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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洋面的战云丝毫没有影响到圣约翰书院的宁静，学生仍旧读书，教师依旧授课。建校之初，教师几乎全部由传教士担任，只是近年华人教师才多了起来。
周一没有实验课，新实验的事情也没有回音，无论成还是否。周文达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盼望午休的到来。文通暂时没有去投稿，而他则要到月底才能发薪水，这几天兄弟俩很拮据，文通控制了吸烟，而他重视起在书院的午餐，以求减少早晚两餐的食量。每天盼着发薪是很无奈的，虽然只能发不到半个月。早晨只吃了半个馒头，此时肚子已经开始叫了。
饥饿感加剧了恶劣的心情，有关台湾建国的消息，最初是在来书院的路上，听报童叫卖喊的，看到报纸则是在书院的门房。虽然不清楚其间内幕真相，但他还是恶意揣测，或许是满清朝廷怂恿的，只为了更顺利地拿回辽东，那里有他们的祖坟。无能的清廷！报纸上说已经下旨任命李鸿章长子李经方为交割台湾使节，还说李鸿章复电朝廷称李经方生病了，报上又说朝廷依旧在催促。悲催的李家父子，老的当完替罪羊，现在轮到了小的，他觉得李家比他更可怜，虽然他现在正饿着肚子。清廷更像沙漠里的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便当屁股没暴露在空气中。狠狠地呸了一口，似乎是要唾弃腐朽的满清，也似乎要唾弃掉越来越强裂的饥饿感。
“兰斯，院长让我们一起过去。”
史密斯推门进来，客气而有礼，这是他的常态。
“知道什么事吗？”
周文达出来后关门锁上，口中一边询问着。史密斯算是个不错的同事，平素彬彬有礼，不会在人背后搞小动作，只是有点小性子。不知道他中文名字，只听说在苏州河对岸住，每天来书院要摆渡过河。
“好事情，据说院长同意开新的实验。”史密斯来书院时间比较长，自有消息的渠道。
周文达的心又猛地跳动起来，让他对自己的不淡定很惭愧。
这一次，卜舫济的态度十分友善，大力表扬了他们积极改进教学方式的做法，并宣称要在整个书院掀起提高教学质量的高潮。史密斯听了神色激动，周文达则想起看过的一部老电影，里面一个男人边跑边高喊运动了。当然，卜院长是美国人，不会搞那样的运动。
接下去，院长明确表示，支持新实验方案并要求尽快实施。周文达听了异常兴奋，工作上的成绩是最次要的，有了改造电源的可能性很重要，能参与采购才是眼下最急迫的。他瞬间就想到了有机会挪用一百多大洋，脑子里立刻飞快地换算出可以相当于多少只烧鸡，甚至还开始考虑，是否借机做出向电料商店老板索贿这样龌龊的事。
“感谢圣公会教友的支持，仪器已经有着落了”，卜舫济在胸前划个十字，然后手指墙边的纸盒子，“刚刚送到书院的。”
周文达像在晴天被雷劈了，很受伤，所以就立时觉得肚子很饿。卜院长接下来的话，让他饥饿感略有缓解，书院打算表彰他作为管理员的努力工作，奖励两块大洋，可惜要等到发薪时才给。
怀着满腔悲愤，午餐时周文达努力地吃，他要化悲痛为力量，悼念未曾见面就逝去的成堆的烧鸡。见他吃的如此之多，身边的史密斯一再询问，并怀疑今天餐厅换厨师了，然后被带动得多吃了半碗米饭，急忙跑出去如厕了。
周文达是腆着肚子走出餐厅的，以至于不得不用手扶着腰。
“兰斯老师”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在叫自己，手托肚子转过身，见打招呼的是小胖子，他第一天上班时在大门口遇到的。
“你找我？有事吗？”
小胖子也不回答，只用手扯着周文达的胳膊，向僻静没人处拉。如果不是小胖子的脸很稚气，如果不是矮了超过一头，他甚至可能怀疑碰到劫色的了。
“说吧，到底什么事？”
“你不会出卖我吧？”小胖子仰起头盯着他，这句英语说得很结巴。
“你这学生怎么说话？我出卖你什么？”他有点生气了，话讲得很快，声调也略高。
“也只好相信你了，被卖了就当自己倒霉。”
这句话讲得很流利，但是用汉语说出来的。周文达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小家伙一直不说话，是因为英语太差。
“我讲英语你能听懂吗？”
“慢点咱就将就听，太快了我就当你没说，所以你最好讲汉语。”小胖子理直气壮地说。
周文达被雷的有点发焦，急忙环顾左右。还好，这个地方很偏僻，周围没有人，否则他马上甩手就走。太不留情面？要是被人发现在校园同学生说汉语，他真心怀疑洋校长会不会生气把手甩他脸上。
“我叫李宝祥，英文名字宙斯，你叫兰斯，咱俩都是斯字辈的。”只有宙斯这个词是用英文说的。
周文达再次被雷了，宙斯，还斯字辈的。打量着小胖子，琢磨是拉长了还是拍扁了，才能配得上那么霸气的名字，靠，希腊主神呀。
见兰斯老师不说话，小胖子干脆自己一个人汉语演说。
“跟你直说了吧，你那个皮包太漂亮了，礼拜天我跑遍了整个租界的商场，愣是没卖的。我太喜欢那包了，你直接开价吧。”
“不卖！”周文达说的很气愤，有钱咋地，还敢拿钱侮辱老师。
“二十块大洋”
“不卖”，口气依然强硬。
“五十块大洋”
“不卖”，迟疑了片刻。
“一百块大洋”
“明天把钱带来”，周文达毫不迟疑地回应，而后又急忙补充，“到二楼电学实验室找我，你一个人单独。”
整个下午，周文达都很兴奋。皮包换大洋，立时解决了温饱问题，其实小胖子刚说要买皮包时就想答应，只是碍着脸面，及至越涨就担心小胖子放弃走人，所以最后就不淡定了。新实验的批准和仪器的到位，又开启了新的更重要的希望。周文达觉得似乎被吉星高高晃了下，立刻下决心礼拜天去城隍庙烧香，感谢城隍老爷的在天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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