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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中秋节。香港人作兴中国传统的团圆节日,昨天晚上,这些香港老板就回家团聚去了。并通知停产休息三天。昨天上午接到货款,下午厂方又破例提前发了工资,真是好戏连台,让人目不暇接。
不知是白云的土方治疗生效,还是好心情激扬了情绪,志泉的伤痛似已大愈。一大早就喊白云起床,说要上街欣赏一下节日的气氛。
在街上,他下意识地拉着白云专往那些大小商店跑,这可是他平时最不愿去的地方。他曾说过,喜欢逛商店的男人是最没有出息的。今天是怎么了?
说是逛商店,其实像行军。半个小时,已将一条街上的商店逛了大半。
终于在一家服装商店的女式服装柜前,他停住了脚步,指着一件湖蓝色连衣裙让白云看,“那件衣怎样,喜不喜欢?”
白云没有想到他真要兑现承诺,已喜出望外。她本来在穿着上就不很计较,见志泉亲自给她选定衣服,还哪有不喜欢的。连声说:“喜欢、喜欢,只要是你喜欢我就喜欢。女为悦己者容,我穿衣服还不是专给你看的!”
买下这件衣服,志泉又为她选购了一双白色高跟鞋,并要白云立即穿上。然后像欣赏一件自己精雕细凿的艺术品,上下打量着她:亭亭玉立的身材,配上这身色彩协调的装饰,使他艳羡的目光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白云满脸娇羞地拍打他一下,“还没看够么!”
他才余味无穷地慢慢收回目光,口中还在啧啧赞叹:“两朵桃花上脸,这样更显妩媚!”
逛过街,志泉就钻进镇上一家最大的书店。要白云去买鱼肉水果,说今天要尽情享受难得的美好时光。
白云见他今天心情特好,哪有不高兴的。何况她今天旧貌换新颜——一身亮丽,光彩照人,巴不得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显摆显摆!
正好今天刘怀忠也出去了,说是在他弟弟那里过节,为他们腾出了空间,可以让他们进入缱绻的二人世界。
白云买好菜,到书店找志泉;可是在营业厅来回找了两遍,不见他的踪影。一打听,书店楼上有一阅览室,可以随便看书,一小时收五角钱。
她找到楼上,见志泉正在专心致至翻阅一套新书,如获至宝,爱不释手。直到她走到身边推他一下,才突然惊觉。她拿过书一看,是几本套装的《中国文学史》。
志泉告诉她:“十七岁那年,我一场重病后,在家休养时,曾买到过其中的一本,是记述宋元时期的文学简史,从那时起,就对宋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后来想买其它几本,一直不能如愿。”
说到这里,他似乎无限感慨:“你信不信,一部书就可能改变人生!我对文学的爱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可惜我的文学梦一次次被无情的现实击碎,空余下一身书生意气,但至今仍不改初衷!”
白云说:“今天好不容易找到它,就买一套吧。你应该延续这个梦想,说不定老有所成!”
志泉迟疑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一套得一百多元呢,现在花费不起。有时间到这里来看岂不节省得多。”
这回,白云没有再征求他的意见,拿着书就要到收银台付款。
志泉还要阻止,白云有些生气了,“要不就把刚买的那套衣服也退了,省得你花钱心痛!穿得再好,只是包装装潢,内在品质才是最可贵的!”
唯有心存感激,还能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白云告诉说:“刚才在菜场旁边,见到刘怀忠三兄弟在那里唧唧咕咕,偶尔听到一两句,好像是商量怎样到印染厂讨回欠款。等我走近,三人突然停声,我也假装没看见,走过去了。”
志泉说:“管他呢,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不见面心不烦。”接着,似有警觉:“该不会因为我们做成这笔生意,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白云又说:“经常看到他们在一起时,那种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样子,总感到他们在算计谁,心里特别不舒服。让人产生绿头苍蝇粘在食物上的厌恶感。”
志泉亦有同感:“对于这种工于心计,总想算计别人的人,最好是敬鬼神而远之!”
