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地带·阿登高地
正午,艳阳当空。
纯银的茶具在荒凉的沙漠中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亮,细长高颈的银壶被人倾斜着提起,汩汩细流泻出修长的壶嘴,在半空中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两盏瓷杯并排放置在原木桌面,细流缓缓注入,液面慢慢翻滚着涨了起来,杯中的茶水越来越多,而那股细流的注入却依然不急不缓,不溅起一点水花。
杯子渐渐的快要满了,倒茶的人看准时机双手一提,茶面准确的停留在了杯口两厘米下,乳白色的茶液在空气中腾起淡淡的水雾,一丝凉意驱散了小桌周围燥热的气氛,瓷杯精致的浮雕表面上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水珠,浓郁的茶香漂浮在所有人的鼻尖。
“好茶。”比尔莫茨斜坐在小桌一侧的椅子上说。
一双大手小心翼翼的端起瓷杯,庄重的放在比尔莫茨的面前,那双手的大小几乎比普通人手大了一半,对比起来精致的茶杯就像一件小巧的玩具,此刻的这一举动就像一只体格健壮的猩猩谨慎的双手端起杯子喝水一样滑稽,然而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发笑。
“请用。”兰蒂卢斯单手一比,缓缓坐回原位,魁梧的身躯仿佛一堵墙横在小桌另一侧。
“我听说锡兰红茶和克伦威尔草场的牛奶都是皇都的特产,可没想到皇都人世世代代喝过了那么多的好茶和好奶,却没有一个人想到把它们混和在一起,反倒是让我们无法地带的人把这种喝法传遍了天界。”比尔莫茨淡淡的开口,眼睛看也不看桌上诱人的冰镇奶茶。
“大概是因为这块大陆的贫瘠吧?锡兰红茶和克伦威尔的牛奶,无论哪一样都是极致的饮品,就算单独饮用也是至高的享受,不像这里的牛奶,又苦又淡,只有配上香浓的茶水和甘甜的白糖才会好喝一点。”兰蒂卢斯抿了一口茶面,目光深邃的望向远方,“真希望有一天战火能够平息,皇都的贵族们会放下自己高傲的身段,让我们无法地带的人也能够喝到最香浓的红茶和最醇美的牛奶。”
比尔莫茨脸色一凝,细长的眸子里闪过刀子般的光:“仅仅只是为了喝到可口的饮料而叛国作乱、连续两次发动战争、害得数百万同胞流离失所的话,卡勒特会不会觉得这个目的太可笑了点?”
“确实,我们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这样,我们的理由有很多,但是最终,”兰蒂卢斯顿了顿,平静的看着对方,“我们是为了自由。”
“真是抱歉了兰蒂卢斯先生,”比尔莫茨冷笑出声,“如果你大张旗鼓的请我来这里喝茶,还让一千名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站在你背后眼巴巴的看着,只是为了用扯淡给我洗脑的话,我想还是算了吧。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新世界的大门敞开,我现在只觉得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几只动物之一,正在被一千个白痴当猴看。”
荒凉的沙漠中央,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斜斜插入炙热的沙地里,原木桌椅安置在巨伞的阴影中,比尔莫茨和兰蒂卢斯分别坐在小桌两侧,两人身后各只有一名年轻的护卫随身,小桌南北方向各五百米外,装备整齐的千人突击队和守卫森严的军事要塞无声的对峙着。
“我今天的目的并不是劝降,只是想请阁下喝杯茶而已,况且这一年之内我们骄傲的卡勒特军人已经连续两次被阁下的部队打败,要说劝降的话也不应该是我们。”兰蒂卢斯捧起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毫不在意对方话中流露的敌意,“还记得上一次决战时,我们卡勒特的王牌部队装甲师团前来援助,我军一时间势如破竹,我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战局最终会被十五发狙击给扭转,战后还听说这跨越一公里战场的十五发子弹是由贵部一个年轻的狙击手连续射出的,难道就是阁下身后的这位年轻人么?”
比尔莫茨身后站着的是一位白发紫衣的年轻人,尽管有巨伞遮蔽阳光,正午的沙漠依然十分炎热,然而那位年轻人却笔直的站在比尔莫茨身后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兰蒂卢斯所说的话,英俊的脸上漠无表情。兰蒂卢斯微笑的看着年轻人,赞许的点头。
比尔莫茨摆摆手,摇头说道:“那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上个月刚过的十九岁生日,狙击方面是有点潜力,可惜他并不是正面作战的料子,我想他今天还没有资格来阁下面前献丑。”
“英雄出少年,比尔莫茨先生可不要谦虚。”兰蒂卢斯笑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个少年现在就藏在阿登高地的某个碉堡里,正端着狙击枪瞄准了我的脑袋吧?”
