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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执着?
谢永暮自己都不清楚。
这一年里,他遣散了秀女,拒绝封妃,面对忠心耿耿劝诫自己纳妃的官员大发雷霆,面对自己的母后避而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封妃这一件事上面这般执着。叶桢已去,自己究竟是在执着什么呢?明知晓自己的这一番作为她不会知晓。明知晓自己这一番作为不会改变任何结果。但是自己知晓了她已离去...却总是忍不住,想要这般做。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执着着呢...
谢永暮一只手支着下巴,一手往自己嘴里送了半杯清酒。目光里映着暖黄色跳动的灯火,明明该是温暖的神色,那白衣男子却平白品出了一丝寂寥。
那男子微微一笑,便自顾自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到嘴边浅浅的饮了。接着道:”您只是...想求个心安罢了。想来兄台大概是...对不起那位女子吧。所以在她走后,才会在此这般落寞的饮酒。“
谢永暮没有在意他的话,也不知晓此刻的心底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白衣男子继续笑道:”但是...兄台。虽然在下很是钦慕你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情意。但是...兄台你要知晓,就算你为了她孤独终老,又有什么用呢?既然斯人已逝,您既然在世,就不应裹足不前。若是佳人知晓,她也不会希望看见您如今的样子,您认为...若是她泉下有知,亦是不会开心。“
谢永暮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不懂。“
白衣男子也笑了,也叹道:”见兄台眉宇之间的气度,您也不应是被儿女私情而羁绊的那种人。听在下一句劝吧...就算你再执着于您昔日许下的诺言,但是如今...佳人已逝,您再怎么坚持着曾经,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谢永暮抬头,目光如鹰。
男子也不惧,笑着与他对视了一番。
过了一会,谢永暮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这般容易的。“
此刻,谢永暮终于是正视了面前这个敢于与他对视的年轻人。谢永暮登基一年有余,目光自是蕴含了属于帝王的无上威严。在朝堂上,年轻一点的官员见着他的眼便不由自主的别过了目光,少有能与他对视之人。方才他怒极,与男子对视的时候,自然是不自觉地带上了自己那番气势。所以这个时候,反应过来,才觉面前男子并非是普通人。
白衣男子长得极为普通,全身上下没有半分出挑的地方。偏生那一双眼却是好看至极,好似雨后一潭林间的池水,清澈透亮。有了这双眼,如同一块粗粝的沙石之中却镶嵌了两块璀璨的宝石。只一眼,便叫人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人见着谢永暮在上下打量他,也无半分不自在,只是笑了笑,便任凭他打量去,端是一派不凡的气派。
过了一会之后,谢永暮才缓缓道:“兄台哪里人?”
“扶风人。”
“楚国扶风?”
“不错。”
谢永暮再次打量他一番,接着又道:“兄台欲何去?”
“无处去。”
“随我去吧。”
那人却笑着摇摇头,“我这人自由懒散惯了,去了兄台处...怕是会坏掉公子的大事。”
接着,他又轻声道:“公子阿...这世上呢,有一种酒肉的友情,最是惬意。今日你我相聚在这小小的风雨酒肆,便是缘分。我这个饮酒的旅人,便散去了你周身的寒气。天未亮时,便启程离去。你我如今便是这酒友,这酒友阿,多一分就过火,少一分就生疏。如今你我正好,不多不少,相聚别离,后会有期,恰是怡然自得。”
谢永暮一愣,过了一会,旋即笑道:“却是我太过执着了,那便好,我也不问公子去处,也不问来处...你的姓氏我也不会再问。今夜,你便是我的酒友。”
白衣男子笑着点头,随后便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饮下。
......
......
后来,那人果如他最初所言,在天未亮之时,便谢别了谢永暮,踏着酒后有些昏沉的步子,出了小酒馆,也不知是去往了何处。
只是在离去之前,对着谢永暮笑着叹了一句:“放下吧,斯人已逝...公子。”
.....
谢永暮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眸子愣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白衣男子这才笑着离去了。
......