今天,确实值得庆贺!既逢中秋节,更是几个月来他们最舒心的日子。也不仅是因为赚了几个钱,而是从中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们彼此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愿望:乘这难得的机会,缓解一下精神压力,释放胸中的郁闷。即使是苦中作乐,也要让对方有一个暂时栖息的梦幻乐园。
志泉把那些每天缠绕心头的烦心事暂时放在一边。想到和白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不说少有温存,连互诉衷肠的机会都很少。心情总处于抑郁之中,有时一天也难说几句话。
他已感觉到,白云是那种富有浪漫情调、又多愁善感的女人。可以从容面对物质生活的贫乏,但却需要感情的慰藉。因此,想今天尽量营造一些浪漫情调,使她得到渴望中的心灵愉悦。
有时白云很想在志泉面前撒娇,表现女人的似水柔情,也希望得到他的娇宠。但往往看到他紧锁的眉头,郁郁寡欢的神情,只好把百结柔肠化成一声叹息。
她渴望得到爱抚,更希望走进志泉的内心世界,在他尘封已久的心灵空间找到自己的位置,让他真正接受自己、喜欢自己、成为他的唯一。
见志泉今天心情格外好,更巴不得把气氛推向极至。甚至幻想着志泉叫她一声心肝宝贝,从此以夫妻相称。
中午,她做了肉元粉条汤,又在汤里打了几个荷包蛋,又做了几个酥油饼,说是取团团圆圆、福寿绵长的意思。
下午菜肴更丰盛:全部是志泉爱吃的——有黄焖排骨、火爆腰花、红烧鱼块、清炖猪脚,还有一碟卤菜拼盘,外加一瓶红酒。
据说晚上还有安排,要配几碟瓜果、瓜子、花生,在门前的场地上尝月。
晚饭时,白云拿来两个酒盅,说要和志泉对饮,尽醉方休。志泉也不推辞,还特地拿来一条长凳,两人相拥而坐。
酒宴开始,两人特别约定:喝酒吃菜都不准往自己嘴里送,但对方兑来的酒必须喝、菜必须吃。
这样三个回合下来,白云已苦不堪言——她夹进志泉嘴里的菜,他大咬大嚼,一股脑儿吞进肚里;而志泉夹进她嘴里的菜,却要细嚼慢咽,根本无法跟上志泉的节奏。
越是这样,志泉越是逗她——夹菜的节奏更快。口里一块排骨尚未嚼烂,又一块猪脚堵上她的嘴。她嘴唇叼着猪脚,却不能进到口里,油渍在唇间往外浸,又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两眼翻白地傻笑。
实在忍不住了,突然乘其不备,一下凑到志泉嘴边,把含着的猪脚凑进他口里,连同未嚼烂的排骨,塞了他满嘴,而且紧闭的嘴唇又不挪开。
志泉咽不下,吐不出,憋得打躬作揖的求饶,她才松开口。却把嘴唇的油污蹭了志泉满脸,得胜不饶人地喊:“看你还敢不敢欺负老婆!”
志泉擦着脸上的油,又心生一计:“我们不这样玩了。每人喝一口酒,就闭上眼睛,筷子点到哪个盘子就夹哪个盘子的菜,而且必须吃下。”
白云当然知道,这只会便宜志泉。但乘着酒兴,也不甘示弱。心想,说不定到时灵机一动有新招术能制服他。“来就来,谁怕谁?”
志泉当然无可挑剔,反正都是他喜欢吃的菜。
轮到白云夹菜时,她鬼精灵地先瞅准目标,把筷子点到想夹的菜上然后闭眼。玩了两圈,她自以为得意;志泉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
再轮到她夹菜时,乘她失去防范,志泉偷偷地把菜碗相互挪动,两次都让白云夹起肥腻的猪脚。她情知上当,又不敢撒赖,只好满嘴冒油地强咽下去。
志泉又喝了一口酒,正在闭眼夹菜;白云见势不祥,起身想跑。谁知志泉早有防范,一把将她逮住。白云哪里挣得脱,只好跪在板凳上求饶。
志泉仍不依不饶,“罚你唱支歌,不然我们继续玩!”
白云当然情愿认罚。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屋子里随即回荡起娓婉低旋的歌声:“夜色茫茫罩九州,天边新月如钩。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处求?......”
仍是那支《明月千里寄相思》,白云已不知唱过多少遍。但每次唱起这支歌,就会将她带进初相识、又分离、两情依依、魂牵梦绕的过去。
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特别的气氛中,当她再次唱起这支歌,已不仅是对过去相思之情的追忆,而是想让这种铭心刻骨的爱在现实中得以永久的延续!
这时一轮明月已在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志泉走到屋外,举杯邀明月,高声吟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白云已将桌子搬到屋外,又将尝月的果品摆上。不等志泉念完,,也举杯接口朗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再喝酒,两人都已不胜酒力。
只见白云双颊潮红、如痴似醉,眉宇间春光乍泄,千娇百媚。映衬着湖蓝色的裙装,如迎风带露的出水芙蓉,流芳溢彩。
志泉也已醉意朦胧、万虑俱消,双脚如腾云驾雾般,醺醺然、飘飘然,按他的话说,已到了喝酒的最佳境界。
一进入这种境界,人的欲望就会战胜理智!——难怪现在一切政治、经济交易都要在酒桌上完成!
