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地带·雾都赫列兹莫里森从快被淹死的梦境中惊醒,发现自己整个脑袋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按在水桶里。
莫里森拼命挣扎着想要抬头,他本身就非常肥胖,力气更是巨大,尽管四肢不知为何没有知觉而无法动弹,但他仅凭抬头这拼死一搏的力气就足以和一头发狂的公牛相比,那只大手随着他的挣扎而不安分的抖动,但是每当莫里森快要呼吸到空气的时候就会粗暴的再次发力,让莫里森的鼻子重重撞到水桶底部。
挣扎只持续了几分钟莫里森就放弃了,那只手上的力气比狂躁的公牛更加野蛮粗鲁,反抗只会招来更加粗暴的对待。剧烈的运动让他的心脏也像发狂的公牛一样跳跃,但随着血液循环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他这头公牛已经精疲力竭了。
那只大手忽然一松,拎着莫里森的衣领就把他从桶底扯了出来,狂暴的力量在半空中扬起一人高的水花,莫里森又被重重的摔到地面上。他的鼻梁已经完全塌陷了,鼻血因为严重的呛水和激烈的撞击而汩汩流淌,托那只粗鲁的大手的福,他现在感觉漆黑一片的视野里跳动着金色的星星,经过刚刚那一摔他可怜的身体至少也应该脑震荡和坐骨骨折。
不过能重新呼吸到空气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莫里森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只剩这个想法,大脑严重缺氧使他整张肉饼脸上都泛着芋头一样的紫色,现在那张被赘肉覆盖的脸就像是一滩淤泥。
“手要断了要断了.这家伙怎么跟猪一样沉.”黑暗中有人在碎碎念一般发着牢骚,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某个人交谈,不时传来骨头扭动的咔咔作响声。
莫里森此时只觉得有苦说不出,明明是那只粗鲁的手臂把他死死的按在水里,短短几分钟内自己身上至少有三处伤是拜它所赐,其中一处还是重伤,他现在连自己的屁股在哪都感觉不到了,而对方居然还厚颜无耻的活动手腕发牢骚说“手快要断了”。
头上再次传来无数针扎般的痛苦,有人一把抓住了莫里森的头发将他拎得半坐了起来,眼前跳跃着的金色星星渐渐重合成一个圆圆的光盘,刺眼的光柱在他面前扫来扫去,他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来来,乖乖乖乖.坐好坐好,坐好!”莫里森被人拎着靠墙坐着,但是他每次坐正,坐骨处就传来撕裂的痛苦,对方本来还不厌其烦的扯着他的头发帮他调整坐姿,最后也大吼一声失去了耐心,用力一挥手,扯掉了他的一把头发。
莫里森忽然觉得比起活着还是淹死来得轻松。
“看这看这.来来来抬起头看这里,这是几这是几?”刺眼的光柱在脸上来回扫射,一只干瘦而粗糙的手比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悠,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根本不像是属于人类的肢体。
“..”莫里森的声音细如蚊蚋,那只大手把他按在水里的时候他的喉咙差点被水桶的边缘给勒断,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很明显对方根本听不清他的声音,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边快速拍着莫里森厚厚的肉脸一边反复在他面前比划出一根食指。
“很好很好,看来差不多算是清醒了!”虽然没有听见回复,但是莫里森那双细小的眼睛正随着手指左右摆动,对方满意的收回手臂。光柱从莫里森脸上移开,刺眼的白色消失了,他的视野再一次回到了漆黑中,金色的星星又在欢快的跳跃。
弗拉丁把手电光转过来对准自己,莫里森的脸立刻就消失在黑暗里,但在光柱照亮自己的那一瞬间,弗拉丁很明显的感觉到对面肥胖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
“heyhey别激动别激动莫里森,瞧瞧你这衰样,像个受惊的姑娘。”弗拉丁一边重重拍着莫里森的肩膀一边给他打气,语气里满是老友相见把酒言欢的意味,还故意把手电筒对准自己做了个短暂的笑脸给对方看,“你看你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赢了!我们是赢家!胜利者就要有胜利者的样子,干嘛这么紧张!”
