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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形势的变化,又应了一句老话:“穷人发欢,必有大难!”三天休息期满后,白云连续两天去上班,都很快返回了。说是香港老板一班人都没来,厂里无人安排生产。
直到第三天,香港老板才到,却传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印染厂又要改姓了。
据传,这位香港老板干这一行根本没有经验,先是一时冲动,认为租赁费便宜,内地劳动力廉价,印染行业利润大,又无处理污染的麻烦,想来捞一把。没想到,接手才两个多月,就亏损了四百多万。
又遇到很多他们在香港从未经历过的棘手问题——如何应对政府管理部门与企业的关系?所在地农民不断挑起事端、向企业敲诈勒索如何处理?等等,不一而足。常使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金钱,还是顾此失彼。用他们的话说,这不是管理生产,而是协调关系。
碰巧,这次回家过中秋节,公司董事长遇到了在台湾经营印染行业的表弟,两人一拍即合,就将印染厂转包给这位表弟经营。
香港人办事效率确实很高。说转手,今天交接双方已同时到达,新老板立即进厂主事。
亦如中国当时朝云暮雨的政治经济形势一样,印染厂又要重新洗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每次变化,倍遭劫难的却是中国近代史上,一直被尊为领导阶级的工人大众!
历朝历代,也有过无数次变法维新。但纵观其变革的宗旨,多在抑制豪强,扶持平民百姓。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发展变化,却形成了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两极效应?
每轮经济形势变化,总是导致大批工人失业,堕入了社会生活的最底层。印染厂广大工人的命运,将又一次被这些当代风云人物玩弄于股掌之中。
果然,这位新老板几乎更换了百分之百的管理人员,和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工人。
白云的失业更在预料之中。工作没有了,业务也做不成了!
志泉的担心,再一次被无情的事实印证。他的美好希望再次成为画饼!白云失业了,她赖以销售助剂的龙吟,只等交割完毕就要返回香港。刚刚起步,路又断了。
白云心里难过,看到志泉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反来安慰她,心里更难受得直想大哭一场。
这是谁之过呢?其实他们谁也没有过错!只错在他们赶上了这个时代,时代铸就了他们的命运!——必须用无数人的血肉之躯,才能堆砌成现代经济繁荣的金字塔!
还好,这位龙吟虽然花心,但也很重情义。这天下午,他找到白云,很坦诚地与她谈心:“我们已交往了一段时间,你确实是我内心倾慕的好姑娘。虽然明知你一直在敷衍我,但仍很愿意与你交朋友。”
说到这里,他深情地注视着白云,但已不是那种色迷迷的目光,显得很友善。有顷,他又接着说:“其实,我内心早已明白,以你的人格和个性,我不可能走近你,何况你又对男友一往情深!”虽然语气中仍透出酸溜溜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过两天,我就要走了,也许我们今后再无缘见面,但我倒乐意为人做嫁衣裳,只为享受那千金难买一笑的愉悦。”
片刻停顿中,他又深情地瞥了白云一眼,继续说:“以后我帮不上忙了,临走之前,我可以将你介绍给接管生产的副厂长,也许你们还有机会。我并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把我作为朋友,彼此留下一个好印象。”
白云也被他此时流露的真情所感动。心想,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他尽心了。毕竟是萍水相逢的泛泛之交,他也已无所企求。
第二天,龙吟就带着白云去见那位接他手的阚副厂长。
见面就能感觉到他有不同于一般生意人的风度——潇洒、儒雅,很客气、礼貌地和白云交谈。临别时,当着龙吟的面,一再表示尽力帮忙。送他们到办公室门口,又一一握手道别。
过了两天,等他们交接完毕,原来那批香港人全部撤走后,白云就想进厂找阚厂长谈具体业务。可是一连几天,不但见不到阚厂长,连厂区大门也不能进。
原来这批香港人进厂后,为了防范外界的干扰,厂部订立了严格规章制度:凡来厂联系工作人员,只能找对口科室。重大事件,再由科室头头请示有关厂长。厂长一般不与外界直接接触。要找厂长,必须打他本人手机。打办公室电话,工作人员不传,厂长不接。