志泉趔趄着拉过白云,附在她耳边神秘地说道:“唱一支现代情歌,跳一曲舞,旋转时稍快一点,我喜欢看你旋转时裙裾下露出的大腿!”
白云见志泉兴起,娇羞地在他脸上拍了一下,“就你会欣赏女人!”说着,口里唱着歌曲,已身姿袅袅,翩翩起舞。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此时已是暮色朦胧,一轮满月在轻薄的烟霞戏弄中时隐时现。在迷漓的月光映射下,白云舞姿轻盈,裙裾轻扬,有飘飘欲仙之感。真可谓“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寻!”
志泉看得发呆,只顾看着她傻笑。一曲终了,犹自不觉,还在那里鼓掌叫好,转眼间却不见了白云。正寻觅间,她却一旋身转到他身后,发一声喊;等他回身伸手去抓,白云又早已闪身跑开。两人双影在月光下躲闪嬉戏。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此情此景,一切身外之物、一切尘世烦忧早已抛在脑后,在彼此承欢中传递着心灵互属的信息。
夜色渐浓,一轮明月透出清冽的寒光。两人似有点畏寒,都不自觉地贴紧了对方的身子,变得情意绵绵起来。
忽然旁边草地上传来“悉悉嗦嗦”的响声,白云一声惊叫——“蛇!”顺势倒在志泉怀里。
志泉用手轻拍着她的脊背,像哄小孩一样,口中念念有词:“乖乖你不怕,蛇来我打它,炖成蛇肉汤,喝了眼睛亮。”
白云被逗乐了,噗哧一笑,钻出他的怀抱说:“我讲一个故事你听。”
也是中秋夜,夫妻二人摆了一桌瓜果在门前尝月。忽然一阵龙卷风刮来,把桌子和瓜果全部卷走,夫妻二人也被掀倒在地。
等他们清醒过来,妻子问丈夫:“奇怪,满桌瓜果哪里去了?”
丈夫答:“肯定被风卷走了。”
妻子环顾四周说:“总不会一个不剩吧?”
丈夫也作寻找状,却回手朝她一指,“不是还有一个杏子么!”
名叫甜杏的妻子就盼着丈夫能在她面前多一点幽默、诙谐,得意地笑道:“我要真是杏子就好了,让你吃进肚子里,我就完全属于你了。”
志泉听她讲完,又将她拉到身边,张开大口,照着她的脸,作势要啃。白云却迅速伸出舌尖,塞进他嘴里。长长一个热吻,直到白云透不过气来。
志泉开口说:“我也讲一个故事。”
也是中秋夜,一对贫穷夫妻穷极发欢,也学有钱人,在后院摆下果品,在那里喝酒尝月。已是月明中天,两人还不觉倦,但已有几分醉意。再喝过两杯酒,便有些支撑不住。
正要相拥回房休息,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月影里走出一男一女,风流倜傥、千娇百媚,从衣着打扮就可以看出是富家子弟。
他们正看得出神,只见那一对男女分别向他们招手。
那位男子摇晃着一枝玫瑰,潇洒的向这位妻子颔首示意,这位妻子就鬼使神差地随他去了。
那女子更显出一番娇羞艳怯之态,顾盼流眄、眉目传情。这位丈夫哪经得起这美貌女子勾魂摄魄的目光,顿时骨软筋酥、垂漩欲滴。见妻子已随人去,更无顾忌,情不自禁就想将其相拥入怀。
谁知这一对男女在他们前后左右如影随形,他们费尽心力却始终抓不到实处。
正筋疲力尽,灰心丧气之际,突然一齐发喊:“终于抓到你了!”
等他们四目相对,定神一看,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齐声哀叹:“怎么是你?真是前世的劫数,再解不开!”
经历了一场虚幻,两人也生出感叹:“还是实在的夫妻好,看得见,摸得着!”
听到这里,白云双手紧紧地拉住志泉。“我可不准你被人勾走!宁可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前世劫数!”
志泉反问:“要是有一天遇到让你心动的男人,会始终不离不弃么?”
白云斩截地说:“跟定了你,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让我心动的男人!”
两人正说得情到深处,冷不防刘怀忠像那对鬼夫妻一样,突然冒了出来。也不待人招呼,就在桌旁坐下。“难怪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志泉精神焕发、风流倜傥;白云一杯酒下肚,两朵桃花上脸,益发彰显少妇风韵!”