弗拉丁把手电竖直放在地上,使得手电光能够从下方照亮身边的一小片空间。冰冷的墙壁在微弱的光照下泛着铁青的色彩,陈年的污迹遍布在天花板上的每个角落,有的猩红如血有的却已经漆黑如墨,腐坏的空气充斥着整个空间,莫里森觉得靠着背后的墙壁一片彻骨的冰凉,一股淡淡的压抑感笼罩在心头。
他明白了,这里是一间刑房。
手电光再次照亮了莫里森,他的脸色已经如同死人了,鼻子里冒着的血泡慢慢炸开,两只小眼像是要瞪出来似的圆睁着,嘴巴大大的张开,两行鼻血正汩汩的流进去。
弗拉丁脸上那讨喜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表情忽然就沉了下来,看不出是生气或者失望,只是掏出一支手术刀默默的抵在莫里森的嘴角。
“来,笑一笑。”弗拉丁面无表情,坚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勉励,手上却缓缓发力,慢慢的,一滴鲜血从莫里森的嘴角沁了出来。
一瞬间,莫里森只觉得心跳都要停了,可他的身体却不敢轻微的抖动,哪怕一下,那支锋利的薄刀毫无疑问就会在他的嘴角刻下永恒的“笑容”。
宁可激怒安祖·赛佛也别惹范·弗拉丁,这句话在卡勒特武装组织中几乎是人人达成的共识。
因为激怒安祖·赛佛最多只能算是活得不耐烦,而惹上弗拉丁之后则是连死得安稳一点都很难做到。这个绰号长棍的男人并不像猎犬·兰蒂卢斯或是双枪·哈斯那样是追随安祖·赛佛一直从卡勒特创建初期奋战到现在的元老级人物,但谁也无法阻止他在进入卡勒特短短的数年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第三号人物的宝座。他聪明且强大、残忍而阴险,没人知道他看不顺眼的人一个个是怎么消失的,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安祖·赛佛和兰蒂卢斯等元老人物会对他的疯狂与嚣张坐视不理,曾经与他作对的高官们在他面前作威作福,他总是装作没看见似的疯狂大笑,而之后几天内这些官员就陆续人间蒸发了。雾都里流传着弗拉丁在城市地下建筑了一个永不见光的地牢的说法,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有恶鬼啃食灵魂的声音隐约从地下传来,仿佛有通往地狱深处的大门敞开。
“嘿.嘿嘿哈、哈哈哈。”莫里森玩命的抽动嗓子,终于发出了几声含糊的干笑,干瘪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
弗拉丁仍旧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像是愣愣的看着莫里森发呆,过了许久,才慢慢的、慢慢的挪开了手术刀。
“这就,对~了。”弗拉丁用力的点头,抑扬顿挫的语气如同念咒一般,庄重而诡异,“愉悦的心情,有助于,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莫里森又忍不住想哭了。
好在弗拉丁及时发现了这个势头,他只是用眼神比划了一下手中晃动的小刀,莫里森的脸上立刻就回复了那副勉强的笑容。
“一个月前我给你拨了2000名士兵,结果听说你全军覆没了,老实说还真出乎我的意料啊莫里森,我虽然觉得你不够机智,可是没想到你还这么的.”弗拉丁眼珠一转,似乎是在脑子里搜索合适的词汇,“.不聪明。”
“对不起长官!”莫里森紧张得喊了出来,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得虚弱的身体状况了,他咬牙忍受着喉咙和肺部的隐痛,使出吃奶的劲来让自己的语言不至于含糊不清,“我、我低估了淘金王,我的先头部队遭到袭击,军营也遭到了偷袭,可是他们的人就像幽灵一样找不到任何踪迹.”
莫里森忽然住嘴了,他看见弗拉丁又安静的立在了原地,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手电光下阴暗惨白的面孔看不清喜怒,看得莫里森心里毛毛的。
“你在撒谎。”弗拉丁慢慢把脸凑近莫里森,瞪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见过,他。”
莫里森彻底崩溃了,他全身剧烈的抖动,眼泪控制不住的狂涌而出,他甚至已经失禁了,骚臭的气息飘荡在空气里,可他却连哭出声来都不敢。
“你,见过,他!”弗拉丁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这是莫里森生平第一次,从一个人的语气里听出了“残忍”的意味来.莫里森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弗拉丁表情僵硬的对着那张口吐白沫的脸愣了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刺骨的凉水泼洒在脸上,莫里森咳嗽着惊醒,眼前还是那间压抑的刑房。
“好吧好吧,咱们换个方式说话,莫里森先生。”弗拉丁靠墙一屁股坐在了莫里森的旁边,一手搭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居然拿了把扇子给他扇风,天知道在这间凉到刺骨的房间里弗拉丁这么做究竟意义何在,莫里森只觉得现在的弗拉丁好像不那么咄咄*人了,不过他依然有些提心吊胆。
“我知道你的先头部队遭遇了沙尘暴,而安瑞斯的伏兵就藏在风沙里袭击了你们,你们损失惨重却找不到对方任何一人的尸体.之后你立刻率领大部队赶到布下了包围圈,可是敌人又每天都会袭击你的军营,当然,你还是找不到对方任何一人的蛛丝马迹。”莫里森看着弗拉丁详细讲出自己的军队在那三周内的遭遇,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一直没来得及向弗拉丁汇报战况,但从弗拉丁的口述看来他就好像亲临战场目睹过一样。
“当然当然,经过这些突发事件你一定以为淘金王那支号称不死的守备队依然健在,但是,”弗拉丁话锋一转,“你猜不到,其实那时候的开拓者小镇里,加上安瑞斯一共也只有十五个人,其中两个人后来还死掉了,而屡次袭击你的部队的,只有一个人。”
“什.”莫里森瞪大了双眼,“不可能.”
