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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志泉就回到店里。这时白云正到菜市补购顾客临时点的菜疏,方玉在店里照应客人,见他回来,忙问道:“不是说要多玩两天,怎么这么快就回了?是不是记挂着白云?”
志泉一笑,将随身带着的行李塞在她手里,“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值得记挂?想你呗,哪里在外面呆得住!”
方玉满脸灿烂,正要回话,突然发现白云已买菜回来,正站在志泉身后,忙改口说:“泉哥回了,嫂子刚才还在念你呢。”说着,忙接过白云买回的菜,又将志泉的行李转到她手中,“嫂子陪泉哥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不是嫂子,是白云。”白云下意识地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又接着说:“都老夫老妻了,哪里还用我陪,想谁谁陪呗。”虽然说话时,脸上仍带着笑,但看得出笑得很勉强,而且转瞬即逝。
听到她说话,志泉才回过头来,知道刚才与方玉的玩笑话,她已全部听见,心里暗暗叫苦。想解释,反会让人感觉自己心虚,只好简单地介绍一下此行的经过。
谁知白云和方玉此时全不在意他今天的经历,一个要纠住他们的谈话不放,一个力图撇清自己,使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白云又将志泉的行李塞回方玉手中。“还是你陪你的泉哥回宿舍吧,他还有未说完的话呢。”
“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泉哥不过是偶尔戏言,你也当真?以我之间建立起来的信任,还抵挡不住两句玩笑话?”
“被我听到了,才知道是玩笑话;谁知道背后有多少这样的玩笑话呢?我又怎么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虽然说话时脸上仍带着笑,似是戏谑,局内人仍能听出其中暗藏机锋。
方玉不再辩解,用一种近乎调皮的举动,将行李抛还给志泉,“快点回去与嫂子赔罪!”说着话就要转身到厨房洗菜。
恰好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原来是陈其打来的,要接她今晚到他店里吃饭。此时她已完全没有心情应酬,就一再推辞。陈其只好让她转给志泉接听,他在电话里一再叮嘱,要志泉一定带白云和方玉一起参加,并说难得有机会相聚,又已与其他几个朋友约好,无法再改动,志泉只好一口应承下来。
志泉再转告她们二人,方玉见他已答应,也没有再推辞。白云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也没有拒绝。
今晚,关门的时间较往日稍微提前了一些,待店里收拾完毕,志泉就催她们动身。这时,白云却推说头痛,要回宿舍休息。虽然明知是有意推托,但也无可奈何。
志泉故意对方玉说:“反正今天你是主客,只要你去了,陈其就无话可说,既然她不愿去,就让她在家休息好了。”白云立即应和:“反正我是陪客,去不去无所谓,代我道一声谢就行了。”志泉也不再理睬,向方玉递了一个眼色,就同她一起在店门前跨上一辆摩的,疾驰而去。
原来,赵琴昨天接到家中的电话,说母亲病重,要她姐弟两人回家探视,只好临时将店铺交给陈其打理。陈其多日有意接方玉来店做客,无奈受他姐弟控制,更怕在赵琴面前露出马脚,一直不能如愿。今他姐弟既走,便如鱼得水,一则可以了却心愿,再则可以店主的身份与方玉套近乎。便急不可奈地筹办了今晚的晏席,还特地请了几位朋友作陪,要大肆渲染一下地主的身份。
晏席之丰盛自不待说,直吃到晚上八点以后才叫停。正好赴宴的共有八人,陈其早已在附近一家茶馆定了两台麻将机,今晚的生意也不做了,要陪着一起打牌。并一再要求大家,一个也不准走,今晚一定要尽兴,打完牌再去吃夜宵。
志泉和方玉本无心继续应酬,吃过饭就急着要走。但方玉今天是主客,陈其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行。他们又不好公开今天与白云之间产生的误会,众人又一齐起哄:要是走了一人,我们大家都散了。僵持之下,方玉一再用眼睛盯着志泉,希望他能出面解围。
志泉心想,既然同她一起出来,总不能让她单独留下;而且为今天白云制造的不快,心中还生着闷气,干脆一横心,索性玩个痛快。也不顾她求援的眼神,立即当众表态:“客随东家之意,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明天生意不做。”
两桌麻将一直打到深夜四点,又吃过宵夜,待他们回店时,白云已开始做早餐。只见她两眼红肿,形容憔悴,估计也是一夜未睡。看到他们从摩的上下来,正眼也没有瞧他们一下,就借故走进后面的厨房。方玉忙在店前照顾生意,志泉却勾着头坐在凳上抽闷烟。
这一天,三人之间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方玉几次走近白云,想与她搭讪,她却扭头走开。志泉干脆谁也不理,做完该做的事,就坐在一旁抽烟。白云晚饭也没有吃,就独自回了宿舍。
方玉责怪志泉:“你一个大男人,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主动找她解释一下,她又不是不明事理。”
“你还不知道她的个性,越解释越说不清楚,索性等她闹够了,才清静得了。”
“你也该为我想一下,似这样僵持着,我怎能呆得下去?其实,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是走也要走得明白。”
志泉这才有所醒悟,想到事态发展下去的严重性。但以白云倔犟的个性,他一时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不与白云说清楚,方玉会蒙受不白之冤;要是她真的因此而赌气走了,岂不伤害了几年来培植起来的深厚友情?事后白云也会感到心里不安。
去找白云解释,怎样解释?说他与方玉之间只是纯洁的兄妹之情,也许她会相信,到目前为止,双方并无越轨行为;但既然她已感到威胁存在,就必须防微杜渐地把握好未来。你能解释现在,谁能保证将来?
