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黯然回眸 > 第二部第三十二章

?

  送走汪近平夫妇,白云问志泉:“刚才你一直不表态,不怕冷了别人的心?你一直在寻找合作伙伴,现在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正是天赐良机,还在犹豫什么?”

  志泉叹了一口气,说:“你也知道,我久已处心积虑在寻求合作伙伴,岂肯坐失良机?但是,过去的教训太深刻了,不得不使我心存戒备。”他的思绪又陷入了未被遗忘的过去:

  “十年前,我们合作办厂,他是大股东,虽然人没有参与具体工作,却是实际的操盘手,遇事必须先向他请示回报,由他遥控指挥,俨然如太上皇,颐指气使。与他走得近的人,经常会在他面前进言,他又偏听偏信,所以名义上是我在那里负责,实质上只是虚设的傀儡。后来,我一气之下,摔手不干了。他又委派一名头脑简单的亲戚坐镇指挥,搅得厂里如一锅粥,生产难以为继,矛盾纠纷却层出不穷,眼看着工厂一天天迫近死亡。”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述道:“客观公正的说,工厂最终倒闭,有生产设备不过关、与地方关系协调不好、市场不景气等诸多因素,但他的盲目干预,使人心涣散,也是导致工厂倒闭的重要原因。”

  这些往事,过去他从未在白云面前提起。因此,当汪近平夫妇表明合作意向,而志泉一直沉默不语,使她感到不可理解。现在得知其中原委,才恍然大悟。但她还是不想放弃,因为走出这一步,对志泉来说太重要了,只要有可能,应该尽量争取。“过去的教训是深刻的,但一切都在变化之中,现在他已经退休了,再不会有过去的优越感,只要他有诚意合作,还是可以考虑,总比走投无路好。”

  “我也明白,过去不能说明现在,现在不能说明将来的道理,但它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太深了,要是重蹈覆辙,我如何经受得了再次折腾?”他极不情愿地又陷入了往事的回忆:

  “那次合资办厂,我投入资金六万元,在工厂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又垫付了一万多元购进原材料。当时能够办事的几个合伙人都在单位工作,谁也不愿出头,我只好力辞公司经理职务,在厂里义务服务一年多,还要自己开支费用,计算下来,总共损失了八万余元。这些钱全部来源于借款,不但打了水漂,还惹下一身麻烦。”

  白云惊问其故,他又叹息着,说出以下情节:

  “在工厂开办一年多后,由于资金枯竭,被迫停产,为了作起死回生的努力,我说服一位朋友注入六万元资金合伙,并决定由她与甲方续签合同,并主持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刚刚看到一点起色,又遭到与他亲近的人的挑唆排挤,她只好让位于他的亲信。从此工厂便一步步走上了绝路。那次合作,不仅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丢掉了工作,还伤害了朋友的感情,欠下一笔人情债,而且至今还留下后遗症。”

  说到这里,他从身上搜出一份文件,是汪近平带来的法院判决书的复印件。上面的原告是原来办厂所在地的镇政府(即甲方),被告是林志泉和他后来拉进来合伙的朋友。(因他们是与甲方签订合作协议和续签合同的法人代表。)判决事由是:乙方所有设备在甲方出面向银行贷款十万元时已抵押给甲方,一年期内,如不能归还贷款,由甲方自行处理还贷;另外乙方欠甲方场地使用费、厂房租赁费三十多万元,由乙方在限定的时间里归还,逾期不还,由法院强制执行。

  看过判决书,白云显出一脸的惊惶。想到他现在雪上加霜的处境,担心地问:“要是法院认真追究起来怎么办?难道他们都不承担法律责任?”

  “要是法院强制执行,也无法逃避这场劫难,没有钱偿还,只有坐穿牢底。凡经济合同纠纷,法律上只追究法定代表人的责任,当然他们都可以逍遥法外。当初,他们谁也不肯出头,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用心所在——工厂取得效益,他们当之无愧要分得一杯羹;出了乱子,便可龟缩起来,免受矢石之灾。”

  接着,他又分析:“很可能这是甲方先发制人,虚晃一枪,其目的是怕我们追讨设备。虽然有很多事实和理由可以推翻原告的控诉,但两被告对这场官司的全过程完全不知情,不能出庭申辩;而知情的人却为了自保,任其所为,反正他们无须承担法律责任,任由法院实施了缺席判决。

  “站在法律的角度,他们提出的诉讼和法院所作的判决有理有据,在规定的申诉期限内,无人抗诉,便成了铁案。要是法院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依法按判决强制执行,我就可能成为通缉犯,唯有藏身拒捕,或可侥幸脱逃。现在我更是无家可归、有家难归了!”说完,他呼出一口积郁胸中的闷气,仰天长叹:“几十年清白之身,不仅晚景如此凄凉,而且成了在逃犯,真是造化作弄人啊!”