门卫制度也极其严格:凡有人来找,必先登记有什么事、找什么人,由门卫与有关人员联系,征得同意后方能放入。而且办公区内也配有保安,外来人员在对口科室办完公事,必须马上离厂,不得在办公区内串门,更不准进入生产区。
白云既不能与阚厂长见面,也无法与他联系——厂长的手机号也是保密的,很少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外传,否则就会被炒鱿鱼。白云只能干着急,直后悔当时没有要他的手机号。现在找不到他本人,找任何人也不起作用。
又回归到无所事事、又毫无希望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幸好暂时生活无忧,只好沉住气等待奇迹出现。
志泉整天整天地足不出户。有时看看书,有时就一连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静坐在那里,任思绪一如脱缰野马纵横驰骋。白云除有时外出买一些生活必须品外,也整天在家陪着他。
在家憋了一整天,每天晚饭后,白云就会约志泉出外散步。有时看一下大众电视、或每人花一元钱去看录像。有时渴了,白云还会花一元钱买两包冰冻豆奶,这就是他们最奢侈的享受。
这天晚饭后,他们又习惯性地走在每天散步的那条马路上。
天将黑时,白云意外地发现阚厂长同另外几个人正走在前面不远处。本想迎上去打招呼,但见他们同行的人多,怕不方便;他们走得又快,又是同一方向,更不好追着赶着呼叫。只好尾随其后,想查明他们的行踪,再寻找机会。
终于,看见他们一行数人,走进了一片绿荫环抱的三层小洋楼。找附近居民打听,才知道几个股东老板租住在这里。
但这是一栋单家独院的楼房,又配有保安站岗。上前查问,保安声称:老板有规定,休息时间,谢绝工作联系。想谎称与阚厂长有什么关系,先将他骗出来,又觉得仅见过一面,这样做太冒失,说不定引起对方反感。
按志泉的想法,最好能在路上单独碰到他,装作是偶然相遇,才不至显出求人心切的窘态,又方便交谈。
最后他们只有一个笨法子:每天有意识地在这条马路上散步——守株待兔,总有一天会遇到机会。
守了一段时间,他们已觉察到这种机率太小了。每天下班,他们并不是准时回住地。有时可能是有事耽误了;有时他们在厂里舞厅跳舞,或搞一些其他活动,经常出来很晚。从厂里出来,或三五成群,或是小车直接送走。苦等多日,仍一无所获。
这样苦等下去,何日才有机会?旷日持久,即使今后见了面,黄花菜也凉了。
已经毫无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志泉以白云的名义给这位阚厂长写了一封信——只有写信才能躲过一路关卡的拦截,直达收信人手中。
信中表示尊崇、仰慕之情,又肯切、委婉、含蓄地表述了求助之意。言词质朴而不失文采,文笔端庄而飘逸。洋洋千言,一气呵成。行文如行云流水,酣畅淋漓,读来朗朗上口,且一律用香港习惯沿用的繁体汉字书写。
过了两天,还真的收到了这位阚副厂长的一封回信。信中盛赞白云是企业界的一名才女,并表示彼此是同气相求的知己,一定会兑现当初的承诺。最后话题一转,说:可惜现在已与供货方签订了半年的供货合同,半年后定与贵厂签约。
看过双方交流的信件,凭着初次见面的印象,白云对志泉说:“若是你能与这位阚厂长见面交谈,一定言语投机,或可成为知己。”
志泉苦笑着摇摇头,“凭他的修养,可算是当今企业界廖若晨星的儒商;而我只不过是寒碜而带酸腐气息的没落文人。各自凭借的舞台不同啊!岂可同日而语!”
白云痛惜而深有感慨地说:“人说性格决定人生,一点不假。若以你的能力而论,要是能给你一个可以凭借的舞台,作为岂在他之下!”
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这位阚副厂长既有儒者风范,说话必然信用绰绰。
但在他眼里,可能把他们看成是大供货商;最起码是实力不菲的生产厂家,既然同意接收他们的产品,早半年、迟半年也无所谓。
岂知他们若要等待半年,生存也成问题;拿什么与厂方供货?即使能生产一两个数量有限的低档产品,怎配与人签订半年乃至一年期的大合同?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作为一个既懂行又懂管理的厂商,谁与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客居异乡,穷困潦倒的闲居生活真让人揪心!
越是看不到前途,志泉越是被沉重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
已是人生暮年时光,忍看生命一天天流失,人生还有多少可拼搏的岁月?他常有一种债务未酬身先死的恐惧。
他不愿向子孙转嫁负担,更不愿累及那些曾帮扶过他的亲友。就是死,也要轰然倒下。岂能容忍自己一生孤傲、清高,最后却淹没在一片埋怨、指责声中。哪怕是人们在叹息声中表现出同情和怜悯。
可是面对现实,出路在哪里?他有时甚至想入非非,如有人需要,他可以捐出身上任何器官以至生命,只要能还清身前债务,他就会含笑九泉!