......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谢永暮终究还是在群臣的劝解下,将几位重臣之女给封了妃。当然...后位倒不会在此刻议出。任谁都还记得,这位陛下在登基大典上,曾对一个女子许下承诺:“朕的后位,终生都为她留着。只要她来,她便是朕的皇后。”
虽然这个承诺看起来有些儿戏,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经过这一年的时间。上京的朝臣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位帝王的性子。若是不提,兴许陛下便会忘却,用水磨工夫,终会将后位稳下来。但若是提起...兴许这位帝王,真是会终生将后位悬着,留给他口中的那个人。
......
******
晨曦微凉的光将上京照亮。
沧月江上,一个满身酒气的白衣男子躺在一叶扁舟之上,从石板桥下缓缓而过。有初春的曦风迎面而来,将男子白色的衣衫吹得微微扬起,墨色的发倾泻了一地。带着蓑帽的渡舟人看着在舟头睡着的男子,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划着他的浆。
过了一会,天色亮了起来,江边开始有了飘渺的白色炊烟,随着风荡了好远。那白衣男子撑着头,还在困倦之中,便闻到了两边传来的早点的诱人香气,他微微一笑,便道:“月白,寻个地方,我们吃早点去。”
男子点点头。
双手一抖,小舟的速度便骤然快了起来,不多会,便划到了一边的渡口停了下来。
他将绳子套牢了渡头之后,才对着船上的男子轻声道:“好了,走吧。”
说着,他便将自己面上的蓑帽取下,一张满是风尘的脸便在冰凉的江风下显现了出来。
俊朗依旧,却再也不见毕露的锋芒。如同一块美玉,被杂灰污浊,看不清原来的面目。
他看了一眼船上的男子,轻声道:“清九...你还是去见了他。”
白衣男子嘿嘿笑了一声,“是我自己造下的错误,便改由自己结束。”
江月白摇了摇头,却也没有继续说话。
江面冰凉的风吹过,将江月白脑后的黑发微微扬起,他并没有束发,只是在脖颈处用一根黑色的带子将黑发微微绑起。荨麻的衣衫将他原本的风采都一一掩藏,若不是熟悉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大概...是没有人能认出,面前这位男子,便是一年前,那位震惊了楚国朝堂的风流才子江月白吧。
他果真应了自己当初写的那两首词,是变成了渔夫。
......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
叶桢轻声念道。
江月白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想起这诗来了?”
叶桢摇摇头,只是转身看了看背后碧波万顷的沧月江,心中似有万种牵念。
江月白没有理会叶桢的目光,而是转身将小舟再次套牢了些。粗糙的麻绳在他手中听话的弯成了几个坚固的绳结,小舟便在荡漾的沧月江上微微荡了起来,却丝毫未曾偏离最初的位置。
过了一会,叶桢看着江月白,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江月白思索了一番,随后望向了北方的位置,便道:“那就去北地吧,据说那里即使在夏日都依旧冰封万里,想来景色不错。”接着,他又道,“带上几坛烈酒便是。”
不远处的食物香气不停传来,将叶桢的馋虫微微勾起,她笑了笑,便答道:“船里还有几坦醉生梦死,倒是不虞。现在嘛...你我先去饱餐一顿。”
说着,脚上的步子便变成了一路小跑,在江月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到达了那个简陋的早点摊。
这个时候吃饭的大多是江边讨生活的渔夫,见着叶桢这个貌似公子的人到了小摊,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过叶桢也不在意,只是对着不远处的江月白招了招手,高声问道:“月白,你要吃什么?”
江月白嘴角向上勾了勾。
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叶桢见着他过来了,便转身对着摊主道:“两碗打卤面,嗯...一碗加两鸡蛋。”
说完了,便寻了一处没有人坐的位置,丝毫不在意上面的油污,安然坐下。似乎她并不是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而是...一个普通的,早起讨生活的渔夫。
没多久,两碗加了鸡蛋的打卤面便被摊主端了上来,翠绿的葱花洒在粗瓷碗里,倒是令人生了几分食欲。
这个时候江月白也到了。他坐在叶桢面前,看着叶桢将面前那碗味道说不上多好的打卤面全部都吃进肚子里,在心底,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这,还是当初那个风华绝代的清九吗?
......
悠悠的江风从面摊之中穿堂而过,将面食的香气传出去好远。
江月白眸色一凝。
便出口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叶桢笑着抬头,明亮的笑容便出现在江月白面前。
她朗声道:“我记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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