“如果我想的没错,莫里森,你见过那个人,就在不久前。”弗拉丁说到这里掩饰不住话里的喜悦之情,竟然嘿嘿笑了起来,“那个人总是这么出人意表,让我也猜不透。”
莫里森面如死灰,他无法相信弗拉丁所说的话,他也不敢相信。知道这位东线作战总指挥分配给自己的命令是攻占开拓者小镇时他长吁了一口气,相比对手是精英漫游者们组成的阿登高地守备队,英雄不再的淘金王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无论是哪一边,范·弗拉丁都不会允许任何失败。
所以他在先头部队到达开拓者小镇的第一天就下令立刻进攻,他甚至不敢留出时间等大部队赶到,因为如果对方先行弃镇逃跑,那么等待他的将是弗拉丁残酷的惩罚。结果那一天先头部队遭受阻击,通讯兵报告说他们冲锋到一半忽然刮起了风沙,这本来在无法地带是很常见的现象,但是那一天的风沙大得惊人,士兵们甚至看不清身边的人,而淘金王的伏兵正在这时随着风沙进攻,冲锋队长来不及下令就死在了枪下,各个小队乱成一团,不断有人开枪,不断有人倒下,四面八方都是枪声,他们根本无法探知伏兵的数量和位置。莫里森听完报告立刻加紧进军,等到他马不停蹄的赶到就下令设置包围网并且对敌方阵地进行远程轰炸,可是敌人狡猾的躲进了地下,炮火炸毁的只有房屋。他知道淘金王·安瑞斯那支不败的部队仍然藏身在小镇地下,于是他为了避免再次中伏而不敢贸然进军,转而采取设置包围圈的方式阻断敌人的供给来取胜。
可是区区三周内,他的军营各处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袭击,没有人发现入侵者,只有一具具士兵或军官的尸体每天出现在军营的各个角落,这毫无疑问是军营内部有奸细,莫里森一面下令全军严格戒备一面按兵不动,他不敢再犯错,他知道这是敌军在困兽犹斗,可是淘金王那支传说一样不败的部队仍然镇守在那,他必须坚持到敌军弹尽粮绝,以最有把握的方式取胜。
然而莫里森没有坚持到胜利,第四周的第一天他就遭到暗杀了,弗拉丁说的没错,暗杀他的人只有一个。在他准备享用随军一起带来的女孩们的时候房门被打开,那个白发紫衣的入侵者伸出食指转动着本该在执勤的亲卫队员口袋里的钥匙,张扬的走了进来。莫里森大声呼唤着护卫们,但是本该被重兵保护的房间外只有一片死寂。
如果一开始对方只有十五个人,而突袭的只有一个人的话,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突袭的只有一个人,所以遮天蔽日的风沙中那个敌人只需要随便开一枪,他的先头部队就会自己把自己人射死;因为偷袭军营的也只有一个人,所以那个人想要混入数千人的军队里就像鱼儿游进大海一样简单。
“不、不可能.不可能!”莫里森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好像什么地方弄错了,好像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好像他的胆小葬送了本该唾手可得的胜利。
“莫里森、莫里森、莫里森,”弗拉丁再次一把抓起莫里森的头发将他提起,粗暴的把莫里森的脸拧到自己面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想想看你之前是个什么处境吧,手脚都被人削断钉在墙上,像头死猪一样趴在自己的血泊里还差点窒息,你以为是谁费尽力气把你救活还把你送回来的?我这么辛辛苦苦的给你充当苦力,你以为是为了看你在这装傻充愣的?”
