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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志泉和白云都成了无业游民。自从退出后,再没有进过店。住房租金自己出,一日三餐也是在租屋内自己开伙。偶尔在街上会到汪近平,他也会说客套话,让他们在店里就餐,都被他们婉言谢绝了。既然退出,就要全身而退,至于他们怎么操作,就要凭他们的良心了。
白云也埋怨过志泉,不该轻言退出,更不该毫无制约地逞了别人的心愿。按她的想法,决定由谁负责经营,应在制订目标利润基数时,引进竞争机制,而且要实行财务监督,制订奖罚的具体措施。现在他承诺每个月保证三千元利润,还不到开业时的一半。你既不参与管理,店里又全是他的人,所谓核算,岂不是阎王说瞎话——骗鬼。
志泉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有他自己的想法:现在店里的全套人马都是他的人,要调整人员结构,必须动大手术,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工作才能步入正轨。而且做生意,最忌讳失去顾客的信任,要想让一个做砸了的门店,恢复信任度,比新门店从零开始更难。如其花费大量精力,去挽救两人合作的门店,不如重新开拓属于自己的门店。
至于合作门店的经济效益,他没有过多考虑。既然已经放手,也不屑于锱铢必较。只要不赔本,每月还有一定的收入,就算烧高香了。在有一定生活保障的前提下,还可以腾出时间去谋求今后的发展,说不定暂时的失去,可以赢得更好的发展机遇。
目前,寻找新门店还只能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原来除去合作门店投资外,还有一万多元的余额,这几个月又有一万多元的进帐。志泉考虑到合作必然有一段相对稳定的时期,就还了两万元急需偿还的债务。现在身上剩下的资金不足一万元,即使提出解除合作关系,也要等到三个月后收回股本。虽然明知汪近平不缺这点钱,既然有言在先,他绝不会改变初衷,去求人说好话。
第四十二章
他和白云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懈怠,要寻找一个合适的门店,决不是一蹴而就的功夫,正好这段空闲时间,给予他们充分选择的余地。
由于资金能量的束缚,他们选店的目标不能高企,只能在三万元上下的价位上挑选。在南嘉这样的大都市,三万元投资要开菜馆,说出来也会让人笑话。他们只能将选择的目标指向散落在城市边缘的城中村、或那些尚未开发的地带。
每天清晨,他们就从住地出发,中午很少回家吃饭,在外面的时间达十个小时左右。有时遇到合适的店,会在附近反复观察守候,很晚才能回家。
他们几乎跑遍了周边地区所有村落,更远处,在全市范围内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可是选来选去,不是价位太高,无力承受,就是市场条件不好,短期内难以产生效益。
疲于奔命地在偌大的都市中苦苦寻觅,一次又一次否定苦苦搜寻到的目标,不仅消耗了大量精力,而且折损了锐气。
昨天晚上,他们在黄花村发现一家转让的餐馆。那时天已煞黑,店里黑咕隆冬看不见人影。志泉按转让广告牌上的电话打过去,对方约他明早来看店。
今天一大早,他和白云没有吃早点,就步行赶到那里,可是守在店门前,一直等到十点还不见人开门,他们怕与店主错过,又不敢离开。好不容易等到与店主见面,经反复观察、询问、磋商,已经到了十二点以后,店主要回家吃中餐,约好下午再谈。志泉和白云这才感到腹中饥饿,正准备找点食物充饥。刚走出店门不远,志泉感到一阵晕眩,眼前发黑,直冒金星,顿时,浑身大汗如注,双脚绵软无力,就势蹲坐在地上。
白云慌了。虽然知道他是低血糖的老毛病发作,但前几次发病都没有这次严重,现在眼见他浑身如抽搐般乱颤,已经撑持不住,倒在地上。她想去弄点糖水或食品,又怕离开时发生意外。正在惊慌中犹豫不定,只见志泉慢慢睁开眼睛,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要紧,老毛病,快去弄点吃的,等会就好了。”