有一次,他真的瞒着白云,到市医院咨询是否有人需要人体器官;可是对方回答:要捐出人体器官,必须先征得家人同意,并办理好有关法律手续。
他没有再问下去。连这条路也走不通。
现在几个子女就是自己的亲人。虽然多年来不在一起生活,缺少亲情,但他们一直恪守孝道。谁愿背负骂名,让年迈的父亲去出售器官?
再说,他本意是在异乡无熟人知晓的情况下进行这一切,到时也好掩人耳目,只说是已客死异乡。要是在家乡闹得沸沸扬扬,做鬼也会脸上无光!
一天天难挨的昼夜,一个个惹人愁思的黄昏,在无情销蚀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的锐气。
离家时还是满头青丝,现在却已两鬓斑白。原本光洁的脸上,一条条细纹慢慢编织成网。矫健的身躯似乎也失去了弹性,逐渐显出龙钟老态。
贫穷、无望像蝗虫一样,迅速啃啮肌体上的枝枝叶叶,剩下无花无果的枯茎,在寒风中摇曳、抽泣!
刚吃过中饭,志泉又要躺下。白云边收拾碗筷,边劝他:“出去走走吧,一天到晚睡,好人也会睡出病来。出去找人聊聊,说不定能有人指点迷津。”
志泉无可无不可地随白云出了门,本无目的,只是习惯使然,又来到国道旁的几家“路边店”。
这里多是小餐馆、小旅馆,来的次数多了,人都很亲热随和。加之志泉他们才来时,经常有陈其、向森林等相约到这些店打麻将。有时谁赢了,就在店里点几个菜,大家一起热闹。既照顾了生意,又带旺了人气。所以这些店老板都乐意与他们打交道。
更有那些长期住店,靠招揽客人为生的“小姐”,见了他们像一盆火。虽然他们没有照顾她们“生意”,但这些小姐长日了了,无所事事,就静极思动。有人逗闹调笑,也排解了许多寂寞。还有些听说他们是来投资办企业的老板,自然就更多了几分巴结奉承。
他们无意间又走进这家“祥和饭店”。他们来这里的次数最多,因为开店的老板夫妻二人都是正宗的老乡,且店里也不搞色情服务等歪门邪道,店老板待人也亲和热情,使人有他乡遇故人之感。
说起店老板夫妻二人的经历,也不过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只是编织他们故事的人,带有一些传奇色彩。
他们一家从父辈起,至自己子女,三代人都在本地一家机械厂当工人,可谓是正宗血统的无产阶级。
公元一九五六年,这家厂在公私合营的历史潮流推动下,演变成当地第一个国营企业——五星机械厂。当时资产总额才三十多万元。
历经几十年间几代人的奋斗,企业解体前,资产总值已超过亿元,成为当地的龙头老大。
三年前的一天早晨,王刚夫妇及两个儿子照例去上班。刚走进厂门,就见一大堆人站在门卫值班室旁的广告栏边围观。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标题告示:定于本日九时在厂工人礼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有重要消息公布。
当议论纷纷的人们陆续走进会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布置得非常肃穆、隆重的主席台。
台中央悬挂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两边斜插着十面鲜红的国旗、党旗,主席台两边雁翅排开十二个贵宾席,中央的演讲台上并排摆放着三个麦克风,台前及贵宾席周围鲜花锦簇,顾盼生辉,相当于当年大型政治活动的最高规格。
自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后,厂里就未举行过如此大型的会议。今天不但全厂停产,又布置了如此隆重的场面,更给今天不同寻常的会议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人们猜测着,今天必有不同寻常的举动!
九点整,由副厂长宣布大会开始。
但见台下黑鸦鸦人头攒动,两千余名员工屏声静息,噤若寒蝉,只有目光随着厂长的目光向主席台上方移动。
终于,一幅蒙着的会标被缓缓揭开,上面是几个醒目的大字:《国有资产转让接交大会》,人们才意识到,这里将会发生什么。
太突然了,人们的思想一下转不过弯来。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不断有企业被交易出去;但他们未预料到当地的龙头老大、一直经济运行正常的企业也要依样画葫芦。
顿时,整个会场像炸了锅,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
眼看会场就要炸箍,只见有警察快步登上主席台,拿着麦克风高喊:“安静!安静!大会马上开始!”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台下已有进场的警察在人群中游动。见他们早有准备,浮躁不安的人群才突然静寂下来。
乘人们一时愣住的机会,厂长兼党委书记走到演讲台前,一面向工人招手致意,一面安抚道:“工人兄弟们,我们知道你们此时的心情,是舍不得几十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有的家庭为厂的兴旺发达付出了几代人的努力,才发展到今天的规模。但现在正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时期,必然要改革过去的管理模式,才能有更好的发展。为了长远的利益,希望你们能忍痛割爱。”
这番莫衷一是的话,说得台下工人一头雾水。他们一时捉摸不定,他到底站在谁的立场上、替谁说话?