手电光再次照亮了弗拉丁的脸,那本来也并不是一张多么有特点的脸,可此时此刻任何人看到这张脸,都会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底扩散到全身的每个地方。
弗拉丁原本细长的眼睑此时死死的瞪大,褐色的瞳孔却缩成小小的两个点,眼白几乎覆盖了整个眼球,一根根血丝像是蛇一样扭曲,他就这样盯着黑暗中的莫里森,嘴角还挂着微笑。莫里森从未见过那种诡异的笑,嘴角用力的向上拉扯着像是要撕裂开来,明明只是一个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的笑脸,挂在弗拉丁的脸上却如同千千万万的恶鬼们汇聚在一起声嘶力竭的呼嚎。
“告诉我!”弗拉丁的声音变了,不再阴冷诡异或者疯疯癫癫,他几乎是磨牙允血的吼了出来,仿佛猛鬼咆哮,“刺杀你的人!他是谁!”
“.是、是个.白头发穿着紫色衣服的人!”莫里森的意志被彻底压垮了,他带着哭腔大喊着回答,事到如今他毫不怀疑弗拉丁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心里压抑已久的恐惧感成百上千倍的释放出来,他的鼻涕眼泪大把大把的涌出。
话音刚落,弗拉丁忽然重重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让他窒息。
“他.!”弗拉丁的声音里带着狂热,“再详细点!”
“他.他全身上下都是枪.!”
莫里森只好竭力回忆着,脑海里闪现出一张张破碎的画面,而每一张画面都是那个浑身挂满枪械的白发男人怒吼着的身影,混乱的记忆里那个男人也是恶鬼般咆哮着,在自己的机枪扫射下野兽一般奔袭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
“枪?是左轮!一定是左轮!他应该只用五巢和六巢的9mm速射左轮枪!”
“我.我不知道!他有枪.还有刀,他用的是刀!”
莫里森翻着白眼,仿佛仍有刺眼的冷光划过他的动脉。莫里森强迫自己重新想起那些残忍的回忆,记忆里的白发男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撞飞了他的格林机关枪,而后绕着他的周身急速穿行而过,像是围绕他踏起华丽的舞步,只是一瞬间,无数支手掌长度的飞刀被用作匕首刺中莫里森全身上下的关节和要害,莫里森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失去知觉,可他却来不及抵抗。男人停下舞蹈的时候,他肥胖的身躯像只吹胀的河豚一样轰然倒地。
“对对!还有刀!”弗拉丁用力的挥手,“我差点忘了他是会掷刀的!”
“然后我看到了.看到了.”莫里森眼球急剧的颤动着,声音忽然断断续续了起来。
剩下的记忆只能用不堪回首来形容,白发男人紧紧掐住莫里森的喉咙,只用单手就将他牛一样的身躯举起来按在墙上,强大的生命力让莫里森依然能够保持可怕的清醒状态,于是他只能清楚的、强烈的感受着对方每一秒所带给他的恐惧和绝望。
白发的男人用一根根削尖的钢筋缓缓刺入莫里森的双肩和四肢,把他像是殉教者一样钉在墙上,构成了一个血腥的十字。莫里森低低的吼了起来,记忆里撕心裂肺的痛苦快要把他折磨得疯掉了。
“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弗拉丁迫切的拎起莫里森,却发现莫里森的表情已经变得痴呆了,嘴角的口水还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弗拉丁可惜的撇撇嘴,他清楚这是心理崩溃的表现,他早已从无数人脸上看过。
“断.断头.台.”莫里森细如蚊讷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他的脑袋一瞬间仿佛被掏空了,最后的记忆碎片闪烁着破碎。碎片里是最后一个画面,猩红的视野里,那个男人迎面扫来的一条快腿,破风声里,幻影般模糊的脚底似乎带着一抹银色弧光。
“‘断头台’,果然是‘断头台’!是他没错,是他!”弗拉丁放开了莫里森残破的身体,手舞足蹈的大笑着,笑声尖锐如同刮骨钢刀,“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狂狼!”
