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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上的转化，开始发生思想和行为上的蜕变。他甚至后悔当初没有接受方玉的帮助、放弃了与她合作的机会。也不该主动退出与赵奋、陈其的合作。而且认为，无论陈其等人的背信弃义、还是多次遭遇别人的欺诈，皆因自己不通世故的书呆子气太重、玩弄权术的伎俩只能望其项背。因而内心不胜感叹：要是能把握好其中任何一环，或许命运已发生了改变。
他不再刻意约束自己，尽量使行为变得低俗卑微，果然在其中找到了很多快慰和满足。
过去他购进蔬菜，力图新鲜、品质上乘。现在他开始仿效同行，尽量购进质次价廉的大路货。唯一选择标准，就是进得来，出得去。一段时间的摸索，他还找到了窍门：早晨，只购进应市的蔬菜，待到晚上农贸市场即将收市时，再购进那些廉价的扫仓货。
一天傍晚，他在新市农贸市场购进几十斤死鱼，价格只相当于活鱼的一半，用油炸过后，再加调料回锅，顾客根本无法识别。尝到了甜头，以后就依法炮制，使快餐店的毛利率上升到百分之四十以上。
那天，晚餐生意将近尾声，志泉将刚从市场购进的蔬菜从自行车上御下来，正准备搬进厨房。几个正在吃饭的顾客，有人走过来，揭开盖在菜筐上的编织袋，一边问：“有没有活鱼？我们还想要一份清蒸鲩鱼。”
等他揭开一看，见有两只塑料袋里，一只装着几斤猪肉，一只装着几条鱼，可是肉的颜色已有些发乌，还稍微带一些腐败的气味；几条鱼都是死的。他捂住鼻子，皱眉喊道：“你们都是用这种原料做快餐？”其他几位顾客闻声也围上来朝菜筐里张望，纷纷议论起来。
志泉遮掩不住，急中生智向他们解释说：“哪能用这样的原料做快餐！这是房东托我带给他喂猫喂狗的，你们没有看见，我特地用塑料袋隔开，怕其它菜受到污染。”一边说一边大声喊白云，要她赶快给房东送过去。
几位顾客半信半疑，又有人问：“喂猫喂狗用得了这么多？”
志泉早有防备，立即答道：“房东有几位兄弟都养着宠物，还嫌不够呢。”说着，又拍着其中一人的肩膀，笑着问：“你们不是要吃清蒸鲩鱼吗？我这就到附近市场去买一条活鱼来，保证让你们满意。”说完，就要骑自行车出门。至此，才消除了顾客的疑虑，还夸他服务态度好。
白云提着两袋鱼肉，放在楼上的拐角处，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回到店里，有意在顾客面前扬着手中的钞票告诉志泉：“这是房东给的钱，说下次有机会再帮他们买。”几位顾客才真正相信，他们并非虚妄之言。
等顾客走尽，白云才敢拿回鱼肉，一边埋怨说：“好险！要是让顾客识破，一传十，十传百，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了。要是让卫生防疫部门发现，还不知道会怎样处罚！”接着，又再次劝告志泉：“不能再赚这种昧心钱，还是做点老实生意心里踏实，不会担惊受怕。”
志泉呵呵一笑，回答道：“老实就得受穷！现在还有几个老实人？你是没有看见，那些菜贩丢在市场上的烂菜，也有人敢捡回去做菜卖，这个世道上，心不黑，别人还会笑话你是二百五！”
白云简直不相信这些话竟然会出自志泉之口，她原来认识的志泉已悄然演变成一副奸商的面孔。过去，为他的食古不化，曾担心他无法融入现实社会，最终被社会遗弃；也曾担心过，在尔虞我诈、唯利是图的市井中生活久了，他高洁的品质会慢慢蜕变，使他们纯真的感情蒙上市侩的阴影。现在看来，当初她的矛盾心理已正在物化——他已经和正在接受社会的改造，在她面前呈现出一个矛盾的人格——他人性的基本点还是那样良善而坦诚，可是行为却在一点一点扭曲。而人的行为只要在一点上发生扭曲，就会迅速延伸到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他果真已经屈服了现实社会？这究竟是祸还是福呢？
她还是忍不住向他提出质疑：“姑且不论可能在外界造成的负面影响，这样做你良心能安吗？过去你心地是那样纯真，唯恐有人格上的缺失，对比现在的变化，你不觉得这是人性的沉沦？”
志泉还是那样理所当然的回答：“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沉沦就沉沦吧，整个社会都在沉沦，凭一人之力，岂能挽狂滥于既倒？何况我们这些如蝼蚁般的小人物，也只能随波逐流，或许还能争得一线生存的空间，再强撑下去，只怕会先于这个社会而死亡。”
白云虽然感到很无奈，却没有更多可以说服他的理由。看着这个志趣高洁的男人，正在被生活重压逐渐压弯脊梁，只感到悲从中来。
白云的话，何至于没有给他形成内心的震撼？一旦他着意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就在内心反复告诫自己：变吧，变吧，整个社会一切都在改变，而你现在只是这个社会的累赘，不变能行吗？要变，就必须铁下心，与过去的一切绝缘，把自己练成金刚不倒之身，犹豫和退却，就意味着失败！