会议主持人见台下工人情绪暂时得到控制,立即招手让交接双方到主席台就坐,又迅速让工办主任宣读了上级政府同意机械厂转让的文件。
接着就由交接双方在转让合同上签字。然后由工办主任将接手的老板带到台前,向大家作介绍。
这位老板的亮相,引起台下更猛烈的骚乱,甚至有人将茶杯和鞋子扔向主席台。
其实不用介绍,厂里大多数工人都认识这个当年的无赖——王仁义。
十年前,他就是本厂工人。长期吃喝嫖赌,钱不够花了,就在厂里行窃。因屡教不改,最后被厂方开除。
成了无业游民后,又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干起撬门入室的勾当,被判刑三年。
出狱后,再没见他的人影。怎么今天突然出现在主席台上,并且风光无限地成了他们的主人?
只见他今天西装革履,容光焕发,牛气冲天。走起路来领带在胸前潇洒地飘荡,锃光闪亮的皮鞋踏在地板上橐橐有声。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演讲台前,表情从容、大度、温文尔雅,一改过去鸡鸣狗盗的猥琐形象,似乎从内到外进行了重新包装,说话的声音也极富磁性,很具感染力:“工人弟兄们,别来无恙?承你们大度包容,能接纳我回到你们中间,我深感荣幸!虽然我们现在身份有别,但我们还是一家人。所以应该消除过去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所有隔膜,即使有过不愉快也已成往事,我保证不计前嫌,带着你们发家致富!”
说到这里,他如一般领导讲话那样,用眼光在台下环视一周,想能发现拥戴自己的听众,更希望台下响起掌声和欢呼声。但见台下大多数听众仍怒目相向,甚至有人拍反巴掌喝倒彩,不由陡然间心生恼怒。虽然他仍极力控制情绪,眼里却迅速掠过一道凶光,说话的音调也急剧上升了八度:“不过,总有那么一些不识抬举的东西,要与我过不去,那就等着瞧,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瞬间情绪的急剧变化,使他原形毕露。还没等他说完,会场又炸了锅:王刚夫妻等几十人,一气之下,带头冲出会场;接着有数百人相继离去。虽然有大部份人坐在原地,但议论声已如暮鸦投林。眼见会议无法继续,只好草草收场。
后来王刚他们一串联,经多方打听,才大致摸清了这位暴发户的来历。
原来,自劳改释放后,他就离开了本地。据知情人士透露,开始他潜伏在中越边界一带,试图找到发财的途径。
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几个长期在中越边界进出境贩毒的“兄弟”。由于天生的贼胆,很受这帮兄弟偿识。喝过雄鸡血酒,落草成为帮派悍将。后来经过一次内部火并,他成了帮派的老大。在他的指挥下,贩毒的生意更做得风生水起,几年内,骤然有了几千万元的财产。
至此,他开始萌生了防身保命的念头;认为这种提着脑袋的营生,终非长久之计。还有一个更具诱惑力的奢望——他要光明正大地进入上流社会,让那些过去对他嗤之以鼻的人,拜倒在他脚下。
偏偏幸运之神总是眷顾这些时下社会的宠儿,让他有幸结识了一位越南外贸官员,由他牵线,与越南一家机械制造企业合资,打着引进外资的旗号,在中国境内办了一家较具规模的企业。
正好顺应了中国政府当时大量引进外资的历史潮流,得到国内诸多优惠政策的扶持。他们又买通越南官方,打着扶持越南发展的幌子,逃避进出口关税,将全部产品销往越南,使企业利润成倍增长。才三年时间,这家企业便成为所在市的龙头老大。他的政治声誉也水涨船高。
现在有了合法身份,可以衣锦还乡了;再次,他还想在家乡干一番事业,让他的身价得到家乡人的认可,从而对他刮目相看。因此,把第一个目标就锁定在对他有特殊意义的五星机械厂。
他还寄望于通过五星机械厂的运作,无论赚钱与否,把他的巨额资产进一步合法化。
正如现在的许多政府官员,让自己的子女或亲友挂着做生意的幌子,洗白他们巨额的非法所得。
人得势后,办任何事都可事半功倍。无须亲力亲为,即可如愿以偿。
在他豢养的食客中,有一位他家乡所在地省委书记的儿子。因长期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欠下几百万元债务。为了逃债,潜到中越边境,寻求机遇。由于臭味相投,被王仁义收在麾下,作为座上客,以备不时之需。
两个月前,王告知他下一步行动计划:要收购老家的机械厂,出价一千万元,另给五百万元活动经费,而且志在必得。问他敢不敢执行这个计划。