弗拉丁兴奋的吼声回荡着远去,刑房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手电光照射不到的漆黑里,扭曲的影子发出似人似兽的呻吟,匍匐着爬了进来。
莫里森靠着墙角斜斜的软了下去,手电筒倒在地上,滚动到他面前,照亮了他那具说不清是悲惨还是丑陋的人体。此时此刻名为莫里森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手和脚,那是一根人棍斜斜的靠在墙角里,带着污渍的白色绷带缠住了他双臂和大腿处的伤口,殷红的血痕从里面渗透出来,几只苍蝇爬在上面,贪婪的吸食着腐坏的血肉。
无法地带·南部高速公路厢式货车在荒凉的公路上呼啸而过,被骄阳炙烤得扭曲的空气里回荡着舒缓的音乐。
杰西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像只走在阳光里的老鼠那样惊恐的四处张望,苍白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原来的俏皮可爱。
“放轻松点,小姑娘,你已经安全了。”年轻的司机立刻出言安慰,那是个颓废而俊俏的青年,褐色的乱发飘逸柔顺,一双忧郁的眸子盯着车前的路面一动不动。
“杰西卡,没事了。”女人也用温柔的拥抱安慰怀里的女孩,驾驶舱里的座位有限,她抱着女孩一起坐在副驾驶位上。
然而这些声音都不是杰西卡想听到的,她依旧盲目的四处张望着,红肿的双眼里又涌出了泪花。
“洋!你在哪里!”
“我在这。”冷静的男声从车顶传来。
“我.又梦见爸爸了.”女孩哽咽着捂住眼睛,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他还在那个土坑里,我看见好多人正在吃掉他,他还在对我招手.”
“别怕,我就在这,不会有事的。”男人打断了女孩的哭诉。
“嗯。”女孩擦干了眼泪,又重新抱住了女人,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货车的车顶上,洋头枕双手,沉默的看着天空的流云,一言不发,烈风吹得他的白发纷乱舞动,像是燃烧的白色火焰。
皇都·卡勒特根特方面军作战指挥部这是一间不大的会客室,柔和的日光灯仅仅能够照亮圆桌旁的两人,四面墙壁都消失在黑暗里,黑衣墨镜的彪形大汉们沉默的立在阴影里。蓝衣老人刚刚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房间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开口,沉寂的空气里只有电话拨号的嘟嘟声。
手机接通,略带尖锐的诡异男声从电话另一头响起。
“hey,BOSS。”
“你那边真吵,我听到了你的怪物们啃肉的声音,是莫里森吗。”老人皱眉。
“是他。”
“南部战略指挥部发来消息,兰蒂卢斯的部队在阿登高地损失惨重,他需要支援。”
“ohoh真不敢相信,我什么时候动身?”
“就现在,我知道莫里森的那2000人里有四分之一被你拿来喂了你养的那些玩意儿,全军覆没根本就是你用来哄我的借口,现在你自己去把那2000人的缺口补上吧,一个半月以内,我要听见比尔莫茨的死讯。”
“有别的要求吗?”
“有,我这里已经没有废物给你当饲料了,给我攻下阿登高地,想玩到了皇都再说,我不希望第三次听见总攻失败的消息。”
“收到。”
电话挂断了,老人合上手机,默默的放回军服口袋里。蓝色的军服已经被洗得很旧了,但是依然保养得非常好,蓝色的布料是质量极佳的防水料子,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污迹,褐色的皮质护肩经过岁月的洗礼,磨得油润,不用上油擦拭也光亮异常,军服外套的前胸处满满挂着三排勋章,肩章和领章都是磨损得发亮的铁质品,军服外套端端正正的挂在老人的座椅靠背上,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气势。
老人已经年近花甲,可是一点也不显衰老,纯黑色的头发被整齐的梳理过,只是两鬓处有些花白。他直挺挺的坐在那里,英武的身躯笔直如箭,蓝色的马甲和白色的衬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强健的肌肉曲线。
老人摆弄着一个精致的烟盒,以艺术家一般的细腻和耐心打开了那个精心设置的机关盖子,炯炯有神的眸子里闪着澄澈的光芒,英挺的眉毛像是朝左右展开的两柄利剑,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毫无疑问任何女性都不能抗拒他的魅力,剑眉星目的相貌中夹杂着饱经沧桑的成熟与威严,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优雅而庄重。
西部双鹰之一,卡勒特军神、大首领、总司令官,皇室册封伯爵,黎明之瞳·安祖·赛佛。
安祖·赛佛熟练的抽出雪茄,就着考究的古董桌子轻轻弹了弹烟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楞了楞,然后又拿起雪茄钳剪出一个整齐的切口,身后笔直站立的一名护卫立刻递上一支亮银壳的火机点燃了雪茄。
坐在对面的男人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像是取笑或者不屑,男人一套典型的牛仔打扮,灰色的领巾反系在胸前,领巾的两端如同鹰隼一样飞扬在脑后,老旧的黑色皮风衣整齐的罩在身上,身形修长而高挑,一口宽大的牛仔帽遮住了脸,满头银丝从帽子的缝隙里滑出,竟然也有些潇洒飘逸的味道。
“以前只抽过粗制的卷烟,弹烟头是老习惯了,至今改不过来。”尽管男人毫不掩饰声音里取笑的意味,安祖·赛佛却不以为意,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就着雪茄悠悠的吞吐了一口,然后把打开的烟盒向前递了出去,“根特出产的高希霸,纯手工全叶卷制,烟叶来自希灵群岛世代种植烟草的土著部落,成熟后直接海运到皇都加工生产,据说是整个天界一年也生产不到五盒的顶级雪茄,来一根?”
