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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蓝勇这样成名高手竟然轻易地被对方打上一巴掌,不但他自己感到有点发蒙,兄长蓝智更是大为惊奇。大明尊众教徒顿时一阵欢呼,哪里料到失手散落鸡蛋,暴殄天物不算,居然出口不逊,狂妄无比,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巴掌打得好。
给蓝勇一巴掌的汉子正欲继续教训他,泰雁娜忙道:“哈米,住手!”她想,对待不懂规矩的新教徒,就是吓唬一下便可。蓝氏兄弟差点气炸了肺,甩来巴掌的不但相貌平平,还是个异域胡人,这个新帮派的教徒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兄弟二人一左一右,一起挥拳夹击使向这个哈米的胡人。
弗多炭、宁不经、甄不虞、泰雁娜立刻明白,这俩人打扮和举动皆非寻常百姓,更不可能是来新入教徒,原是来砸场子结梁子的仇家。他们疑惑不解的是大明尊行为低调,从不在江湖中与各山头、大小门派别产生过大隔阂,更谈不上有生死对头。俩人什么来头,从身手来看,可能不是善辈。
哈米高叫一声:“来得好!”拉开架势,以一对二也不为所惧。大明尊新教众皆是寻常穷苦百姓,一见有人闹事,多数人吓得躲得远远的,场子中间马上腾出大片空地。
弗多炭对着赞愿堂堂首宁不经一个眼神,宁不经会意过来,迈步走近哈米和蓝氏兄弟三人身边,不经意地在蓝氏兄弟两人肩上一搭,道:“两位兄台,并不多少的炭蛋散落了不要紧。拜火坛不适合两位,另寻大方去吧!”
蓝氏兄弟顿感肩周骨一阵剧烈之痛袭来,疼得俩人只差呼叫出口。蓝智何等聪明,心中着忙口里连连道:“我与胞弟有眼不识泰山,好汉莫怪!”拉着蓝勇,赶紧向外奔跑,好不狼狈,想不到大明尊居然深藏着这样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大明尊上下无不对宁不经此举暗自叫好,既不把对方脸皮捅破,也能让对方知难而退,这样可以使本教在江湖上减少许多麻烦,省却武林中不必要的纷争。
蓝氏兄弟一阵狂奔,担心大明尊人后悔再追杀过来。直到奔出四五坊之远,蓝智止住步伐,对蓝勇道:“贤弟切莫慌中出乱,看看你我保管的物事安好与否,切莫丢失。坏了康大人大计,那可不妙。”蓝勇赶紧伸手怀中摸了摸,喘着粗气道:“兄长,少要紧张,妥稳着呢!”蓝智道:“如此甚至好……”话还未完,二人觉得后脑壳遭受沉重一击,顿感轰地一声闷响,一起软瘫下去。
太阳偏西,快要落山时,王承昭手中挽着一位小伙伴回来,是个八九岁小姑娘。手里各自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神情大是愉悦。他推开房间之门,从怀中取出另一支,兴致勃勃地来到裴仲卿面前,道:“二叔,这支大的是您的。”
裴仲卿拍拍他的头,示意他留着吃,问道:“这位小妹妹是谁?”王承昭拉着小姑娘手道:“这叫梅儿,她是我在大街上新交结的好朋友。”说罢对她说“梅儿,这是我二叔。姓裴,快叫叔!”