志泉已感到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不欢迎、甚至在内心厌恶这位不速之客,面子上也只好勉强应付。
白云又拿来一套碗筷,说:“残菜剩饭,不嫌弃就随便吃点吧。”
刘怀忠口里说已经吃过,手已接过筷子,说:“客气不如从命。”就边喝边吃起来。
对他的突然出现,志泉已有警觉。他决不会特地跑来,仅为了说几句恭维话,必定另有所图!
在很多人眼里,他能言善辩、足智多谋,只是胸心狭窄、生性多疑,才荒废了前程。
对这种评价,志泉并不完全认同。他深知这位过去的朋友,是个言过其实的空谈家。而且禀性决定了他为人处世的态度:失势时,会紧紧地黏着你,一付唯唯诺诺的可怜相;一旦得势,就会颐指气使,谁也不放在眼里。
更让他不满的是:他经常会玩弄一些手段,设置圈套,让人钻笼子,也很能蒙蔽一些阅历浅薄的人。因此,他也常自诩,比别人棋高一着。
有时他还会依样画葫芦地将这些伎俩在朋友中重演,志泉只是不愿意点破,在心里感到滑稽可笑而矣。
他曾对人说过:“宁可受智商高的人蒙蔽,中圈套而终生不觉;最看不起那些用浅薄、滑稽可笑的伎俩愚弄人的骗术。”
所以他瞧不起这种人——他们道行并不深,但自我感觉太好。
他也有很多吸引人的长处——滔滔不绝的议论,纵横捭阖,汪洋滋肆;信手拈来的典故、笑话——虽重复过无数次。往往引起哄堂大笑;他更有一项看家本领:只要是他想做、或想鼓动别人做的事,一般都能心想事成。
凡遇这种场合,志泉总是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保持缄默。
刘怀忠果然好食量:一刻功夫,只见他如风卷残云般,将半瓶红酒喝完,剩下大半的菜也一扫而光。边接过白云递过来的茶,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菜做得太好了,鲜、滚、烂、淡,五味俱全!要不是先吃饭垫了底,这一桌酒菜还不够我一个人吃。”
志泉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菜已经冰凉了,不够滚了吧?”
刘怀忠明知在揶揄他,也不恼。陪着笑,迅速在志泉和白云脸上溜了一眼,见他们只是看着自己笑,并无恶意,继续说:“吃了,喝了,今天是中秋节,总得有所表示。”
说着,又像卖关子似的停了片刻。“听说你们与印染厂做生意,我想你们现在第一缺乏的就是钱。若是资金充裕,你们这一单生意赚个一、两万,两、三万也不成问题。”
“可惜我是爱莫能助!”说到这里,发出一声喟然长叹,马上切入正题:“不过名堂销出的洗涤剂,还有七吨已移交给香港老板,我已征得他同意,你们可将这批货款收来暂用——凭白云和厂方的关系,此事也易如反掌——只要你们生意做得好,其他事好商量。”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但其慷慨陈言又似无懈可击——只是为了帮忙。志泉心里雪亮:他的两步棋:一是要白云帮他们讨回货款;二是下一步作为投资方就要染指他们的业务。
志泉、白云早就知道,先前他们三兄弟借用开元化工厂的名义,通过黄明的关系,送进印染厂的十吨洗涤剂,在印染厂租给香港人之前只用了三吨。这三吨已由原厂缮后小组与他们结算。还有七吨由缮后小组与香港老板协商处理。
原印染厂遗留问题成堆,仅未付货款达八百多万元,上百万元的债主也大有人在。区区一万多元欠款,要是没有过硬的关系,想收回谈何容易!