“戒了,烟酒伤身。”男人翘着二郎腿摆了摆手,“你以前可没这么多穷讲究。”
“时代不一样了,年轻的时候咱们每顿饭只有一个霉面包,还要拼着命才能从镇上大点的乞丐帮派里抢来。饭都吃不饱,哪来功夫穷讲究?”安祖·赛佛竟然罕见的笑了起来,双眼微微眯起,那双澄澈的光芒顿时就化为两条溪水般明细的线条,这一笑让他眼角的鱼尾纹彻底的暴露出来,却依然风度不减。
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不同于安祖·赛佛的安静稳重,男人笑得大声而张扬,几乎是仰天大笑。牛仔帽檐遮不住他大开大合的嘴,棱角分明、花白胡须的下巴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对方竟然也是一位老人。
“那么好笑么?”安祖·赛佛不解的问,他之所以微笑是出于对往事的怀念,而对面的老人笑得几乎人仰马翻,倒像是在看喜剧表演。
“我倒不是笑你说的话,只是看你笑起来老态毕露,心想着当年英俊如你,居然也是会老的。”
安祖·赛佛愣了一下,笑声竟然也大起来:“你这张刀子嘴,倒是一点不会老!当年那么多匪首枭霸死在我们手里,我倒觉得有一大半是被你说死的!”
两个老人都大笑起来。
安祖·赛佛的身后,身材彪悍的护卫们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均是受过专业训练、上过战场的老兵,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每一个人负责贴身保护大首领都已经有数年之久,可是他们却从来没见过首领这样笑过。安祖·赛佛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严肃沉稳的强权者,而现在看着面前笑得前仰后合的两个老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观念一点一点的崩碎了,那完全不像是卡勒特武装组织铁腕的领导者,倒像是便宜酒吧里喝酒吹牛的年轻小混混。
“你们都出去吧。”两个老人的笑声缓缓平复,安祖·赛佛对护卫们挥了挥手,“让我和老朋友好好叙叙旧。”
护卫们陆续消失在门口,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识趣的关上了门,房间里忽然就寂静了下来,这间会客室本来就是作为秘密情报交换处而建立,隔音效果异常良好,人少的时候只要一关门,可以清楚的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两位老人沉默的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良久,房间里只有安祖·赛佛的白金腕表滴答走动的声音。
“你一失踪就是二十年,兄弟们搜索不到你的一丁点消息,现在突然又直接找上了我来,总不可能是为了跟我在这大眼瞪小眼吧?”最终还是安祖·赛佛的叹息打破了沉默。
“那倒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老人沉吟着回应道,“你还记得安瑞斯吗?”
“记得,65年的时候咱们被西部匪帮通缉,逃到东南沿海,差点就饿死路边了,结果被他用羊排和葡萄酒救了一命。”安祖·赛佛脸上又挂起了那淡淡的微笑,那是年老的首领回忆着昔日的时光才会有的表情,“那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新鲜的肉,咬到舌头都不知道。”
“是啊,我还跟你说世上居然有酒是甜的,现在想起来真是够蠢的。”老人的声音起初也是淡淡的,说到这里却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骤然冷了起来,“但是当年救了我们两个土包子的那个人,那个狮子般豪爽的男人,他死了!他就像那个故事里的农夫一样,被自己救的毒蛇给咬死了!”
安祖·赛佛一声不吭的盯着火红的雪茄烟头。
“安祖!”老人不等安祖·赛佛做出回应,猛地双手拍桌站起,藏在帽檐阴影中的双眼死死和他对视,像是要把安祖·赛佛看出一个洞来,“为了你自己的野心,无数无辜的人死了,你任用着疯子般的杀人狂替你征战,还把成百上千条人命当做玩具似的送给他,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现在你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要杀,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
安祖·赛佛始终默默的听着,面对老人的怒火,他英俊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
老人激愤的从怀中掏出转轮手枪一把拍在桌上,力道之大甚至将坚硬的原木桌面磕出一道痕迹。
“记得这把枪么?告诉你,从我走出这间房子开始我就会拿着它和你作对!说吧,你什么时候杀我?你打算派谁杀掉我?”