一瞬间,小桌周围的气氛立刻就冷了下来,前一刻还是骄阳似火的沙漠仿佛顷刻间冰封万里,比尔莫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兰蒂卢斯却依然笑意吟吟,小桌周围的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言,桌上银壶修长的壶嘴边缘,一颗乳白色的液滴缓缓坠落,打在纯银的托盘上,溅出滴答的清响声。
“比尔莫茨你!”兰蒂卢斯的护卫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喝一声的同时迅速出手,长达一米的步枪在半秒之内从背部的黑皮枪套里卸下,被单手握紧直直指向比尔莫茨眉心。
然而步枪尚未停稳,白发紫衣的年轻人已经挡在了比尔莫茨身前,一条快腿闪电般的击中了护卫持枪的右手,骨骼清脆的悲鸣声在小桌周围的每个人耳边响起,护卫闷哼一声捂住手腕蹲下,长枪甩脱出去,旋转着飞进阳光普照的沙漠里。
这一幕清晰的出现在所有人眼里,兰蒂卢斯背后,卡勒特的千人突击队方阵毫不犹豫的卸下枪械、上膛瞄准,一千把枪栓发出整齐划一的清响,突击队员们分为三队摆出阵型,第一队匍匐、第二队半跪、第三队站立,三排黑洞洞的冲锋枪枪口汇聚成一条粗黑的直线,密密麻麻的指向比尔莫茨。千人队的传令官立正站立在枪阵中央,红黑相间的牛仔骷髅军旗在他的手中高高举起。
同一时刻,比尔莫茨身后的军事要塞仿佛活了过来,无数杆枪支从高地外围的碉堡和掩体里伸出,每一支枪口都在烈日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阿登高地有很多的防御工事和堡垒都设立在陡峭的岩壁中,兰蒂卢斯微微眯眼,望向比尔莫茨身后,金属组成的钢铁花环正在阿登高地的岩壁上缓缓盛开。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无论是枪阵还是花环,都在前一刻极致的运动中停了下来,它们保持各自的姿态一动不动,等待着最高指挥官下达最终的命令,决定它们是否会倾泻出钢铁的洪流,进而摧古拉朽的毁灭掉任何目标。
阴凉的巨伞之下,比尔莫茨神色冰冷,兰蒂卢斯微笑自若,两人不约而同的抬手,枪阵和花环一齐消退。
“下次再敢放肆,可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白发青年拍了拍鞋上的灰尘,冷眼盯着长枪护卫的眼睛,后者忍住剧痛,不屈的往回瞪去,这两名随从自始至终都在小桌旁边狠狠的对峙,仿佛根本没有经历过刚才千钧一发的惊险场面。
“好身手,果然是卧虎藏龙!”兰蒂卢斯碧绿的眸子闪闪发亮,“两次败在这样的部队手下,一点也不亏,多谢手下留情。”
“卡图,退下。”比尔莫茨冷冷开口,白发青年应了一声退回原位。
兰蒂卢斯叫起自己的护卫,一手抓住对方的右手,另一手抓住对方的小臂,忽然猛地一发力,手腕的骨骼再次爆出一声脆响,护卫咬牙忍住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因为疼痛而涨得通红。
“脱臼只是小事,我还能接回去,”兰蒂卢斯慢条斯理的开口,“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吃亏,我可不一定能帮你了。”
“我明白了。”长枪护卫向着兰蒂卢斯深鞠一躬,默默退回原位。
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长的鹰啼,比尔莫茨整了整自己的灰色西服,缓缓起身。
“时间不早了,今天的谈话非常愉快,兰蒂卢斯先生,但是很抱歉,军中还有些琐事需要我去处理,恐怕我们不能聊得更久一点了。”比尔莫茨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那么忙,连奶茶也没时间喝么?”
