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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自离开快餐店,到这里闲居已近一月。眼见汪近平将与他贴近的人一个个安排就位,她却仍然没有着落,心中难免有怨气。背地里也曾多次让志泉找汪近平开口,志泉总是说先休息一段时间,等等再说。做惯了的人,闲不住,她只好每天在店里找事做,晚上就陪他值夜班。
名不正则言不顺。因为她不在店里工作,很多事无法理直气壮去管,管多了,有时还要吃夹糖饼,里外难为人。
有一次,张红与顾客结账时,发现一张五十元的仿造人民币,那位顾客死活不承认,因而发生争执。张红让白云辨认,白云也说是仿制品,帮着张红与顾客说理。那位顾客火了,指着白云骂道:“你是哪里钻出来的,要你帮什么腔?”一时闹得店里乌烟瘴气,吃饭的顾客都跑过来围观。
志泉听到争吵声,忙过来调解。他拿着钱,问那位顾客:“你怎么能证明不是假的?”
“刚才我买香烟别人找给我的,难道别人店里有假?”
“我不管你的钱是哪里来的,要是你不服气,我们一起到银行去鉴定。要是我们错了,这餐不收钱,还加倍补偿;要确定是仿制品,你怎么办?”
那位顾客这才蔫了,乖乖拿出钱付账。围观的顾客也一哄而散。
事后,汪近平却避开志泉,不无指责意味地告诫白云:“以后有这类事件发生,让张红处理就行了,不要闹得店里一团糟!”
白云心里不服,也只能听着。她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你不是店里员工,就不要插手店里事务。
但是,每逢汪近平邀约志泉外出,就将店里的一应事务交给白云,她就成了店里的义务志愿者。虽然分文不取,她仍责无旁贷地承担起管理职能。
这段时间,她将店里自开业起的所有收支凭据进行了一次全面清理,试图从它们的相互关联中进行分析,以提高企业核算水平和管理能力。
在清理了所有与顾客结算的菜单后,她发现,一些菜单上有涂改的痕迹,大多是分品种单价与收费总额不符时,划掉了其中的一些该收费的项目。还有一些,明显属于计算的差错。有时,她会有意绕开志泉,单独向汪近平反映。开始几次,汪近平还勉强敷衍她,只说是张红年轻,计算错误在所难免,以后让她多注意就行了。
白云并没有想到他是在为张红开脱,更没有去想其中会有什么猫腻,只是如实反映情况,以期引起注意。后来又连续发现几天的收款总额与菜单的合计数不相符,除有一天是多收了十元钱外,其它都是少收几十元,而且似乎有规律地每隔两天发生一次。她也知道,凡收款发生差错,大多是错出,错进的机率很小。因为多收钱很容易被顾客发现,会被拒绝;但少收钱,顾客一般不会声张。所以也不能以此推测收银员心怀不轨。
这天,她在复核前一天的菜单时,发现一张两百多元的菜单上,几处有涂改,涂改后的合计金额比原来少了四十五元。她稍稍回忆,昨天发生这笔业务时,她就在当场,顾客所点的菜及酒水,与菜单上的原始记录没有变动,为何会出现多处涂改?要说是计算错误,应表现为小数相加与合计数不相符;而这张菜单涂改后的小数正好等于涂改后的合计数。分明是用设计好的合计数去修改其中的小数;或者是涂改后的小数相加得出涂改后的合计数。所以不应该是计算错误,而是人的主观意识造成的。她还是没有怀疑收银员有不轨的图谋,以为是老板授意后的行为。因为有时为了招揽顾客,老板会临时决定,打折收费。但凡遇有那种情况,收银员只须在菜单下方注明少收多少钱即可,何必作如此多的涂改?
她拿着这张菜单,找汪近平汇报。当她表明自己的观点后,就见他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停顿片刻,突然呵呵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因为是老顾客,我让张红少收了四十五元钱。”
“就是您让她打折扣,按惯例,只需在菜单下方注明就行了,何必作如此多的涂改,反而让人看不明白?”
汪近平以为她的话有所指,便有些恼羞成怒,额头的青筋暴突,眼中射出两道凶光,出言不逊吼道:“我是这里的老板,难道收款打折扣的事,还要先请示你?至于她怎么改,只要不超出我允许的范围就可以了,用不着你来指教!”