安祖·赛佛终于动容了。
“柯尔特AA01-印痕,现代左轮之父柯尔特的第一款上市成品,老式转轮枪的巅峰之作,这是我送给你的。”
安祖·赛佛拿起面前的转轮手枪掂量,接着熟练的把枪拆散,又熟练的把一根根零件拼凑起来,他叼着雪茄,像个专业的武器贩子一样眯起一只眼睛观察着转轮的枪膛和轴线,“她的线条依然是这么美丽,这么多年来你保养的很好。”
老人看着对方的动作,哼了一声,不发一言。
短短几十秒内安祖·赛佛已经把老式转轮枪重新组装并检查了一遍,他单手翻飞,手枪在指上旋转出漂亮的枪花,这一刻安祖·赛佛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凝视着手上绚丽的轨迹,不禁发出得意的笑声,仿佛多情的绅士遇见善舞的淑女,而后他手腕一抖,纷乱的枪舞陡然停滞,磨损得油亮的木制枪柄稳稳停在对面的老人面前。
老人愣住了,帽檐下的眼睛不解的看向对方。
“拿着吧,她现在属于你。”安祖·赛佛深吸一口烟,“为了你自己的意愿,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如果因为她是我送给你的而手软,再好的枪也是会哭泣的。”
老人接过枪,慢慢的放回怀中:“自己的意愿?说来真是可笑,我自己的意愿明明是保护我喜欢的人们不受伤害,而不是用这把枪去杀什么人。”
“这就是我们最初集结时的梦想吧?”安祖·赛佛点点头,“卡勒特最初的目标,就是为了建立一个没有欺压的平等世界,鹰旗之下,人人自由。”
“可是现在,卡勒特的旗帜不是自由之鹰,而是代表死亡的牛仔骷髅旗。”
“对,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安祖·赛佛缓缓坐直了,身体前倾,“老朋友,你知道为什么从古至今,无法地带都是纷争不断的么?”
老人无法回答。
“因为贫瘠。”安祖·赛佛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这里自古就是流放犯人和战败者的不毛之地,除了沙漠就是戈壁,就算每年都有雨季,沙子和岩地也留不住水,不管是耕种粮食还是放牧牛羊都无法得到其它地区十分之一二的收成。所以,食物不够人活不下去,我们只有拿枪去抢。天界至今还有记载的1000年历史里,除了暴龙王巴卡尔当政的前500年内因为要征集工人兴修宫殿,无法地带曾达到过暂时的和平之外,其它时间几乎是在一刻不停的打仗,为什么?因为人口,巴卡尔当年征集60万强壮男女离开,这几乎是当年无法地带总人口的四分之三,而这些人再也没有活着回到故土,于是原本需要80万人分享的资源只需要给剩下的20万老弱妇孺们分享,自然就没有了争斗,而机械革命将龙族赶出了我们的世界后的几百年里,人口又达到了饱和,资源不够用,于是我们又开始了你抢我我抢你.说来真是嘲讽,能够让我们人类停止内斗的,居然是一个暴虐的龙族皇帝。”
“天界至今的几块陆地里,易丹有能源,皇都有富庶,诺斯匹斯有仙境,希灵群岛产各种瓜果异兽,可我们无法地带有什么?只有穷山恶水和刁民,我们这群流放犯的后代永远只能窝在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互相撕咬捕食,而皇都里那些大腹便便的贵族们却享用着我们几辈子也不敢想象的奢侈。仅仅65年一年,根特城贵族的城堡里就有三十万斤的小麦因为来不及食用而变质丢弃,那可是三十万斤粮食!当年鹰旗下的誓言,我从没忘记,可是我知道仅仅除掉所有强盗是没有用处的,快要饿死的人与野兽无异,即使我们杀光了所有的强盗,人口一多,又会有人吃不上饭,于是他们还是会为了活下去而变成新的强盗.这样的话,我们努力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所以当年我曾经上表皇室,以卡勒特全体归顺的条件换取皇室帮助无法地带的发展、或者允许我们的人迁徙去其它的大陆,这样人人就都能活下去了,大家再也不必厮杀流血。”安祖·赛佛说到这里,声音冰冷了下去,英俊的脸上忽然狰狞了起来,“可是这该死的天界皇室,居然仅仅只是像打发乞丐一样的封了我一个可有可无的伯爵称号!我那时才明白自己多么可笑!那群贵族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他们有能源有食物有美酒,他们也有引以为傲的枪炮师团和机械师团!而我们除了一条贱命还有什么!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蝼蚁罢了,隔着大海远远的在这片地狱里苟延残喘,就算我们在这里自相残杀也好,群起反抗也好,他们甚至都提不起兴趣看我们一眼!他们自以为随手就能碾死我们,他们自以为永远高枕无忧!”