总不能在她面前发毒誓,以证明现在的清白和日后友情的纯洁吧?多少海誓山盟的爱情都以摧枯拉朽之势,土崩瓦解了,在科学如此发达的社会,谁还相信誓言的约束力?
再说,他们多年患难与共的感情,若还需要誓言来维系,岂非是亵渎神圣?正如现在充斥于市场的“水货”,叫卖者无不冠以“正宗”,就连那些百年老字号生产的合格产品,也必须贴上正宗的标签,而自然降低了自身的身价。
他也想过,再找她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这种办法已屡试不爽。有几次,他们之间出现感情磨擦,只要他选择一个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有一种合适的氛围,与她娓娓道来,无有解不开的结。
她总觉得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流沟通太少,只要他能调动情绪,与她谈心,就感到是莫大的享受,以至她有两次“无事生非”地与他闹矛盾,“骗”取他的关注,引发他连篇累牍、平时难得表达的肺腑之言。每当这种时刻,不但彻底消除了胸中的积怨,还会使他们的感情得到又一次升华。
可是,面对眼前发生的事,他不愿再寻求这种解决方式。无端的、高频率的感情纠葛,使他感到厌烦,也无法保持心情平静与她对话。
最大顾虑是:他有心替方玉开脱,却难以找到具说服力的理由。说方玉对他一无所求,为什么她并不急于开店,宁可在这里为人作嫁衣?就是在常人眼里,这种行为也难以自圆其说。他又不愿将方玉仍看成过去的方玉,现在她已与当初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即使她心中仍保存着对他的爱,但爱人是无罪的。犹其像她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只能默默地爱一个人,难道还要受到指责吗?
有人说,被爱是幸福的。而他却更多感受到痛苦。白云的爱,经常使他感到压抑;方玉的爱,常让他为之凄然,既不能予之,则更不忍使其受到伤害。所以他常会在两难中进行痛苦的抉择。在白云面前,方玉一直在小心谨慎地约束自己的言行,而总难免有感情溢于言表的时候,他不能再苛求于她,扼杀人类天然的感情,几乎近于残忍!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是争取白云的信任和体谅。而白云可以容忍他很多人性的弱点,唯独在感情上,眼睛不能揉下丁点的砂子。
有时,他真后悔不该去寻找方玉,更不该遇上她,又将她带进他们的生活。但想到她苦苦寻找自己的情形,又怎能将她拒之门外?现在一切已是既成事实,只要她一天不主动退出,他就开不了这个口。
他还在凝神默想,却始终不得要领。这时方玉已亲自在厨房做好一碗肉丝面,递在他手里。并告诉他:“你将面端回去,就说是你做的,说不定你这样关心她,她会受到感动,你再与她解释一番,可能就没事了。”
志泉虽不情愿,也只好照办。
待他回到宿舍,只见白云正在清理衣物,便感觉到不正常,但也不便点破,只劝她先吃面条,有话再说。
白云接过面,放在桌上,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是方玉让你送来的吧?”志泉也不解释,默默地坐在一旁。白云已心中了然:“我就知道是她的主意。其实你们不用一唱一和地对付我,我会自找出路,明天就会离开这里。”说着,又自顾去清理行李。
志泉问:“你要到哪里去?”