“我想是的,”比尔莫茨瞥了一眼兰蒂卢斯手中的茶杯,“顺便多嘴一句,用奶茶的浓香来掩盖毒药味道的做法的确很聪明,只可惜阁下错用在了我身上,趁现在还没毒发,赶紧把解药吃了吧,晚了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后遗症。”
“真是班门弄斧,阁下居然早就察觉了。”兰蒂卢斯尴尬的掏出一枚药丸塞在嘴里。
“我在成为漫游者以前是个毒药贩子,说到老本行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比尔莫茨走出了巨伞的阴影。
“那么预祝阁下的补给部队能够顺利到达,”兰蒂卢斯举杯,“我这就回营做好准备,迎接阁下的精锐部队。我想,我这辈子应该还能见阁下最后一面。”
“原来你也察觉了么。”比尔莫茨脚步一滞。
“我在卡勒特创立之初是负责谍报的参谋,动物暗号是我的专攻课题之一。”兰蒂卢斯微笑的看着比尔莫茨头顶上空盘旋的巨大飞鸟。
“有点意思,”比尔莫茨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那么战场见,兰蒂卢斯上校。”
“战场见,比尔莫茨队长。”
双方陆续的撤出场地,灼热的沙漠上留下四双长长的脚印,期间任何一方都笔直的走向自己的阵地,再也没有回头。
“队长,”名为卡图的白发青年小心翼翼的开口,“兰蒂卢斯一直引诱你喝那杯有毒的奶茶,很明显他已经对你起了杀心,为什么不让尼尔斯杀了他?尼尔斯上次能够隔着一公里打中吉赛尔的指挥台,刚才那五百米的距离他根本不在话下。”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比尔莫茨阴冷着脸,神色凝重,“我早就听说过兰蒂卢斯的手下有一名狠辣的佣兵狙击手,按理说他当时应该也在暗中埋伏狙击手瞄准了我,可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劝我喝那杯毒药呢?”
“因为他想万无一失?”
“不,”比尔莫茨摇摇头,“猎犬·兰蒂卢斯远比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要聪明,他要杀人从来只求一击必杀,绝不会做多余的步骤。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名狙击手瞄准的目标应该就是尼尔斯,他的计划应该是亲自冒险引我喝下毒药,然后那名狙击手在尼尔斯察觉出异常时一枪解决他,敌军的主帅和能够扭转战局的因素同时被抹杀,那么他这一招就是一箭双雕,阿登高地绝对会不攻自破。”
“怎么可能?”卡图满脸震惊,“先不说尼尔斯拥有万里挑一的隐蔽天赋,就算是狙击手想要在大批的敌人中找到并瞄准另一名狙击手,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当然可以!”比尔莫茨走进了己方阵地的掩体之后,猛然回头怒视着兰蒂卢斯离开的方向,再也无法掩盖声音中的忌惮之意,“观死者·伊莉格蕾,号称黎明之瞳·安祖·赛佛之下第一的狙击手!连尼尔斯那个十九岁的小屁孩都能够办到的事,她为什么不可能?”
兰蒂卢斯阴沉着脸大步走进军帐,长枪护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站立。
“浪费了大好的机会!真是失策!”兰蒂卢斯一拳砸在坚硬的桌面,顿时一道裂缝顺着他的拳头延伸开来,“比尔莫茨以前居然还是个卖毒药的!这种情报为什么我们偏偏就没有查出来!”
“叔叔,为什么不让伊莉格蕾开枪?”长枪护卫上前一步问道。
“当然不能开枪。”短暂的发泄之后兰蒂卢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缓缓摇头,“她一开枪,最多就杀死了对面的一个狙击手,虽然上次决战我承认自己太大意,让那名狙击手扭转了局面,可是只死一个尼尔斯,对阿登高地的军心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反而只会惊动比尔莫茨……你也看到了,在他的指挥下那个阿登高地简直就是一块铁壁,我们的千人队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兰蒂卢斯抬头,盯着护卫的眼睛慢慢说道,“而且只有我们俩活着,并且同时杀死比尔莫茨和尼尔斯,计划才算成功。只可惜我万万没有想到,正义·卡图,比尔莫茨连一个区区的护卫也有那么厉害的腿术,阿登高地守备队真不愧是无法地带第一的精锐部队!同时对上他们两个,连我都不敢有必胜的把握。”
护卫惭愧的低下头,“对不起,叔叔,是我太没用了。”
“不,不能怪你,麦斯。”兰蒂卢斯语气缓和的出言安慰,“你的时代还没有到来……我们的时代都还没有到来。”
兰蒂卢斯忽然挥手,指在桌上开裂的军事地图正中央,沉雄有力的声音咆哮起来,“就是这里,阿登高地!这里就是我们开创新时代的地方!比尔莫茨也好,尼尔斯也好,奥德利也好,凯利也好,卡图也好!谁敢挡我们路就杀了他们!用他们的血,来祭我们的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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