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黯然回眸 > 第二部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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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来,他一直小心谨慎地与汪近平周旋。虽然他的经营管理之道自己无法苟同,但怕重蹈过去合作不欢而散的覆辙,多少次有过与其理论的冲动,每每话到口边,又强迫自己堵了回去。他知道自己性格的弱点,说出话来硬梆梆,如用砖头砸人,好意也容易被人误解为恶意,让人难以接受。何况汪近平高头大马骑惯了,如何肯轻易接受他的批评建议!尤其怕看到他文过饰非的表情——听完你的话,他不作任何答复,哈哈一笑,视为庸人自扰。那种故意摆出的、高深莫测的姿态,常使人有自取其辱的感觉。即使你向别人诉说,但他是人们心目中的技术权威,也会认为你的言辞几近诽谤,所以干脆三缄其口。

  前些时,陈其问起店里的效益,志泉如实相告,说近两三个月利润连续下滑。汪近平忙接过话茬:“并非经营管理问题,而是市场问题。这一段时间,客源严重不足。”

  陈其愕然:“现在正是餐饮业旺季,这一带人口流动量又大,怎么会客源不足?”

  “这你就不懂了,做生意也如世间万事万物一样,有休眠期,有兴奋期。我们这里做的是湘菜,顾客吃过一阵后,需要调整口味,就改吃其它的菜;再过一段时间,他们的口味又会调回来,你店里的生意又旺了。”

  志泉见他这样牵强附会地为自己的无能开脱,心中暗暗发笑。

  可是陈其却如醍醐灌顶般开了窍:“做生意还有这种规律?难怪这段时间我们店里生意也大不如前,不是你提醒,我还以为是我们经营管理出了问题。”

  可见人们先入为主的意识,产生了多少认识上的误差!

  对汪近平的行为,可以说志泉采取了最大限度的忍让、克制态度。虽然他最关心的经济效益出现逐月滑坡,主要归咎于他用人不当,店里的服务质量严重下降所致,但仍然没有丝毫泄露怨气。他坚守着最后的底线——人格尊严不受侵犯。或者说要维持已经变质的虚假自尊。

  所以,白云已经赋闲两三个月,眼见汪近平逐一安排自己的亲信,而对她不管不顾,他没有表示任何异议。白云让他找汪近平开口,他也置若罔闻。虽然是合作经营,双方享有对等的权力,他也不愿以交易的方式,使自己的人受到对方的轻视。对他而言,白云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也是一个能人,如果他执意要安排,对方无话可说,她也决不会有负所托。古人云“珠在椟中求善价。”在没有得到对方认可的情况下,如将其混同顽石推销出去,既显不出其价值,又作贱了其身份。所以他宁可让她闲着,决不肯降格以求。

  白云有时被安排,有时主动在店里帮忙,并不是要自我表现,引起对方重视。一来是天生的劳碌命,闲不住;再者,她也想通过实践,为今后经营菜馆积累经验。后来,她越来越感觉到合作难以长久,分道扬镳只是早晚的事,已渐渐放弃了在店里上班的打算,只想日后能直接进入角色。同时,她看到店里经济效益逐渐萎缩,除已觉察到的经营不善外,是否还有管理上的漏洞?她想提供一些有说服力的证据,以引起警觉。

  她也未曾料到,会因此而捅了马蜂窝,弄得沸反盈天,无端遭到汪近平等人的一番羞辱。如果事态到此为止,她也就忍辱含垢将其尘封在内心,只求志泉能与他们和平共处,顺利渡过这一段转折时期。谁知恰好让他碰上,彼此的矛盾骤然升级,带出了前所未有的火药味。

  维持人际关系,其实很微妙。情投意合的朋友,即使相互发生争斗,伤口很容易愈合;如两人心存芥蒂,很可能因一句话不投机,相互关系就会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痕。尤其像志泉这样喜欢认死理的人,不认识到自己真正错了,决不肯回头。

  今天发生的事,只是火山的爆发口。两人内心的积怨,如酝酿已久的地下熔崖,随时在寻找爆发点。

  汪近平对志泉最大的不满是他对权威的藐视。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中,志泉总表现出桀骜不驯的态度,虽然他从没有当众出他的洋相,也没有暗语中伤,但只要看到他不以为然的眼神,他就会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坦。他的傲慢似乎在时刻警戒他:你应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要在云里雾里过日子!每逢这种时候,特别是在公众场所,他内心会感到无法容忍的憋屈。想歇斯底里发作,又无法指出他错在哪里。只好将这些无法言表的怨气积存起来,时间一长,就发生了质变。

  志泉本来就缺乏与其合作的信心,只想临时结伴而行,以弥补经济实力不足。所以根本没有长远的打算,唯一关注的是店里的经济效益。他需要藉此培植实力,谋求发展;而且时刻提防发生不测变故,只要有了一定实力,一朝有变,便能单独作战。

  几个月来,尽管汪近平的所作所为仍是故伎重演,他已见怪不怪,唯有因此而导致效益严重滑坡,使他耿耿于怀。

  他也曾试图让事实说话,催他醒悟。有一次,他特地将袁师傅请来,做了几份“毛氏红烧肉”,并将李平做的放在一起,让顾客挑选。结果,袁师傅做的全部被顾客选走,李平做的却无人问津。他有意让汪近平帮忙分析原因,他又是哈哈一笑,语气中流露出大师的蔑视:“这有什么巧,无非是炒色时要控制好火候,恰到好处,才能使颜色鲜亮,口感略带甜味。”

  他的辩白,正好落入志泉设想的套路:“恰到好处,这就是真功夫!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正因为我们做不到恰到好处,所以才引起顾客不满。”他又说:“我还进行了成本效益对比:袁师傅做的‘毛氏红烧肉’,原材料成本节省百分之十左右,我们店每月大概销售五百份左右,以每份节省一元五角钱计算,一个月原材料消耗将节省七百五十元,这七百五十元就等于纯利润!如果考虑到因此而形成对店里声誉的影响,损失更无法估量。”

