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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同时来了两桌客人,共有二十余人,每桌都点了十二道菜。恰好这边快餐店也坐满了客人,等着要茶水饭菜。向森林在菜馆这边安排照应客人,白云和新来的服务员两边应酬,志泉不断地在菜市来回奔走,补购那些临时增加的原材料。厨房里,陈亮带着助手不停地忙碌着,还是顾此失彼,犹其是菜馆那边点的菜,制作工艺相对复杂,有些菜要过油过水,更是延误了时间。忙乱之间,不是将点菜炒成了快餐,就是将快餐炒成了点菜;该加辣的没有辣味,不该加辣的辣得不能进口;该咸的不咸,该清淡的咸得客人摇头,厨房乱得一锅粥。白云见陈亮炒菜速度太慢,几次想亲自动手,又碍着厨师的面子,听到客人的催促声,急得搓着手团团转。
那边的两桌客人,每吃完一道菜,就要停下来等好长时间,抱怨声不绝于耳。好不容易,一道豆瓣鲫鱼端上了餐桌,有内行的客人立即提出抗议:“你们是用死鱼做的,这道菜要重做!”白云走过去一看,也无法向客人解释——但凡活鱼做成菜后,鱼翅都向上翘着,可能是在锅内炖的时间长了,鱼翅都耷拉下来。而且制作时,师傅忘了加糖提鲜,更使客人产生怀疑。她只好将这道菜从餐桌上撤下来,让厨师重做。
待到菜全部上齐,前后已花了一个多小时。两张餐桌上的东道主都是应酬业务关系,如此怠慢客人,使他们颜面扫地,恨不得掀翻餐桌。白云只好一再道歉,又将菜价打八折,才免强平息了客人的怨气。
可是,经过几次折腾后,却给菜馆的声誉留下了后患。还有很多客人见菜馆的菜都出自快餐店,在形式上就对菜馆的炒菜质量提出质疑——做快餐的师傅怎能做好菜馆的炒菜?这种先入为主的认识,也使菜馆的形象大打折扣。后来的生意自然清淡了许多。
他们坐下来分析原因:主要是陈亮炒菜的速度太慢,而且他按内地人的口味,菜炒得太熟。虽然很多顾客来自内地,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生活习惯已随乡入俗。所以,既花费了时间,也不被这里的顾客尝识。另一个影响炒菜速度的原因是,他们用的是烧煤气的猛火炉,用于应付快餐店的生意还免强,要是开菜馆,就显得火力不足。当然,不能在菜馆另设厨房也是一条重要原因。
原因找到了,但是要解决问题却无从下手。要是请一个手艺好的厨师,月薪起码在两千元左右,而且也不好辞退陈亮。想改进厨房设备,需购进烧汽油或柴油的不锈钢灶具,还必须相应改造排烟设备,将要增加上万元的投资,他们现在的经济实力无法承受。分开厨房,受固有的条件制约,根本不可能。正在这时,快餐店的房东又提出抗议:这边的厨房只能用于炒快餐,要开菜馆,你们就到那边另设厨房,不然,就请你们退租。
真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这天早晨,向森林还未完全清醒,就急忙忙从睡觉的阁楼上下来。由于下楼的竹梯坡度太缓,一脚踩上去,竹梯从铺着地板砖的地面上滑开,人随着竹梯的滑动,从两米多高的空中摔下,睡在地下,半天不能动弹。送到医院检查,被诊断为肩胛骨破裂,需要打钢钉固定,长期静养。
不期而至的矛盾,形成内外夹击的凌厉攻势,使志泉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向森林成天躺在床上,还需要人端茶递水服侍,无望迅速恢复。待他稍有好转,只好让陈亮送他回家养伤。要想请人代替,哪有适合的人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的教训至今仍有后怕,与金钱打交道的工作,再也不敢让外人染指。房东退租的威胁,他害怕会失去已建立起来的基地,必须有相应的对策。更换厨师、改进厨房设备,非他现在的经济实力所能承受之重。要在菜馆另设厨房,那边的房东早已有言在先,岂肯轻易让步!这些矛盾纠集在一起,如一道道数学难题,虽绞尽脑汁,仍无法破解。
白云见他一天到晚愁眉不展,也是爱莫能助,成天陪着唉声叹气。后来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劝他放弃菜馆。志泉不甘心新开创的基业付之东流,刚走出一步,又缩回去,何日才能走出困境?
这天晚上,志泉久久蜷缩在躺椅上,内心翻江倒海不得安宁。白云几次催他上床睡觉,他仍一动不动地躺着,只说这样躺着舒服,让她先睡。她知道他内心被难以解开的心结折磨着,想劝说,又找不到具说服力的理由。思索良久,忽然灵机一动,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到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能有什么好办法?”志泉懒懒地回答着,仍没有挪动身子。
“我说出来保管你会赞同。”白云好像有意卖关子,欲言又止,想调动志泉的情绪。
果然,志泉来了精神,从躺椅上坐起来,拉过白云,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迫不及待地催她快说。
“如果能找到方玉,让她来主持菜馆的业务,凭她的沟通能力,准能说服房东,在那边增设厨房;只要有了厨房,就有信心投入资金聘请厨师、改造厨房设备。而且有她来参与经营,菜馆的生意一定能红火起来。”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原来答应过她,等在这边站住了脚,就接她过来发展,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我们可以兑现当初的承诺,她又可以重新起步,岂不是两全其美!”