  自从工厂倒闭后,他就作好了承受八万多元钱损失的思想准备。虽然有价值几十万元的设备一直为甲方所用,可以与他们协商处理,减少损失;又有一批成品和原材料可以变卖,支付他一万多元的垫付资金绰有余裕,但所有缮后事宜,都由汪近平和他的亲信操办,一直未公布处理结果。他明知已没有挽回损失的希望,只想跳出那个是非之地,重新规划今后的生活。原本想,这已是倒霉的极限;谁料想还会飞来天外横祸,折尽本钱还会官司缠身,他们却成了隔岸观火的局外人。回首往事,怎不让他寒彻骨髓?

  白云听完他的诉说,感到心沉甸甸地在向无底的深渊坠落,既为他多舛的命运和可能出现的凶险担惊受怕,又为他莫测的前途担忧。她不再劝说他参与合作,又不甘心失去可以重新起步的机会。一阵沉默之后,仍心存幻想地试探着提问:“观察他们今天的态度,似乎有合作诚意,要是他们再来找你,作何打算?”

  志泉心情也很矛盾,一时拿不定主意,似是而非地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果然被白云言中,接下来几天,汪近平夫妇不辞劳苦的找上门来,并一再表示合作诚意,还承诺:只要志泉愿意合作,资金不够,他们可以垫付。志泉既不好明言拒绝,又心存事急暂相随的意念,虽然用种种托词搪塞应对,不作肯定答复,还是留有余地地与之周旋。

  这天,汪近平夫妇又邀约志泉去陈田村看望陈其。(他也是从刘怀忠那里知道陈其在开餐馆。)

  陈其和赵琴如迎接贵宾般接待了他们,一口一声总经理叫得汪近平满面春风。汪近平的赞美之词也毫不吝啬地脱口而出:“这才像开餐馆的架式,又有赵琴这样有能力的老板娘主持,何愁日后不发达!”接着,他又指向志泉:“我有意与老林合伙开一家这样规模的餐馆,他总说找不到合适的店铺,听说老陈在外面跑得多,今天特地上门来求助,希望能提供这方面的信息。”

  不等陈其开口,赵琴抢着说:“让你笑话了,我们这哪是在做生意,只不过提篮讨饭而矣。虽然我与汪总初次见面,但早已听到你的名声,堂堂大宾馆的总经理,肯端着金饭碗和我们一起讨饭?”

  正好这时张秋桂起身去上厕所,汪近平乘机开起玩笑:“我也想和你一起提篮讨饭,可惜没有老陈的艳福。我还真羡慕他,感情事业双丰收,而我只是徒有虚名,哪有他这样实惠!”

  几句玩笑话,说得陈其和赵琴脸上泛红。但赵琴绝非服软的角色,立刻反唇相讥:“你手下该有多少漂亮小姐成天围在身边,哪有猫儿不偷腥的,还看得起我这半老徐娘?”

  汪近平轻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有败了说笑的兴致。“就是有,也已成了历史,一旦退下来,一切都失去了,怎比得上你们现在的风光?老林身边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老陈有你相伴,甜甜蜜蜜、恩恩爱爱,事业有发展,感情有依托,更有何求?”

  陈其和赵琴先只当他在说笑,这才知道他已退休,在家里耐不住寂寞,想避开老婆寻找精神寄托。又听他说要与志泉合作开餐馆,便产生了慕名的冲动,更想借助他多年工作的经验,实现梦寐以求的腾飞计划。

  陈其羡慕不已地向志泉表示祝贺:“你算是熬出了头,时来运转,遇到了贵人。能与汪总合作,何愁事业不发达?”志泉未曾开口,他又转向汪近平,表示出由衷的敬意和殷切的期望:“你可称得上餐饮业的泰斗,可惜我们相见太晚,要是早有汪总提携,何至于走了几年的黑路!希望你们合作成功,到时候也拉我们一把。”

  汪近平已是浑身舒坦,豪情勃发,也不再谦虚,就描绘出一幅发展蓝图:“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先从你这样规模的小店起步,用一两年的时间,摸索经验,积累发展基金,然后我们联合起来,开一家初具规模的酒楼,不出三五年,或许就可开办一家像‘蓬莱酒家’或‘成都酒楼’那样的大型餐馆。到时候,我们就可当甩手老板,尽情享受生活了。”

  他的豪言壮语,激起了陈其一步登天的欲望。“干脆我们将现在的餐馆转让出去,集中人力财力,开一家规模较大的菜馆。何必将起点定得太低,影响发展速度?”