安祖·赛佛全身剧烈的颤抖,目光澄澈的双眼愤怒的睁着,似乎随时能喷出火来,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一根根竖起,英俊的脸上表情狰狞扭曲。他就那样死死的瞪着房间的一角,如同恶狼择人而噬,仿佛透过那片阴影看见了肥胖的贵族们狞笑着啜饮红酒,嘲讽的看着鲜血中打滚的人们。
“安祖!”
厉喝声如晴天霹雳,安祖·赛佛全身猛地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黑暗看了很久。他茫然的喘着粗气,满头大汗,雪茄夹在指间久久不曾移动,长长的一条烟蒂断开,落在桌上砸成粉碎。
“就算是为了让大家都活下去,可是这不能成为你发动战争的理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口口声声喊着为了他人活命,却害死了更多无辜的人,你征服了一个大陆上所有的土匪然后率领他们去攻打去抢夺另一个大陆上的人,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最大的土匪头子啊!”老人紧紧抓住安祖·赛佛的手腕,直视他的眼睛,“老朋友,你走火入魔了。”
“我没有。”安祖·赛佛微微颤抖着深呼吸,终于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坦然的和老人藏在阴影中的双眼对视,澄澈的目光依然不含一点杂质,“这就是我为了实现当初的誓言而进行的努力,就算是在当初,兄弟们也都支持我的理念,即使是现在他们还是相信我,除了你,你不仅不辞而别,你还烧毁了自由之鹰旗,背叛鹰旗的人明明是你。”
老人愣住了,牛仔帽檐的阴影下,似乎有淡淡的失落神色一闪而过。会客室沉默了一会,老人慢慢松开了手,冷冷的笑了,还是之前的那声冷哼,嚣张、冷漠、桀骜不驯,比子弹更冰冷。
“无所谓。”老人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帽,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二十年前我们就已经没有瓜葛了,你已经杀过一个救命恩人了,想取我的命,随时奉陪。”
安祖·赛佛沉默的看着烟头明灭的火光,当老人准备伸手开门时,他终于开口。
“沙影。”
老人回头,站在阴影里望着他。
“五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上次见你是二十年前,下次见你也许就在战场上了,让我再看看你的模样吧。”
“还是别了,我现在的表情,你不如不看。”
老人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向远方。
门外守候的护卫们此时又聚集到首领身边,从客人离去时的样子他们隐约可以猜到首领的秘密谈话似乎并不愉快,然而他们身为贴身护卫都时刻铭记卡勒特大首领的威严不容侵犯,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个大步离去的背影,有人轻轻掏出了枪。
“算了。”安祖·赛佛按下了那名属下的手腕,“枪神面前,不要自取其辱。”
天界新历493年的夏末,随着易丹发电站的能源供应被迫中断,象征着天界皇室骄傲的枪炮师团和机械师团彻底失去了战斗力,皇都守备军在卡勒特潮水般的兵源冲击下节节败退,来自贫瘠之地的法外狂徒们挥舞着他们破旧老土的枪械和刀具咆哮着第二次踏上了高贵的皇都大陆。黎明之瞳·安祖·赛佛到达前线亲自指挥卡勒特第二次东征,卡勒特军势如破竹,牛仔骷髅旗所至之处敌人无不望风披靡,短短一个月内,鲁夫特·悬空海港以东十四个城市接连失守。同年立秋,卡勒特兵临根特城下,皇都告急。
而此时,决定天界命运的战场却并不在皇都根特,荒凉遥远的无法地带南部,战火仍未停歇,无数的漫游者们正向着蓝河河岸聚集,兰蒂卢斯、范·弗拉丁、比尔莫茨、卡图、凯利、尼尔斯、伊莉格蕾、皮耶尔、奥德利.日后天界枪手中的传奇们陆续登上历史舞台,他们磨砺武器,渴望着宿命中的决战到来,然而无论结果如何,决战之都·阿登高地这个名字,都将永远在天界历史上画下浓重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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