小姑娘甚是眉清目秀,一双明眸很是特殊,闪亮晶采,很是可爱。她眨了眨一对大眼睛,盯着裴仲卿的脸,半响才道:“你长得好怕人,是不是坏人?”裴仲卿一听,禁不住轻轻一笑,道:“小妹妹,裴叔可不是坏人。还是大好人,不用怕!”他知道自己改装易容,不象常人面孔,表情有些生硬。
王承昭一旁道:“梅儿,二叔可好啦!”梅儿有些不踏实,口中吃着冰糖葫芦,不时打量裴仲卿几眼。
天色完全淡暗以后,回店和住店的人渐渐地多起来。凌鸷带着的一帮人,也有三三两两地回店,多数人来到花花世界的京城,不到深更半夜,不狂欢到天昏地暗,正常是不会回店。天黑不久,何不凡与矮冬瓜不放心同门麻脸客,先前一点时间回店,因其伤势未愈。刚进门,何不凡便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今儿大爷手儿晦气得紧,输得好不冤枉。”听其口气,一定是从赌场败阵下来。
矮冬瓜紧跟其身后,接着道:“大师兄,这银子输得有些邪门,料是那些西胡暗中做了手脚,特别是后来入场的那个胡人有点特别。明天再去会他一会,仔细瞧紧些,不然终就难以咽下这口气……”他们可能输得不轻,寻常些来小去赌金,这类人哪里会这般计较。裴仲卿在房间里听得奇怪,胡人在长安城中不少,胆敢走进赌场,把何不凡这样的人宰得心疼大叫,恐非一般胡人所为。
二人正在谈论赌场输赢之事,门外有人在呼唤道:“梅儿!梅儿!怎么还不回家?”原是少妇寻找贪玩的孩子,听其语气,似乎很焦急。
梅儿正是与王承昭同吃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听到母亲呼唤,亮开小嗓门儿,应声道:“妈妈,我在这儿。”拉开房门往外跑。大门外走进一位少妇,约莫二十四五,肤白身颀,甚是美貌,一双特别晶亮的眼睛与梅儿大为相似。裴仲卿猜测母女不是中土,来自异方,可能西域。大唐各地道州,尤其都城之中商贾云集,特别是来自西域各国人士比比皆是。少妇母子出现本不稀奇,使人赞叹是的这对母女异常的出色,女娃虽幼,但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少妇轻盈地跨进门来,整个店堂顿觉一亮,何不凡及其师弟矮冬瓜立刻停止赌场话题,两人四只眼死死盯着这个美貌少妇,上一眼下一眼地直打量。少妇看见梅儿,脸上顿露喜色,紧走几步,上前一把搂起孩子不停地亲吻,口中娇嗔道:“乖宝宝,跑得这么远,累死妈妈,吓死妈妈了!”惊喜、疼爱和欢愉之情溢于言表。
何不凡上前一步,肆无忌惮围着少妇转了一圈,口中咂咂称奇,神情甚是轻薄,调笑道:“小娘子,如何这般美艳?”他平日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言行哪有什么顾忌。
少妇忱于母女对话,没有注意面前这个陌生汉子的表情,听到有人夸她美貌,很是高兴,道:“谢谢这位爷!”朝着何不凡嫣然一笑,说不出的妩媚。古有褒姒一笑失天下,大凡美人之笑皆具魅力。美艳出众的少妇投来一笑,何不凡顿时神情呆迟,站在一侧跟着傻笑。矮冬瓜见大师兄笑得不正常,伸出一脚狠狠地踩他一下。
何不凡惊醒过来,走近一步,站到少妇身旁,伸手便向她俏丽脸庞摸去。店堂众旅客吓了一跳,哪里见过如此明目张胆调戏和轻薄女人。
少妇身子轻盈地往旁一闪,随手推了一下何不凡胳膊,脸上仍在娇笑,道:“这位爷好没正经。”她躲闪轻快,推拦得力,何不凡一手摸空,不经意间差点带倒。何不凡丑态一出,惹得大伙轰堂大笑。
此刻何不凡哪里在意这些,口中依然调笑道:“小娘子,大美人,大爷我与你做朋友,如何?”这句话已经十分浪荡和无耻,与卖笑一类的无良女子调笑全然没有区别。许多人听得很不顺耳,甚至很是气愤,暗道:“皇城之中,竟然如此调戏良家女子,当真色胆包天!”多数住店之人见何不凡、矮冬瓜一副凶神恶煞敢怒不敢言。
不料这个美妇非中土唐人,虽住在长安,似乎不完全知道东方礼俗一般,听得有人夸她漂亮,还欲与她交朋友,与她一起玩玩,更是非常高兴,笑道:“小女子泰雁娜东市开酒馆,小小经济营生,恭候你这位爷光临!”她倒是很有心计。矮冬瓜一旁急急忙忙应允,道:“是,是的,泰美人店府,辽水三杰一定要去光临惠顾……”何不凡更是听得痴痴迷迷,望着她的一张俏脸,两脚早已迈不开步子。辽水三丑一帮人与蓝氏兄弟都是一路货色,内心极为龌龊和淫邪。