等志泉慢慢恢复体力,从地上坐起来,但见刚才躺着的水泥地上,已被汗水洇湿了一大块,他的脸色仍然苍白,头发蓬乱,如挂着露珠的草丛。白云心痛地将他扶到店前的屋檐下休息,待他病态基本消失,就要扶他回家。
志泉记挂着下午还要与店主继续协商。虽然他们初步交谈差距很大,但每一次谈判必须要有谈成的信念,只有孜孜不倦地追求,才有谈成的可能。见白云为他的身体担心,故作轻松地舒展一下胳膊,脸上漾开笑意。“这种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准确地说,这算不了什么病,只是想吃东西了,才跑出来吓人。”
白云知道,劝他也无益,不是彻底失去希望,他不会无功而返。
刚才,他挥舞胳膊时,牵动着被汗水湿透、紧紧粘连在背夹上的衬衣;经体温焙烤,热气在上面散发开来。一阵凉风吹过,他身体不由自主地缩瑟了一下,很快,他就下意识地恢复了常态。看到这些,更增添了她内心的伤感。此时她能做的就是买来一条毛巾,帮他全身擦拭后,再垫在他后背上。
等到下午一点多钟,店主来了,随他同来的是一陌生男子,据店主介绍,他也想接这家店,特地带来让他们当面互拍,谁出价高谁接店。来人听说志泉只肯出两万元,他竟一口应承二万二千元。志泉知道,遇到这样的对手只好自认倒霉,争来争去,只会让店主讨好,只好主动放弃。他们等了老半天,费尽口舌,又遭遇疾病折磨,就这样轻易地被人取而代之。
回家的路上,志泉一直少言寡语,为又一次失去机会深感惋惜。
白云见他情绪不振,有意让他吐出胸中的积郁,又似劝说、又似埋怨地激他:“你也把价钱咬得太死了,要是上午你肯多出一千元钱,这个店就是我们的了,哪轮得到别人来抢。以后与人谈转让条件,还是要灵活一点。”
志泉这才开了腔:“不是我太死板,实在是条件有限。我早就算计过,身上现金才九千元,陈亮那里已有半年未收租金,我已与他商量,再提前交两个月租金,可以凑齐一万二千元。虽然店主承诺,接手后两个月之内不用交房租,但总要有一些小型购置,还要购进原材料,紧紧巴巴才勉强够用。要是多出一千元钱,我们就无法运转。”
“你原来也帮过周围那些朋友,现在遇到困难,临时找他们帮衬一下,也不过分。”
“找谁?汪近平是有钱,但明知他在有意卡脖子,我绝不会找他开口!陈其只能求助于人,从没有想到与人方便,何况他一直在别人喉咙里讨气,找他,准会碰软钉子!其他的人只会锦上添花,谁肯雪中送炭?”
白云也认为他说的是大实话。周围的这些朋友,也许是在现实的生活环境中生存久了,都已修炼成精,一个比一个老辣。没有利害关系时,谁都是情同手足的朋友;一旦有事相求,只怕用压榨机也挤不出半点汁水。
志泉生性不愿求人,岂肯在这些人面前失面子?所以他宁可用自虐的方式,节省每一个铜板。他们每天到处奔走,除太远的地方坐公汽外,凡是几站路的距离,都坚持步行。有时他还会自我解嘲,以安慰她抑或是自我安慰:“正好我们现在闲着,需要有事混,以消磨时光;在这大城市里,又无钱进健身房,不如每天在马路上溜达,既健身,还可免费办事。”
想到这些,白云没有再为难他。只想快点回家,让他换身干衣,再炒两个小菜,斟上一小杯酒,让他解乏。
现在又面临一次新的考验。虽然与在清河时相比,生存环境有所改善,起码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经过几年的摸索和实践,已经有了明确的发展方向,也积累了相应的经验;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可能越走越宽畅。但是,突然之间,他们被摔出了按惯性行驶的轨道,如按航标运行的船只突然搁浅在沙滩上,必须借助新的推力,才能回归到正常的航道。
可是,在餐饮业最低档次、也是最艰苦的起步阶段摔打了几年,再要坚持下去,已感到精力和体力渐渐不支。而且近几个月经营菜馆的实践,也使他们看到经营上一个档次,不仅大大降低了体力消耗,也加速了利润积累。如现在许多国人,一旦有机会接触到西方世界的豪奢,怎肯再回到几代人在贫困线上挣扎的故国家园?