这位省委书记的儿子一口应承下来。经他活动,各级有关领导,一一打通关节,花费了约三百万元,最后以八百万元价格买下了机械厂,自己净得四百余万元。
一切办妥后,只等王仁义走马上任。
为了避免事前引出麻烦,直到办理交接仪式的前一天,他才带着随行人员分坐一乘“奔驰”、两乘“宝马”车,威风凛凛地长驱直入。
当地政府对他们的礼遇有过于上级领导亲自莅临,一切前期工作均已办妥,只等他挂帅上任。
在办完交接手续的当天,他就迅速地进行了人事安排:聘请这位省委书记的儿子为总经理,原厂长兼党委书记为副总经理。所有管理人员及工人中那些反对派或潜在对立面,一个也不留用。
可笑可叹,一夜之间,乾坤颠倒、日月逆行,曾经的专政对象、不齿于人的臭狗屎成了时代的宠儿;曾经显赫一时的企业领导却成了黑社会老大豢养的家奴!而一大批世代务工、称为领导阶级的劳苦大众成了无业游民,成了名符其实的无产阶级。几代人用血汗换来的劳动成果,顷刻之间就与他们绝缘。而且他们别无选择,必须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
王刚等一批人也曾联名上告,但在执政集团中,上下左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起葫芦根也动,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肯伸张正义?谁又敢伸张正义?何况在这根链条的各个环节上,都有他们心照不宣的共同利益,谁肯舍弃到口的肥肉!
上诉信一封封地驳回,他们反成了不安定的社会因素,在社会生活中时刻受到监视和排斥。出头者,更有追随王仁义的一班小流氓不时光顾。迫于无奈,这些人大多流落他乡。王刚让一双儿女到沿海城市去打工,自己带着老伴在这里开了一家小饭店。
志泉他们才到这里时,曾在他们店住过几天。据他夫妻介绍,生意不算好,但每年除花费外,还可净赚万元左右。
当时向森林就曾建议:租一套房子,办成前店后厂,店开得好,厂又办得好,可以两头得利;即使办厂不顺利,开店的利润还可活人。这样就形成了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态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第一个持反对意见的就是林志泉。他的理由很简单:从事饮食服务行业,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充当小心伺候主人的婢女,随时会受到责难和谩骂,你还要笑脸相迎,不能有丝毫的怠慢,连起码的人格和尊严都丧失了!
今天王刚夫妇又问起他们的近况。见志泉不愿说话,白云叹道:“刚有了一点希望,现在老板一换,又没法做了。”
王刚说:“我还是劝你们,不要一条路走到黑;实在不行,想点别的法子。我早说过,老林会做菜,你又能干,就开个小饭店照样可以活命。”
白云没有做声,只用眼睛看着志泉。
志泉叹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就算我现在愿意开饭店,也拿不出本钱了。”
还有一层意思,他闷在肚子里,没有表达出来:即使生存的问题解决了,像这样小本小利,债务何日能偿还!
王刚见他终于有了些意思,进一步怂恿道:“像开我这样的店,也不过投资两、三万元;要是资金不够,找一个偏僻一点、房租便宜的地方,做早点、快餐,三四千元投资也就够了。做好了再慢慢发展,总比坐吃山空好!”
志泉也知道开餐馆、旅社能赚钱,也不是怕辛苦。这一带开店的老板全是外地人。就因这些行业起点可以很低,而且见效快,所以成了艰苦创业者的首选。
这一带,有几家开餐馆的老板他已经很熟悉。与王刚隔着公路正对面的一家,是一位女老板,东阳人。因她原来丈夫腿短,别人常戏称她扈三娘,其实她真名叫方玉,才三十出头年纪。
据说,她刚结婚不久就到这里开店,已有七个年头。
原来只单一经营餐馆,后来又向房东租下二楼三楼,改成餐馆、旅社一条龙服务。就凭她人长得漂亮,又善与人打交道,每年能赚三四万元。自从今年重新装修后,生意更加看好。
因此,志泉也曾动过心,终因放不下架子,又资金短缺,没有付之行动。今天经王刚再次提起,又为生计所迫,不得不重新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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