志泉没有想到,她还能记起方玉,并要兑现当初的承诺,心里感到很欣慰,口里却说:“你不怕又来了一个情敌,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其实,白云何尝没有想过,刚才话出口之前,已进行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是她看到志泉日夜寝食不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将受到极大的挑战;而且上次的情感风波过后,她总感到对志泉有亏欠,想藉此表示自己大度,逐渐消除两人之间的心理隔膜;而且离开清河的那段时间,犹其是她和方玉那次长时间的交谈,已对她有了全新的认识——虽然她仍恋着志泉,已经泾渭分明地界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因而带着几分耍娇的口气说道:“你不能总是翻旧账,何况我与她的关系已情同姐妹,她也认了你这个哥哥,谅你也不会对她起歹心!”
自从和方玉分别后,至今已有一年多。在此之前,志泉就想到过与她取得联系,但是,到处寻找那册通讯录——那里面记着方玉家里的电话号码。怎么也找不着,可能是搬家时遗失了。现在经白云主动提起,又正值需用人之际,更激起要找到她的强烈愿望。无奈已没有任何可取得联系的途径,摇摇头说:“就是想要她来,哪里去找她?”
白云似乎已早有预案:“你可到清河去一趟,找王刚了解她的情况,说不定她与你联系不上,会去找王刚打听你的情况。”
志泉一拍脑门,从躺椅上站起来,“我真是榆木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关系!”凭他的直觉,可以想见,这一年多,方玉肯定在到处找他,也一定会找到王刚那里探听他的消息。与白云商量后,第二天就启程到清河去找王刚。
旧地重游,使他感慨万千。他很想到所有曾留下足迹的地方看看,找回那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记忆。过去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经常会在梦境中重现,虽然每次梦醒时,都会感到无边的落寞和凄凉,但他认定这里扎着他的根,尽管这块土地如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地,能生长的植物了了无几,正因为这样,能存活下来的必然生命力旺盛。何况艰难的生存环境培育了他们的友情和爱情,这才是人生一笔最可宝贵的财富!与白云的爱情,经过艰难生活的锤炼,更显出超然物外的清纯;与方玉的友情,虽不算至臻完美,但她那份锲而不舍的痴情却感人至深;王刚是与他同时代的落难者,共同的成长经历、现实生活的窘迫,更使人有他乡遇故知,同揾英雄泪的感慨。
他急切想找到他们。可是走在这条熟悉的国道上,却平添了许多陌生:
放眼望去,道路房屋依然旧景,可是已经很难找到昔日的熟人。来到王刚店前,迎面挂着“江南客栈”的牌匾,立刻有两个妖冶的女人迎出来,要拉他上楼。找店老板打听,方知半年前,王刚已将店面转让,到他儿子那里去了。
怀着侥幸的心理,再来到方玉开过的饭店。这里曾有过他们相聚时的欢乐,也有过别离时的感伤,身历其景,睹物思人,会使记忆变得更清晰。长时间的牵挂,那怕是能看到她曾经留下身影的地方,也有一种亲切感。他还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些有关她行踪的线索。
但是,这间房屋内外装潢已焕然一新,改头换面成了一家美容院。实际上里面的女人名为美容师,实则暗娼,只是比较一般的卖淫场所更豪华、收费更高。问过附近的人,说村主任接管这家店后,由于不善经营,连续亏损,才转给了一位在当地派出所有内线的老板,把这里变成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红灯区”。
好不容易,找到两位过去与方玉同行的熟人,才提供了有关她的信息:
大概在一年前,方玉到过这里,那时王刚还在,她就住在他店里。有几天的时间,她和王刚到处打听有关你们的情况,可是谁也不知道你们的行踪。临走时,她还请我们到王刚店里吃过饭,并再三拜托,一有你们的消息,立即与她联系,记得她还在王刚那里留下手机号。后来听王刚说,她又来过几次电话询问。自王刚走后,再也没有她的音信。
志泉茫然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再在这里继续找下去已毫无希望。要是能找到王刚,或许能与她联系上,但王刚的儿子在哪里?他也想过,要是到常宁市,通过当地公安机关,也许能找到她。但是她现在的境况如何?你与要查找的人是什么关系?要是她现在已经成了家,你这样大张旗鼓去寻找,岂不引起她丈夫无端的猜疑?再说,他也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还要顾及白云的感受。
一个下午,他无目地徘徊在这段国道上,几分惆怅,几声叹息。过去,他和白云、方玉、王刚在这段国道上不知走过多少次,有多少次,他们都发出人生不得意的感叹——这条漫长的国道线,两端连接着两个繁华的大都市,可是他们脚下的路究竟通向何方?