  “欲速则不达,还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心里更踏实。”汪近平婉劝道。“再说,我初来乍到,对南嘉的市场还有一个了解的过程。盲目投资,一旦失利,悔之晚矣!”

  他的这番话,似乎是对陈其盲目崇拜、急功近利的情绪发出警戒,让他膨胀的热情稍稍冷却下来。但在志泉听来,却很有认同感,不仅因为拿不出大量资金投入,无力贪大求洋;更因为从中看出了汪近平务实的态度。虽然对他先时发表的豪言壮语有言过其实的感觉,毕竟他能收能放,面对现实,把握住尺度。

  说到这里,谈话又转入了正题。

  汪近平问:“现在是不是很难找到像你们这样规模的菜馆?”

  陈其不假思索,立即作答:“说难也不难。前段时间,我与老林一起跑过许多地方,这样的餐馆要转让的也不少,很多店面条件都不错,就是经营状况不大好,我们不敢接手。其实,生意靠人做,现在有你做靠山,生意一定能做好,也不必太在意过去的经营状况。”说着,他拍下脑门,想起一件事:“半个月前,长乐街有一家湘菜馆要转让,我与老林一起去看过,老林也觉得很好,但是苦于拿不出资金,才没有谈成。其实,转让费也不高,要是你们合伙,就不成问题。”

  汪近平一拍大腿,来了兴趣:“长乐街那个地方人口流动量大,生意好做。”转而问志泉:“你一直说门店不好找,怎不见你提起?”

  志泉支支吾吾回答道:“我和老陈都是外行,也看不出门道,只是感觉还可以,但难以预测前景,所以不好向你推荐。”

  “老陈说了句内行话:做生意靠人。无论这个店现在的经营情况如何,只要所在地市场条件好,我就有信心做出成绩!”

  说完话,也不征求陈其和志泉的意见,就要拉他们到长乐街实地考察,并宣称:“只要这家店现在还未转出去,我们立马就接过来。”

  这家由湖南人开办的“湘乡湘菜馆”,距长乐街人行天桥约百余米。店主是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主要依靠她二十几岁的儿子操办。店里生意一般,估计每月赢利在三至四千元。据说,因儿子想继续深造,母亲无力支撑门面,故而转让。已有很多人上门谈过,但一个月过去了,仍没有下家。

  据传,因这一排房子建在一条大污水沟上,南嘉市申请创办卫生城市,要拆除房子,治理污水沟,想要接店的人都不敢染指。又有消息灵通人士称:透露拆房的信息已有两三年,至今没有动工;即使要拆,至少是两三年以后的事。

  听到这些小道消息,汪近平付之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好顾虑?只要有一两年时间,让我们投石问路足够了,等到拆除时,我们已展翅飞上高枝了。要是两三年后我们还在这里经营,还谈什么发展?”

  店主开出转手费六万五千元,汪近平随口还价六万元,店主稍事犹豫,就急于成交。汪近平立即就要签订合同,并答应先付一万元定金。

  志泉已摸准店主急于转手的心理,又碍着他话已出口,不好当面收回,一面用眼睛向他示意,一面借故推托:“这个店是我要接,现在资金不够,还是你们另找下家。”边说话,就作势要走。

  店主的儿子赶快上前将他拦住,连声说:“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又问:“你现在有多少钱?要是差额不大,我们再协商。”

  “我只有五万元钱,也只能出这个价。”

  “既然你这位朋友已开了口,总不能差距太大了。”

  志泉沉默了一会,又站起来说:“协商不好,我也不能勉强。”说着又要走。

  店主的儿子又转向汪近平和陈其:“你们是朋友,就做个中间人,两边协调一下。只要相互让一步,岂不两全其美!”

  陈其没有表态,他也与志泉想法一样,只要咬住五万元不松口,最终对方定会妥协。汪近平则不同,唯恐到口的肥肉被人夺去,急不可耐从中斡旋:“你们两边协商的差额也不大,就拦腰一扁担,我借给他五千元,五万五千元成交。”

  志泉不好再坚持,又提出一个附加条件:“我接手经营后,厨房原班人马不散。因他们都是你的老乡,一定要保证做好工作。”

  店主和她儿子连声答应,并立即找来主厨和两个帮厨,当面作了交待。

  志泉仍不放心,又问店主:“他们在这里做工,你们可收了保证工作期限的押金?”