张红先是心怀忐忑地在一旁偷听,现在见老板为她出头,底气迅速提升,立即走到他们两人中间,撒泼喊道:“她经常查账,总是怀疑我,我不干了!”接着将抽屉钥匙往白云面前一摔,“你有能耐,你来收钱!”
白云万没有想到,好心维护店里的利益,本应得到老板的支持,反而会遭到两人的夹击,心里已有某种不愿设想的预感。但考虑到双方合作,本来就很微妙的关系,在没有充分证据时,还不能妄加评论;即使有了充足的证据,她也不愿因此而撕破脸皮。但面对两人凶相毕露、咄咄逼人的气势,迫使她不得不进行反击。她尽量克制情绪,保持语气平静:“店里经营好坏,也关系到我们的共同利益,我及时向老板反映情况,又没有怀疑有人作弊,有什么不对?”说着,她又转身面对张红,也不客气地回敬道:“你是否收款,我无权过问,但我反映的情况属实,要是戳到你的痛处,也算是歪打正着,非我本愿,请你不要恼羞成怒!”
汪近平已按捺不住从座椅上弹起来,往日常挂在脸上的笑纹也被横眉怒目抻平了。“你这不是怀疑是什么?”为了极尽所能地表示刻薄,他又变换口气说:“也难怪你,毕竟是农村来的女人,未见过世面,才会少见多怪。我在那么大的宾馆工作几十年,还从未被人怀疑,你们才投资了几个钱,就是全部贪了,也不够塞牙逢,还轮到你来教训?”
白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顾情面,出语伤人,气得浑身乱颤。她很想回敬几句刻薄话,最终还是强忍了。此时志泉因事外出,要是被他回来发现,必然是烈火烹油,闹得无法收拾。便想将事态迅速平息,只是在心里更鄙视他为人霸道、虚伪。
越是按捺情绪,心情越是难以平静。她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多幅画面:
——汪近平在店里很少与大家一起吃饭,或者提前,或者延后,让李平给他开小灶。声称自己胃有毛病,实际上吃得又多又好。开始,他还有所顾虑,有时要约志泉一起单独进餐,被志泉几次婉言谢绝后,他也不再谦让,李平也相因成习,专挑他喜欢吃的,小心服侍。
——家里来了客人,或逢节假日加餐,他就会让李平将所需菜肴做成成品带回去。有时在名义上拿来一点原料,实际上只是遮人耳目,大多由店里配齐。
——前些时,他从家里带来几个客人,一餐吃了三百多元,志泉见都是他的亲戚,未收分文。几天后,志泉来了几个朋友,才吃了一百多元,志泉坚持要埋单,他假惺惺客套了几句,就让张红照单一礼全收。
……
如此种种,联系他今天大言不惭的表演,使她更加明了志泉为什么害怕与他合作,甚至后悔不该促成这种附加值极高的合作关系。
本来,白云的忍让,已使事态基本平息。但是李平和几个徒弟,听到汪近平暴怒的喊声,一齐围了过来,见汪近平余怒未消,张红在一边抹眼泪,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发起议论:
——她凭什么管店里的事?李平的声音。
——说谁贪污,要她拿出证据来!一个徒弟喊。
——张红不能平白受冤枉!另一个徒弟在为张红鸣不平。
张红受到鼓励,索性放声大哭。“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决不善罢甘休!”说着话,好像得理不饶人地逼近白云,“既然你要查账,就摆出事实,让大家评论!”
白云现在孤掌难鸣。在众人的夹击下,想据理抗争,又怕一时情绪失控,会激化矛盾,使志泉今后的处境更加艰难;要继续退让,见众人来势汹汹,已无可退避,也不甘心无端遭到攻击。她向后倒退两步,借此稳定一下情绪,然后面对汪近平问道:“汪总,我不明白,今天究竟错在哪里?正如您说的,您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请您多多指教。”
有众多弟子助威,汪近平更显出居傲不恭,以不屑一顾的眼神瞟了她一眼:“你错就错在不知天高地厚,多管闲事!”
“怎么叫多管闲事?!”
一声吼叫震懵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志泉从门前的台阶上挺身而入。原来他从外面回来,离店很远就听到白云与众人争吵。心想多天以来,她心情一直郁闷,必然有不便出口的隐情,就潜在门外想听个究竟。现听到他们言语间带出浓烈的火药味,再看到白云气得浑身筛糠般战栗,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看到志泉,汪近平片刻犹豫之后索性表现出得理不饶人的态度,冲着他喊道:“今天当面把话挑明,我是与你合作开店,店里的事务由我们共同管理,其他人无权参与。”
他的几个弟子见汪近平态度强硬,又开始呲牙裂嘴地为张红鸣冤叫屈,并要白云当面赔礼道歉。
志泉已大致明白已经发生的事,他再也无法容忍,首先冲着他那帮弟子吼道:“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插言?难道你们也是合作伙伴?再怎么说,白云也算半个东家,既然她不能干预店里事务,谁又给了你们这个权力?”