那时只有方玉的心情格外阳光,见他们总是这样悲春伤秋,便有些不以为然,总说他们情绪太悲观。
记得有一次她和志泉、白云一起散步,志泉用手指着南方说:“那座大都市离我们只有一步之遥,可是那里的人们生活在天堂,我们却生活在地狱,要翻过这道坎,比翻过如来佛的五指山还难!”
方玉一笑,“你也太高估了他们的能量,我相信,用不了三五年,我会比那里的人们生活得更好!而且他们是凭借政策的优惠,我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
志泉讥笑她:“你不也是凭借政策的优惠?要不是现在放开搞活的政治气候,那些小姐能帮着你赚钱?”
志泉的话戳在她的软肋上,她不敢犟嘴。要不是白云在身边,她定会反击:你不也是带着小姐在身边帮你维持?要不是她约束,说不定你就与我同流合污了。那时,她还不明了他和白云的关系,以为是他带在身边的临时玩伴。口里却说:“谁都不会像你这样死心眼,阎王将你下了地狱,你还要帮他粉饰形象;其实阎王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不通世故的读书人,他要变法维新,你们却死守旧俗。而且你们最容易窥破他用以遮羞的假面具,使他们原形毕露。”
后来,他们又一起到王刚店里坐,问起最近的经营情况,王刚愁容满面地诉说:“这些时生意总不见好,连续两个月发生亏损,怕不会维持太久。”
方玉颇自负地介绍了店里日见红火的生意,关切地问王刚:“要不要我给你找两位小姐,发生什么事,我帮你摆平。”
志泉喊道:“又来了,人家是正而八经的工人阶级,哪里学得会那些歪门邪道?”
“工人阶级怎么了?工人阶级引导潮流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成了名符其实的工人‘该急’,现在的社会潮流是这些小姐在引导,你不见那些大老板、大官僚,谁不是被这些小姐骗得团团转?”方玉满脸通红,以一付无庸置疑的口气,说得理直气壮。接着又似告诫,又似劝说,“像老王这样经营,我敢断言,生意做不长!”
那时,她是何等豪气,何等自负!简直把自己看成乾坤手,把握了时代的脉搏!想到她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怎样在生活的泥淖中苦苦地挣扎,更无法释怀。经历了一番磨难后,她一定对生活有了重新的认识,毕竟她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料,要是步入正轨,合法经营,也能造就自己的辉煌。此时能互相帮扶一把,也算尽了昔日朋友的情份,既可以让她重新找回自己的事业,又可以将她拉上正道。要是她真心与白云以朋友的关系相处,岂不是相得益彰?可是,在这茫茫的人海中,她身在何方?要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直到傍晚,他才乘车赶回南嘉。
白云听他叙述寻找的经过,也很感叹:人生沉浮,世事难料,曾经的朋友,转瞬间就天各一方,很可能,一次送别就成为永别。她和方玉之间,也有过爱恨情仇的纠葛,但那已成为过去。自那次与她长谈后,已有了姐妹亲情的依恋。要是有她来一起帮扶志泉,何愁事业不发达兴旺!想到这些,过去她们之间发生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也许这就是人们最常见的心态——长相厮守,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变得淡薄;只有经历了风风雨雨,聚散离合,即使原来的感情已撕成碎片,也可重新粘合起来。
方方面面的压力,多种因素的制约,迫使他们再次放弃新开创的基业。如一个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斗士,每次发起冲锋,总是遭到强大火力的狙击,为了保存实力,只好退回掩体,蓄势待发。幸亏他们建立了一个虽然装备老化,却很坚固的阵地,使他们每次败下阵来,还可负隅顽抗。新菜馆开业将近三月,扣除各项费用和损失,收支基本平衡。
虽然遭受了又一次失败,志泉并不气馁。毕竟在他从事的行业中,进行了一次新的尝试,经营失利了,但尝试是成功的。使他从中看到寻找新的发展空间的可行性,并积累了实战经验。
前些时,刘怀忠带着他同行的贾工程师来玩,看见新开业不久的菜馆,连声赞叹:“现在鸟枪换大炮,成了名符其实的餐馆老板了。要是按这种速度发展下去,不久的将来,摇身一变,就成了酒店的老总!”
他就在菜馆摆酒接待了他们。言谈间,那位工程师也赞不绝口:“店虽小,但整洁雅致,给顾客的感觉并不亚于那些酒楼饭店。”问过收费标准,他甚至有些惊讶:“菜价最多只相当于大餐馆的二分之一!”接着他又进一步阐明了自己的看法和期许:“南嘉市近郊的乡镇,多是外地打工者聚居的地方,他们宴请客人,没有经济能力到大餐馆,又要讲体面,能有这些小菜馆为他们服务,既不怠慢客人,又能节省大笔开销。要是在城市周边,多一些这样的小菜馆,真可谓是南嘉饮食文化中异军突起,发展潜力无限!”
虽然他们的谈话不乏溢美之词,也可印证志泉的发展思路是正确的。所以,尽管他们为此付出了辛劳,一无所获,但从长远考虑,却为今后的发展开了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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