吃惊地张了张嘴，然后才发出声音，“德国步兵操典，你确定？”
见对面肯定地点了头，少校把目光从整个书架扫过，然后遗憾地耸了耸肩，“没有”。
“那先生知道哪里能买到这样的书？”周文通不打算放过机会，“我过去的私人老师是普鲁士的退役军人，很小就接受军事训练，我认为德国军队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中国军队只有学习德国陆军才有希望。”
每个人都喜欢被人赞美，赞美自己的国家或组织，唤起引以为傲的自豪感，德国少校也不例外，军人的荣耀感更强烈。
“你的见解非常正确，德国陆军有着严明的纪律，优秀的军官，训练有素的士兵，还有世界上最好的战术。”少校的话多了起来，“至于你要找的书，很遗憾，恐怕上海，甚至整个远东都很困难。”
于是，两个人站在德文书架前开始了交流。少校的全名，菲利普·卡洛维茨·冯·伦德施泰特，德国驻上海领事馆武官。
……
尽管是休息日，周文达却跑到圣约翰书院忙碌了一天，不过不是为了公事。二楼的电学实验室成了他的领地，早晨同门房打了个招呼便进来了，书院有教师住宿，也有外地学生留宿，周日不能清校。
电池充电器已经做好了，恰好能装下电池的小木盒，两根小铜片作为两极，在木盒外面接出电线，连接到分压电阻的两侧。充电器虽然简陋，甚至电池装入后还需要用碎木片挤紧，但能满足他的设计需求。
最麻烦的是分压电路，为了保证没有意外，他需要隔几分钟察看一次，测量电压是否正常，电流强度是否稳定，触摸电池是否过热。为了稳妥起见，电路使用大电阻来减小电流强度，虽然充电慢了，但胜在安全。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周文达废寝忘食地巡察着，还好一切正常，电池仅仅温手。
时间流逝，转眼已到下午，充电超过了五个小时，还没有发生异常。周文达心中开始欢呼自己的成功，这昭示着更大成功的开始，他仿佛已经看到平板电脑屏幕在闪亮，仿佛看到一群美艳的女子在朝他走来，那是他理想中的可爱森林。
咚咚，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破了梦想。谁会在周日找到这里，轻声嘀咕着，打开门，然后呆住了。
“兰斯，今天是休息日，你在这里干什么？”
门口站着的是书院院长卜舫济，正用警惕的眼光看向屋内。
“下周就要开设新实验课了，突然想起来新到的电阻元件没经过检测，万一出毛病就不好了，这不就赶过来了。”
周文达发现最近说谎话不眨眼睛，可能是近墨者黑。
洋院长没说话，迈步走进实验室，周文达很想拦，但没敢。
“这就是要做的新实验？”卜舫济指着当中实验台上的正在充电的电路。
“是的，这些都是电阻，它们在整个串联电路中都分担了部分电压。”
说着拿起电压表，用鳄鱼钳在其中一个电阻两边夹好，电压表上指针立刻偏转。指着指针的读数，继续说道，“这就是实测的数值，可以同理论计算出来的相互对比，这次送来的仪表和电料质量很好，已经检测过了大部分。”
“那个也是？”卜舫济指着正在充电的电池。
“是的，现在正在通电准备检测。”
周文达觉得额头正在冒汗，电池上面印有中文标识，还印有各种参数，内行人拿起来一看就会露馅，没准还会掀开他们兄弟俩最大的秘密。一定要那些玩意统统擦掉，立刻，马上，他有点后悔没早点这么干。
还好，洋院长并不是真正的内行，也没有去拿电池，仅仅是奇怪心的驱使。
“不错，不要干的太晚了，要注意安全。”
“是的，院长，很快就结束了。”
周文达连忙应承道，然后目送卜舫济走出实验室，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长出了口气，发觉身上出了不少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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