  店主回答:“按惯例,主厨有押金一千元,帮厨每人五百元。”

  “那么,这两千元押金也应转给我,在转手费里扣除。”

  “当然,当然,只需将原押金收据销毁,你再给他们出具押金收据即可。”

  志泉还想重新与厨师协商工作期限,汪近平已有些不耐烦,拉着他走出了店门。“不愁没有厨师,我的徒子徒孙多得很,随便就可以拉几个来,用起来还比他们顺手。”

  “你没有看见,这里做的是湘菜?你的徒子徒孙虽多,但都只会做鄂菜,隔行如隔山,一时哪能调教过来?再说,现在南嘉作兴川菜、湘菜、粤菜,鄂菜很少市场。菜馆不是快餐店,必须做出特色,才能吸引顾客。这家餐馆已做了几年,形成了顾客的习惯流向,要做不出地道的湘菜,必然会影响店里的声誉,生意就很难做了。”

  陈其也附言道:“我们也曾请了一位家乡来的厨师,他也仿效着做湘菜,结果做出来的菜,川菜、湘菜、鄂菜三不像,顾客反响很大,幸亏及时换了人,才不至形成太大影响。”

  汪近平鼻子里哼了两声,很不以为然。“我在宾馆工作时,差不多走遍了全国各地,哪一种地方菜没有见识过?也就是大同小异。只要基本功扎实,便可触类旁通。你们干这一行的阅历太少,也难免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

  志泉和陈其因惧其名望,虽然仍不能苟同他的看法,也不敢再班门弄斧。

  已经离店很远,志泉又想起一件事:“刚才我已在转让合同上注明,待甲方做完今天下午的生意,店里剩下的所有财物,均属乙方所有。今天晚上我们必须有人在店里值班,以防店主偷偷将财物转移。”

  汪近平急着回家,见他这样琐细,又不好反驳,只好找理由推托:“今晚我必须回家,明天早晨要到银行取款交转让费;你也要回去取钱,明天买完快餐店的菜,还要到这里准备开业,哪有时间在这里守店?量它残存的区区杂物,能值几个小钱?值不得与他们计较。”末了还补上一句:“我们还是多从发展的大局着眼,不要让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挡住了我们的眼光。”

  志泉本想说,我刚才粗略盘点过,店里库存的烟酒、饮料、包装用具和各种原材料,价值也在四千元以上,凭空舍弃实在可惜。他也想过,回店与白云交待好明天的事,再赶过来值班。但听了他一番训导,再固执己见,反而让人讥笑小肚鸡肠,只好作罢。

  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志泉仍心存疑虑,裹足不前;但经受不住汪近平和陈其极力怂恿,一天来,又形影不离地将他卷入事态的进展之中,想抽身已不可能。他也心存一份希冀,想借助他的资金和经验,促进事业发展。就这样,在极其矛盾的心理状态下,自觉不自觉地被套上了这辆战车。

  回家后,他向白云报告了一天的进展情况,她也感到很欣喜——为他长期以来谋求的发展计划终于有了着落。在商量今后分工时,又都感到有些犯难。今后,志泉必须以主要精力,投入到新开的菜馆,在快餐店肩负的担子,将会全部压在白云身上。虽然她表示没有问题,但他总感到于心不忍。

  他也曾调整思路,作另一种安排:几年来,他从未对她有任何承诺,而她却一直不计报酬,为他受尽辛苦,也该让她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成为安身立命之本。要是最终能走到一起,两利迭加,更能取到推波助澜的效应;万一不能如愿,她也有一定的基础,去创造自己的未来。今天,他终于将一直想说而不好说的话说了出来。

  白云听后,却表现得很冷淡。她的第一反映是:这岂不是堂屋里搭篱笆——一家分两家?经济上脱钩,是否意味感情疏远?冷静想过,又跃跃欲试——长期处于依附的位置,不如有自己的事业,可以争取主动。反复权衡后,还是觉得不妥——一旦分开成为定格,彼此又拉开了空间距离,还能有往日的亲密?而且依附惯了,真要各自为战,是否有能力驾驭快餐店?即使他不能打理店里的具体事务,只要仍由他主持,就有了主心骨,无论开展业务或处理人际关系都会顺利得多。因而含糊其词地回答:“先还是维持现状不变,过段时间再说。”

  志泉并不知道她内心的矛盾,只当是她需要时间适应,也不再勉强。

(https://www.biquya.cc/id36341/214209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