几个弟子并非齐心,只是见志泉不在,帮着师父、师爷打顺风锣,以求博取师父、师爷的好感。其实他们平时对志泉都心怀敬畏,现在见他动了真格,早就夹着尾巴溜进了厨房。刚才张红还在哭闹,要讨说法,这时也乖乖地退了出去。
志泉再回过头面对汪近平:“今天发生的事,我已大致听清楚了。你说她无权参预店里事务管理,张红又是谁给她的权力?”
“她是我们聘用的收银员,当然有权参预店里的财务管理。”
“姑且不论白云和我的关系,也不论她为什么没有被聘用。每逢我们有事外出,可是你亲口授意让她接手收银员工作,并负责店里管理。难道一个纯粹尽义务的管理人员,尽职尽责地做好享受薪酬待遇的职员也无法做好的工作,却成了她的错误?”
汪近平被问得张口结舌,鼻孔里咻咻的出着粗气。
志泉又接着说:“收款发生差错,并非一次两次,因为我们是朋友,现在又是经济合作关系,我从未往深处想,怕一旦形成互相猜疑,破坏合作关系。但是相互信任的关系,要建立在严于律己的基础上。既然她是你的侄女,更应该秉公办事,短款赔钱,天经地义。你不但没有这样做,现在别人查出来,还要护短,怎能让人信服?”
志泉先还想尽量控制情绪,现在已是血脉贲张,口不择言:“我与白云的关系,虽非明媒正娶,也是事实婚姻。在一定程度上,她代表着我的形象,你却经常纵容那班喽罗对她口出不逊,到底是何用意?”
“我有过包庇纵容吗?”
“有没有,你心里有数。不然,你的那些奴才怎敢如此大胆地登鼻子上脸?今天一群人围攻她,你是不是心里特别得意?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将我这个朋友置于何地?”
志泉越说越来气,恨不能将多日的积怨发泄在顷刻之间。“我们是朋友关系,就得互相帮扶;何况这个店是我们合作经营,就要平股平权。谁要一手遮天,既失了朋友之义,也不符合平等互利的合作原则。”
不等他说完,汪近平已急不可耐地要发泄情绪:“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怨气,不就是没有安排白云上班吗?不就是因为她的行为激起众怒吗?要是让她参预进来,店里还不乱成一锅粥?”
“什么众怒?你一人之怒而矣!那些奴才只不过看主人的眼色行事,何怒之有?”这时,汪近平已气歪了脸,志泉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办企业,要启用人材而不是奴才,如果只以哄得你舒服作为用人标准,就干脆请人服侍,在家养老。所谓‘内举不避亲’,是要选择亲戚朋友中那些有用的人材,而不是为了找护脚毛。自从这些人到店后,你没有感觉到生意正江河日下?对这帮人再不加调教,任其所为,这个店必垮无疑!”
“调教!怎么调教?今天才说了她几句,就这样兴师问罪,还怎么调教别人?要是你有能耐,就交给你来调教。”
“你不要戗我,我正有改变管理模式的考虑。再这样继续烂下去,只怕到时候会人财两空,不如提前散伙。”
“随你便吧。三天之内,你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去留随意!”
说完,他朝厨房高声喊道:“李平,我们来打两圈麻将,今天晚上不营业了。”
眼见两人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很难调和。汪近平以他布下的阵势,根本没有退出的打算;而志泉已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白云已感到事态严重。她深知志泉的脾气,必不肯就此妥协。要是再退出这块阵地,快餐店已租赁出去,而手头剩余的资金,也不足以另开门店,将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白云一再怨恨自己不该招惹麻烦,也几近央求地劝告志泉,不要意气用事。虽然她为无端遭受汪近平的轻侮,内心忿忿不平,但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要是再渲染自己的情绪,必然会火上浇油,很可能志泉会不顾后果地、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为今后的生存发展、她必须说服他保持冷静的头脑。
此时,志泉正处于万般无奈的境地。今天发生的事,使他早已失衡的心理再一次受到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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