  汪近平驳不倒他有理有据的分析,虽然内心也有认同感,但哪容得一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向权威挑战,所以每一次无话可说的后果就是积怨愈深。如果这些怨气直接发泄出来,或有可能进行沟通,达成认识一致。但他仰仗着在排兵布阵上的优势,哪肯俯身低就!心想,你有千年道行,我有定海神针,谅你也翻不起大浪。

  而明争暗斗的结果,却伤及了无辜,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白云。他只所以没有主动为她安排工作,一是出自他网罗自己势力的需要;再者,他想以此煞一下志泉的傲气——必需你主动找我开口。可是志泉偏偏不吃这一套,宁可让她闲着,哪怕随口提出商量也不愿意。所以对待白云的态度,似乎成了他们矛盾的焦点。

  其实白云全然不觉,她关心志泉的事业,由此爱屋及乌关心店里的事务,以赤子之心,对她涉及到的问题做出评判。谁知恰好击中了他的软肋,如红杏出墙的女人,有人当着她丈夫的面揭露了她的隐私,而由怨生恨。他正恨不得鸡蛋发裂,想借题发挥,现在正好刨不动冬瓜刨瓠子,把一腔怨气洒在白云身上。本以为发泄一通,让白云代人受过,也让她知道收敛,不要再寻事生非,可偏偏又让志泉撞见。

  敏感的问题,又牵扯着敏感的人,使志泉无法再保持沉默。既然他已与白云融为一体,他就希望她的人格同样受到人们的尊重,尤其在朋友和熟人面前,宁可自己受轻视,也不愿她在别人眼中留下坏映像。汪近平今天的行为,无异于将她视为见不得阳光的地下情人,没有资格分享“丈夫”的权利。换言之,视他们为没有合法身份的野鸳鸯,以对她的轻贱,贬低志泉的形象。

  所有过去遇到的不公正待遇,他都可以忍让,现在进而发展到人身攻击,他没有想到,更无法接受。他认为,现在已到了必须理顺合作关系的时候,不切除脓包,必然养痈遗患,最后的结果,不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而且经营的败局将无法收拾。

  这一夜,他再次经历了人生十字路口的抉择。

  开始,他的思路仍然停留在如何改善人际关系,和衷共济,扭转经营败局。他不愿看到第二次合作这样快就夭折;也没有实力摆脱终止合作后面临的困境。想了很多种方案,最终一一被自己推翻了。因为无论哪一种方案,必须解决好与汪近平的关系;而要改善两人的关系,他必须先低下架子,屈身俯就。汪近平现在已在盘算,如何将店攫为己有,正巴不得赶他出局,岂肯回头将就他?

  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结果。一旦低下头,原来所坚持的一切便成了谬误;他更会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颐指气使。所谓改善关系,就是彻底放弃主动权,任由他摆布。最终的结局,不但是合作关系变成了附庸关系;而且按目前的趋势,仍无法逃避经济崩溃的命运!如其拖延时日,终究难逃厄运,不如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

  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做出义无反顾的选择,必须有壮士断腕的决心。稍有犹豫,很可能会为今后面临的挑战而畏葸不前。他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即使和白云一起从头再来,也不愿处于屈辱、屈从的地位!

  一晚上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使他下定决心——解除桎梏,分庭抗礼。他准备提出的方案,也没有与白云通气,怕她干预,左右他的行动。

  第二天,吃过午饭,他就找汪近平陈述了自己的想法:

  ——一、双方共同参与经营改为一方独自经营。合作经济性质不变。只是一方的所有权与经营权脱离,按股承担盈亏;负责经营的一方实行利润考核目标责任制,超奖、欠赔。但是负责经营的一方,有绝对的经营自主权,无论经营方式、劳动用工等均实行一言堂,对方不得干预。

  ——二、双方均可以提出终止合作关系。或者将门店转让,或者由接手经营的一方退还对方原始股本,退还股本时间最多延期三个月,但承接方应承担百分之十的滞纳金。

  ——三、以上两种方式,优先由汪近平选择。

  他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竟然如此决断,是汪近平始料不及的。他不会放弃到口的肥肉。虽然现在的效益不比从前,但计算投入产出的回报率还是相当可观,仍对他有巨大的吸引力。而且他一旦放弃经营权,就会失去一切特权;他网罗起来的徒子徒孙也会作鸟兽散,岂不辜负他一番良苦用心?

  只是他不明白,志泉明知双方都不愿放弃,何以会给他优先选择的权利?他本想一次性退还他的股本,但考虑到只要今后是自己独自经营,以志泉的个性,必不会干预,甚至会退避三舍,老死不相往来,岂不是一切皆在自己掌控之中,与自己独资经营有何差别,何况还多了一人承担风险。而且他还幸灾乐祸的想到:你不是要逞强吗?把你的股本套死在这里,看你下一步棋怎么走!他立即明确表示:“经济性质不变,由我负责经营。至于合作时间持续多长,以后再定。如果你现在提出终止合作关系,三个月以后归还你的股本。”

  这回是志泉给自己下了套:虽然他明知汪近平不肯放手,他也有独资经营的经济能力,但考虑到万一他要刁难,有意放弃,要拿回他的股本,自己将无力应付,才提出退还股本时间可以延期三个月。现在汪近平既要独自经营,也不愿退还他的股本,要是等到三个月以后,这段时间岂不白费了!回头又想,如果继续保持合作关系,即使不参与经营,多少总能分到一些利润,或可支付这几个月赋闲的费用,只好同意保持合作关系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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