他们已上门催讨无数次,缮后小组说已由香港老板接收;香港老板却因质量有问题拒收。并且扬言:再不拉走,将作垃圾处理。
所以三兄弟至今赖在这里未走,但只能干着急,毫无办法。
现在想求白云帮忙,又不肯直说,却伸出橄榄枝钓你上钩。
想到这些,志泉心生厌恶,恨不得他快走。“承你们三兄弟的美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做成这单生意也纯属偶然。今后能否继续做,还是未知数。若有需有,当然要靠朋友帮忙。”
刘怀忠冠冕堂皇的“义举”,被志泉不动声色地挡回去。既不甘心,又夹杂着被人窥破心曲的恼怒。心想还会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不能说绝情话;也不能再回过头来直言相告,求他们帮忙,只得起身告辞。
临走前还是留下一句话:“我们是多年的朋友,现又同处患难之中,无论谁有难处,相信都会伸出援手。”
已走出好远了,只见他又回过头来,对着他们喊道:“忘了一件事,你们仓库里存的一吨半精炼剂,只要再投入少量原材料,可以改制成几吨洗涤剂。如需要帮忙,就告诉一声。”
听到这句话,志泉真的被激怒了;但认真想过之后,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刘怀忠的用心已昭然若揭:先是以为他们要做产品,必须依赖他的技术;进而想到只要封锁精炼剂改制洗涤剂的技术,他们就无法解决资金问题;到时只要向他们伸出橄榄枝,不怕他们不上钩。
现在见技术上难不倒他们,第一批产品的资金也解决了,只好以扩大生产规模为诱饵,引诱他们帮忙收回欠款。此计不成,心想你们总不能让几千元钱的产品变成废品吧,才抛出了最后一着棋。
可惜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是他在做这批产品之前说出这些想法和建议,志泉和白云真会心生感激,也会尽力与他们帮忙。
现在想到当初筹钱时的艰难,和刘怀忠坐视不救的阴险,连心中仅存的一点热情也扑灭了,倒生出向水流舟,任其自生自灭的快慰。
虽然如何将精炼剂改制成现在向厂方推销的产品,还有技术难度;可是触类旁通——精炼剂和洗涤剂所用原材料一样,只是配比不同,分析出各种原材料成份,就基本上可以掌握加工改制的技术。
这几天,利用工厂放假的机会,白云和志泉在家研制小样,改制已基本成功。只等工厂开工,再在化验室进行机械检测,即可最终做出鉴定。
志泉这几天心情一直很好。也因为看到了希望,也因为有白云在家陪伴,有人生要及时行乐的意思。
但他的思绪却像骏马奔驰在广漠的草原,信马由缰,一任纵横驰骋。
他想得很多、很远、很复杂。也许经历的事太多,而且以往经历中不顺心者十之八九,所以脑子里总渗透着恐遭不测变故的忧患意识。
他想,下一次一定要投入全部资金,如精炼剂能改制成功,一次就能生产洗涤剂十吨以上。如能如愿,资本又可在现有基础上翻一番。有三四个回合,就可积累一笔可观的原始资本。今后无论干什么,就有了可操作的平台。
想到这些,他甚至为这两天花费太多感到心痛。多投入一元就多一元钱的利润哪!
他们现在没有能力奢侈到于小数不顾,而要锱铢必较地节省每一个铜板。一种急于脱贫的企求,常使他的情绪躁动不安。
印染厂放三天假,他求之不得。难得有这几天的好心情,再有白云在家相伴,岂非锦上添花!
刚过去一天,他又感到假期太漫长。——要是能早点开工,接着做业务,说不定又可以多做一单生意。多做一单生意,无异于在他生死的天平上,又朝生的一端增加了一个砝码!
这几天,白云见他伤处的瘀肿尚未全消,仍坚持与他敷药、按摩、拔火罐,但有时不得不强制执行——他时常当着她的面施展拳脚,以卖弄小小伤痛无大碍。一则是怕白云心痛;再则怕她因此而延误时日,推迟再生产的日期。
他也想过,如有可能,要让白云帮刘怀忠他们收回货款。如因质量问题,也可把这批产品先拉回来,按白云已掌握的技术,经改制后再出售。
虽然相互之间思想意识差异很大,对他们的一些作为很反感,但也不能因记恨而见死不救!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既然上了一条船,就应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而且联合的力量总胜于单枪匹马。要是今后有联合的可能,何不谋求共荣共富!
他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当今商界竞争激烈,互相倾轧,可谓“城头变幻大王旗”,现在香港老板操作的印染厂能维持多久,也很难预知。不抓住到手的机遇,一旦发生变故,就后悔莫及了。
还有一个他不愿想,也不得不想的问题:现在白云是凭着龙吟的帮助做业务。说穿了,是以色相在吊他的胃口,引他上钩。时间长了,这类男人必然不安本份。虽然他相信白云贞忠不二,会守身如玉;但毕竟是见不得阳光的灰暗交易,也伤害了他们的人格和自尊。
现在是山穷水尽,不得已而为之——只不过是借他山之石以攻玉,方使他有点宽慰。但终非长久之策。
他已暗自打算,能做三四单生意即收手,另辟蹊径。所以当着白云的面,他表示出若无其事的大度,甚至鼓励她去争取;但背后却深感内疚,有一种出卖灵魂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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