“这与你们无关,你们关心的是让我腾出空间,只要不干扰你们就行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这次显得相当平静,没有掉一滴眼泪。好像意料中的结果发生在意料中的时间,早已有了应对的思想准备。
这种超常规的平静映衬出她心境的变换。志泉慌了神,起身踱到她身后,想动手制止,又找不到适当的措辞,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急不择言地说道:“谁是我们,谁是你们?你怎么对我们的感情这么没有信心?”
“我是没有信心。对没有任何承诺的感情能有信心吗?何况我现在已成了任人操纵的局外人,何必再演这种皮影子的把戏?”
志泉本想说明昨晚的情况,让她免生疑窦;但从她的话中影射出,这场感情的裂变由来已久,无从解释。一时激怒,声音已高了八度:“谁在操纵?谁把你当皮影子?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平和局面,被你搅得不得安宁。”
“是我自作自受,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和平局面,所以只有我走了,这里才能变成你们的一方乐土,又何必这么假惺惺地挽留?”她依然很平静,使人不敢置信,曾几何时,那种激情的感情冲突曾发生在她身上。“我也可以告诉你,也不必担心我无处投奔,我已与刘青约好,和她一起去推销化妆品,要是你还没有完全忘记过去,我们还是可以作为朋友。”
这时,方玉早已尾随着志泉回了宿舍,在客厅里站了很久,听到了他们全部对话。本想通过志泉的解释能挽回局面,然后再找白云认真谈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可相安无事。现在她真的不想破坏他们的关系,只是对志泉有一种无法表述的依恋,哪怕有时也有表示亲近的冲动,但已不是男欢女爱的欲求,而是一个妹妹在向哥哥耍娇,能长期相安无事地和平相处,于愿足矣。听到他们的对话,一个态度强硬,一个已心如止水,已感到他们之间已真正出现了感情危机,而引发这场感情危机全因她的存在,不由在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实她心里明白,无论他俩的心灵感应和他们共过患难的经历,志泉的感情天平上,少不了白云更甚于少不了她。几次引发矛盾,她都极其小心地想绕过暗礁,看来一切努力都无法避免矛盾一次次升级。她也想过,只有引身退让,但无奈那一缕幽幽情丝将她紧紧缠住。想到她心甘情地放弃一切,一年多来苦苦地寻觅,怎忍心一朝割舍?
现在见他们的关系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她不想伤害白云,更不愿看到志泉在矛盾的漩涡中挣扎,已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激流勇退,或可有一份美好的记忆伴随自己的人生;再僵持下去,将会三败俱伤!
她不再犹豫,满怀痛楚地走到白云面前,躬身说道:“请允许我再叫你一声嫂子。自我们再次见面两个多月来,我已将这里看成是自己的家,也衷心地将你们当成哥嫂,虽然有时会在泉哥面前有些亲昵的举动,是因为把你们当成家人一样而放纵了自己,根本不会再有非份之想。但既然仍使你受到伤害,说明我们之间的缘分已尽,现在我是该走了。也许今生不会再见面,但我不希望在彼此的内心刻下伤痕,哪怕这段感情经历能留下一份美好的记忆,也不枉我们相聚一场。”
白云已停住手,痴痴地站在原地,嘴张了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方玉又走到志泉面前,伸出双手紧紧地将他抱住,两行热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很快就将他肩头洇湿了一大片。过了很久,待她再次强制自己平静下来,才如泣如诉地道出心中的感慨:“泉哥,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似乎着了魔,总想与你走得更近,也曾经伤害过你们的感情,但总是情不自禁。直到这次重新见面,我已暗自下定决心,能如兄妹般相守一辈子,就是得到了我想得到的全部。但人生的缘分皆前世所定,一切人为的努力都是枉费心机。既然上天不成全,又如之奈何!我若继续留在这里,使你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我会更心疼。只好就此别过,我们之间再不会有任何联系,但愿有一份心灵感应,足慰平生。”说到这里,已禁不住泪如泉涌,浑身不住地颤栗。
志泉抱着她的双手,轻轻在她后背拍打着,止不住一阵心酸,差点掉下泪来。“好妹妹,自从我们相识以后,我亲眼目睹了你前后的变化,已真正在内心接受了你。但世界上很多事都难以两全,何况男女之间的感情更具排他性,你不要责怪任何人,也不要自艾自怨。留下一份真情,更胜于长相厮守!因此,我尊重你的选择。”
过了一会,见方玉哭声渐渐止住,又以一个大哥的身份,忠诚地劝说道:“你也无身家负累,也不要再到处飘泊了。我有种直觉,耿直是真心地爱着你,缘分往往发生在闪念之间,不要总是将人家拒之门外,只有通过接触,才能加深了解。再说,感情也要培养,说不定等待你的是一份美好的姻缘。要是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又能与父母相守在一起,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再过两年能生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岂不胜于我们天涯孤旅飘泊无依的生活?”