可是他脑海中时常有一种声音，在与他的行为发生抗争：几十年的修身养性，你就忍心这样毁于一旦？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在有限的生命中，总要提炼一些人生的精华，既然你不能在社会生活中有所表现，但这一方自我心灵的领地，总该可以自我掌控？要是连这也失去了，岂不成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赤贫？
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有一个更大的声音当头棒喝：不能退回去，退回去只有死路一条！须知，你现在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穷鬼，而且是在进行死亡前的挣扎，那些虚无的精神救不了你，只有老老实实地屈服这个社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他的思想和行为毕竟处于新旧交替的转型期，正如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换时期出现的畸形经济怪胎——“双轨制”，一面出笼资本竞争的魔鬼，同时潜伏着共产主义幽灵。每当他要行越轨的苟且之事，内心却不断地在忏悔，形成了他人格的两重性。在一次次庆幸脱逃公众的谴责时，却一次次留下道德和良知的伤痕。有时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会变得如此的龌龊、卑贱。他也想过，从此改弦更张，回到过去，但如一个行窃的偷儿，每次侥幸逃脱抓捕后就告诫自己，不要再有下一次，却经不住物欲的诱惑，总是一次次地重犯。
前些时，他看到一则报道，某餐馆用变质的原料烹制菜肴，造成几十名顾客食物中毒，他害怕了。他不仅是害怕一旦酿成祸患，会被追究法律责任；更是良知觉醒后，感到人格正在逐渐丧失的恐惧。可是回头看看自身的处境，有谁来为他多舛的命运分忧？有谁来维护他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君子风范，在残酷的资本竞争时代还有多少价值？用理智的头脑对待非理智的社会，就如一个视力正常的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摸索前行，难以避免会四处碰壁！只有练就一身盲人的本领，就不会再惧怕黑暗！
相当长一段时间，他的行为在不断偏离正常的轨道，内心的矛盾和痛苦也在不断地叠加。犹其每当他接触到白云疑惑不解的目光、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像面对一面能透视良知的魔镜，感到自己的形象已在她心目中越来越暗淡，心的距离越拉越远。最终，还是几十年培植起来的正气战胜了心中的邪恶。他不忍将平生的清白毁于一旦，更不忍让看重他人格的人失望。要是连这仅存的一点资本也失去了，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但是，要保住清白，就必须付出痛苦的代价。就如立志潜心修炼的僧人，必须拒绝声色犬马的引诱。而他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要达到清偿债务的目标会更加遥遥无期。要是按现在的发展速度继续下去，很有可能终生不能如愿。每虑及此，常使他处于游离不定的状态。最终在权衡利弊得失后，做出了抉择——改变发展思路：摈弃违背道德人伦的次生利益，以积极健康的心态，迅速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
尽管过去在寻求新的发展机遇时，曾遭受过多次挫折，折损了一部分用血汗积聚起来的微薄财力，使他至今望而生畏；他也心怀惴惴地预测过，今后的道路也不会平坦，还有可能经历更大的风险！但是舍此别无他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必须不顾一切去争取可能的成功！对于一个已经站在生死临界线上的人，惧怕死亡，很可能走向死亡；奋力一搏，或许有生还的希望！他只能以最后的五升米作赌资，进行一次生与死的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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