刚找到一条较为宽畅的路断了,而且必须在这个断裂处确立一个新的起点,才能连接过去和未来,最终实现梦寐以求的目标。但是,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却与他们的选择极其矛盾,如一个未成年人,必须用他稚嫩的脊梁承担起成年人的压力,唯有以生活的重负催熟他的身心,虽然有拔苗助长之嫌,但不得不勉强而为之。
前几天,他们在琼台看中一间小店,是一家做川菜的小菜馆。地理位置不错,正在一条陈旧老街的路口。店里只有夫妻俩,丈夫负责做菜,妻子负责经营。根据店主介绍的情况,他们又仔细观察,发现店铺虽小,却很有经营特色:主打鲜鱼类菜肴,尤以川味酸菜鱼为镇店招牌菜。
已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志泉破例地点了一份酸菜鱼。既是藉以套近乎,借机与老板娘搭讪;也想品尝一下这道菜何以名噪一时。
鱼的味道不错。白云边吃边哧哧发笑。志泉不解地问:“有什么好笑,也说来让我高兴高兴。”
见志泉一本正经地发问,白云越是忍不住笑得打嗝,只用筷子点着鱼盆,口里发不出声。
志泉懵了。看看鱼盆,又回头看看白云,不知何意,只好跟着干笑。
等白云缓过一口气,终于忍俊不禁地发出声音:“这才叫酸菜鱼!”
经她一语道破,志泉才恍然大悟。
那是他们在马头村开快餐店时,有一次,有两位已混得很熟的客人要吃酸菜鱼,问他们会不会做。志泉在厨房听到客人问话,不等白云答复,就满有把握地接口说道:“那还不简单,我们在家里经常吃这道菜。”
可是等白云将他做好的“酸菜鱼”放到客人面前,客人傻了眼:“这就是酸菜鱼?我们在几家餐馆吃过酸菜鱼,还从未看见这种做法,是不是老板听错了?”
志泉从厨房走出来,站在客人面前,以勿庸置疑的神气指点道:“正宗的雪里红酸菜煮活鱼,怎么不是酸菜鱼?”
客人这才知道,他根本不懂川味酸菜鱼为何物,仍表示友好和宽容:“别人做的酸菜鱼是按川菜的配方及工艺制作的;你做的酸菜鱼是顾名思义想出来的。”见志泉仍似信非信地看着他们,又调侃说:“也许你做的是湖北的酸菜鱼,不过味道还不错,可以将就。要是你什么时候见过正宗的酸菜鱼,才会明白,你做的最多能算水货酸菜鱼。”
今天歪打正着地点了这道菜,两相比较,才使他解除了当初的迷惑。他凭想象做出的酸菜鱼,是将鱼剁成块,然后放在酸菜里煮熟即成。而按川菜工艺及配方做出的酸菜鱼,是将鱼架剁成块,放在专做酸菜鱼的酸菜内煮熟,再将用生粉和蛋清腌制过的鱼片,在鱼汤里灼过,盖在鱼骨架和酸菜上面,然后将花椒、干辣椒等调料,放进烧滚的油中焯过,淋在上面。不但外观形态好,而且麻辣鲜香,尤其是鱼片晶莹剔透、鲜嫩如脂。
想到这里,志泉也忍不住指着白云朗声大笑。
这时才上午十一点,店里还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娘见他俩笑得前合后仰,不知何故,走过来坐在他们身边,谦恭地问道:“是不是菜做得不地道,惹你们笑话?”