一席话说得方玉破涕为笑,两手捏着拳头,在他胸前乱捶:“人家心里难受,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是真心希望你好,你也三十多岁了,再不结婚生子,今后想生也难了。”说到这里,他想逗方玉高兴,朝她眨眨眼说道:“要是生了孩子,能喊我一声舅舅,我们不是又多了一层亲情?孩子百日、周岁我还要以舅舅的身份去坐上席呢。谁说我们再没有相见的时候?说不定你到时候还要叫烦。”
悠忽之间,方玉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显出从未有过的悲苦和凄惶。刚才一时冲动,违心地说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绝情话,现在经志泉界定,不仅那份期之已久,时时在心中蠢蠢欲动的感情已成为过去,而且在意念之中也变得那么遥不可及,今生今世,他们就成了爱情轨道上的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交叉在一起。
她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刚才已松开的手,又再次和志泉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附在他耳边,由衷地发出久已潜伏在心中的呼喊:“泉哥,我爱你!虽然我无缘得到它,但在我的生命中有过一次真正的爱,谢谢你!”说完,陡然松开手,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白云一直痴痴地站在那里,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所为何来。看到他们旁若无人的感情流露、听到他们互吐心声的对话,不但在心中消除了对志泉的恨,而且对方玉执着的感情追求,也认为是人类天然合理的客观存在,无可指责。她心中的妒意全消,反而生出无限的懊悔。见他们已恢复了常态,走过来拉着方玉的手表示忏悔:“是我不该为难你们,要恨就恨我吧。现在就是让我走也无怨无悔。”
方玉脸上现出友善的笑容,与白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动情地说道:“嫂子说的哪里话,你走了,泉哥怎么办?感谢你的宽容大度,给了我们两个多月重新聚首的时间,使我终于明白了爱的真谛。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真该走了。”说着,她又转换成玩笑的口吻:“我相信一句赋有哲理的话:男女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要说有,那就是爱情。你不怕时间久了,我真会夺去你的爱!”
她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志泉说:“嫂子对你的感情,无人可以取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妒意越深越是怕失去你,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志泉此时已无话可说,他为两个女人的付出而深深感动,也为两个女人能再度握手言和感到欣慰,只能在内心为人生际遇中难以避免的悲欢离合叹息不已。
方玉接受了志泉的劝告,第二天,她就返回了家乡。不久,她就打电话告诉志泉,已与耿直结婚。再过不久,当志泉打电话找她联系时,她的手机已换了号,连她家的固定电话号码也换了。从此,人生两茫茫,天各一方,杳无音讯。
志泉心里明白:她要断绝一切联系,并非怕丈夫干预,而是不愿再给他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也只好将这一段感情深埋内心,不让它再发出一点声响。
后来白云问起方玉的情况,志泉便将联系中断的信息转告她,但她已没有根除了心病的快慰;好长时间,一直心怀愧疚。回想起来,自和方玉交往以来,虽然总让她有担惊害怕的感觉,但也从她身上看到了闪光点:她前后迥异的变化,不仅表露了一份难得的人间至爱真情,也看到了爱情改造人的力量,她已由一个风尘女子,脱胎换骨为有行为自制能力的清纯少妇。每虑及此,常常会使她感慨万端:爱,真是润物细无声啊!犹其是她这次毅然决然地离去,又痛下决心断绝一切联系,所表现出的不仅是自制能力,而且显示出爱人胜于爱己的高洁!
由此,她还生出无边的遐想:要是这个社会多一点引人向善的力量,何至于这样污秽不堪!对照之下,她也常常自责:为何就改不掉妒忌的恶习?人类的妒忌,毁灭了多少人间真善美的感情!方玉为了追求爱,能彻底改造自己;而自己却一任恶习滋生泛滥,仅在这一点上,就远不及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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