白云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听到老板娘问话,用揶揄的口吻,似是回答老板娘,又似是指向志泉:“我们老板说菜做得太地道了,就是工艺太复杂,没有他的做法简单。”
志泉见她编排自己,更忍不住笑,笑得老板娘一头雾水,头似拨浪鼓左右朝他们张望,僵硬的笑纹挂在脸上,尴尬地附和他们的笑声。待到他笑累了,终于停下来,才向老板娘解释:“你别听她胡诌,她是笑话我不会做川菜。你老公手艺不错,我还要找他拜师学艺呢。”
老板娘得到客人的赞许,紧张的心情才松弛下来,也谦虚地表示:“他也是半路出家,瞟学了一点手艺,混一口饭吃,哪里称得上师傅。”
气氛已经很融洽,他们才说出想接手门店的意图。老板娘见他们诚心诚意,也如实地介绍了有关情况。
开店的夫妻俩都是四川人,因这一带住着很多老乡,才选择在这里开了一家川菜馆。虽然地方较偏僻,菜的价位也定得很低,但凭着老乡的关照,和自己克勤克俭地勤扒苦做,所以看来不起眼的小店,每月也有五六千元利润。只因两个小孩在家由公公婆婆照顾,前不久接到家信,公公婆婆双双病倒,才被迫要将店转让,急着回家照顾老人和小孩。
她开出的转手费才两万元,按性价比,确实物有所值。如果她介绍的经营情况属实,只要四个月就可收回全部投资。为了表示诚信,她还特别提到:“其实我们接手这家店,转手费只一万五千元,但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使一个做败了的店起死回生,这多要的五千元,只能算是对我们投入精力的补偿。
接着,她又客观地介绍了这一带的人文状况:
这里离火车站很近,而基础建设却相对滞后。那些村民只知道充分利用土地面积,楼房之间的距离才一米左右,是名符其实的握手楼,反正他们自己很少居住,用相对低廉的价格租给那些外来户,这里就成了外来客户的聚居地。这些外来客中又以四川、湖南藉的居多。
这些外来客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游手好闲的刁民,被人们称作“黄牛党”、“飞车党”、吸毒贩毒团伙成员,等社会黑恶势力。他们散落在火车站周边,就图的这里作案方便,又便于隐藏。他们彼此间有一种无形的亲和力,惯用的手法就是讲哥们义气,拉帮结派,相互之间抱成团,对抗红道和不同派系。
他们之间的很多人并不富裕,甚至吃了上顿愁下顿。但他们已习惯了游猎式的生活:今天逮着猎物,就纵情吃喝玩耍;宁可明天一无所获时忍饥挨饿。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所谓手头宽裕,也不过是靠坑蒙拐骗、强打恶要,从团伙头目那里得到几个偿钱,并不具备高档消费的经济实力,所以,附近这些小餐馆就成了他们经常光顾的场所。又因为他们经常在这些餐馆集聚,只要店家睁只眼闭只眼,不干预、不泄密,除了吃喝玩乐,还经常在这里互通情报,布置任务,分派赃款赃物,视其为自己的黑窝点。所以相互之间也相安无事,遇有外来人员在餐馆滋衅闹事,他们还会出面保护。
听过她的介绍,就知道她所言非虚。而且在谈到转手费时,她见他们态度诚恳,又主动降低了两千元。
志泉和白云私下议论,既为这里的社会治安状况而心怀惴惴,又因这里的廉价转手费,及可观的经济效益而动心。已经将近一个月了,疲于奔命的四处物色、筛选,唯有此处比较如他们的心愿。不但投资额度在他们经济能力的范围之内,又是他们想开的菜馆,而且收入不菲。
志泉内心已开始盘算:根据当地的消费群体,和已经形成的消费习惯,接下这家店后,还是只适宜于做川菜。自己做一些普通的家常菜,才只能算半瓢水,肯定不能在川菜馆掌勺。再说,现在的店主才三十上下年纪,一人在厨房操作,尚感独力难支;而他的精力和体力已难胜任繁重的体力劳动,得花一千五百元左右的工资请一位厨师。(店老板承诺按这个工价给他们请一位做川菜的老乡。)但他认真地观察了店里的经营管理状况后,有信心从扩大经营、加强管理入手,将厨师工资部分补回来。要是月平能保持五至六千元利润,就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实现求之若渴的愿望。
利益的驱使,已使他罔顾前途的凶险。他已与白云达成共识,要借助这道阶梯,登上他们心目中的希望之门!
当天,他们一直在店里守候到打烊后才回家。果然一天下来,营业额达一千三百多元。要是能保证日平营业额达到这个水准,那怕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毛利率,每月的毛利额也有一万二千元左右,他们现在所说的每月五六千元利润就没有一点水分。要是接手后,将毛利率提高五个百分点,多产生的利润,就足以支付厨师的工资。
为了进一步摸清店里的经营状况,他们临走前与店主商量,计划连续观察五天后,再做出是否接手的决定。他们需要在这一时段里,用动态平均值得出近似常态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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