梅儿见到母亲也很高兴,举着冰糖葫芦,道:“妈妈,这是小哥哥给我买的!”她为新结识小伙伴并能有好东西吃而开心。少妇道:“哪个小哥哥?”梅儿用手一指,道:“在这儿呢!”拉着少妇的手推开裴仲卿房间。
裴仲卿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没料到主仆二人如此轻而易举地暴露在对手面前。对方一旦发难,院中尚有山南五虎势必惊动,加之其他对头也将陆续归来,不但不能保全这对无辜母女安全,更难使幼主逃脱凶险,冷汗禁不住从他的背后直冒。至于自己的安危,他全然不在心上。
何不凡与矮冬瓜正在痴迷地傻盯着面前美艳少妇,一时竟没有注意到孩子口中说些什么,对其他人更是视而不见。少妇上前亲了王承昭一下,道:“多谢小哥哥!”并与裴仲卿点头示意了一下,掉转身子飘然走向客店院门,何不凡和三师弟矮冬瓜等人贼眼马上跟着泰雁娜向外移动。
泰雁娜母女还没走出大门,外面“咚、咚、咚……”急急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走在前面的一人大声道:“真是奇怪,河北蓝智、蓝勇兄弟刚才还好端端的出去玩耍,不到半日时光怎么都死了?”说话之人正是海鸟派掌门阮浙东。
这一声惊叫,不亚于睛空陡起一个炸雷,何不凡师兄弟的目光立刻从美貌少妇身上移开,惊愕万分地转向阮浙东。凌鸷与其四个胞弟凌鹫、凌鹪、凌鹤、凌鹏从各自客房之中鱼贯而出,直奔前厅店堂。凌鸷急步走在最前面,抢先道:“蓝氏双雄是怎么死的?”此时他是头人,当然心中焦急。
阮浙东胀着紫黑色的老脸,双手往胸前一摊,满腹狐疑地反问道:“蓝氏双雄怎么死的,海鸟派如何知道?刚才经过宣阳坊北侧菩萨寺,一群闲人正在议论,说既没见打闹斗殴,也没有听到呼叫救命,更没有看见刀棍之伤,坊院墙角边怎么就好端端地躺着两个大汉尸身。阮某一听奇怪,打听死者二人模样,不是蓝氏兄弟是谁?”
山南五雄中老二凌鹫生性暴糙,急切地道:“阮掌门,如何不将蓝氏双雄的尸体带回?”他兄长受白峰桤之托临时统带众人,出了岔子死了人,死者的尸体也未能收回来,日后白峰桤问起只怕不好交待。凌老二忍不住出口相问,语气中明显带着责备。何不凡顿时阴阳怪气起来,一旁讥笑道:“阮掌门不念同道,定有其道理!”他与阮浙东素来不睦,得到机会哪肯错过。
阮浙东冷笑了一声,道:“真是一个在白天做梦,一个赌场输昏了头。阮某经过菩萨寺时,那蓝氏二人熊尸已被官府运走了!”他先嘲笑凌家五兄弟半日不曾迈出客店一步,后又讥讽何不凡赌场无能,更怨蓝氏兄弟无能,把二人死体说成熊尸,大为蔑视。他也深知其中要害,终就要洗清涮白,以防日后白峰桤真的追查他不念同道,那就麻烦了。
何不凡、凌鸷正欲与他争执,身后传来有气无力地一声:“真是糟糕得紧!”众人回头一看,却是辽水二丑麻脸客。他在西域驿道上被裴仲卿重击成伤,折断一条胳膊,仍未痊愈,说起话来显得很吃力。有人用鼻子嗤了一声“哼!”而后道:“死了同道,岂有好运来临而不糟糕的?”麻脸客吧叹了一口气,道:“唉!糟糕远不止于此。”
凌鸷行走江湖有些见识,一听忙道:“久闻辽水白二侠智媲诸葛,能否指点一二?”麻脸客叫白玉虎,在辽水三丑中最为阻险。凌鸷如此一问,众人顿时都闭住了口,听他白乎些啥。
白玉虎慢条斯理地道:“鄙人小孔明也用不着凌大财主面谀而背毁。只不过白某倒要请教你:蓝氏兄弟受康大人之托,在做些什么要紧的事?倘若他兄弟身上带有什么物事被官府搜查去了,凌老大你看后果会将如何?”凌鸷称他为智媲诸葛确是临时面谀之语,没有料到他还找到了感觉,竟然当众自我秀起外号“小孔明”,凌鸷等人心中暗笑。
蓝智蓝勇探查各道州府的城池防备,暗中密制成书成图,这个差使非同小可,日后为安禄山谋反起事做准备。众人被麻脸客一问,先是一愣,接着一起失声道:“哎哟,当真是糟糕之至,如何是好?”大家一齐盯住麻脸客,盼望他继续往下说。
白玉虎道:“要紧的是迅捷查清蓝氏兄弟身上物事到底怎么样,切莫坏了康大人的大计。”此言正是切中要害,他说完步子蹒跚、摇摇摆摆地回到自己客房。有人立即附和:“小孔明说得果然不差!”“赶紧想办法查一查蓝氏兄弟的物事,切莫大意失荆州!”“大家还是小心为好,不然都要跟着糟糕,受到连累……”他们这一叫喊,倒似麻脸客一般有先见之明了,人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不安和恐惧。
统带众人的凌鸷更是感到事态严重,思忖了好大一会儿,道:“众兄弟千万不要乱了阵脚,否则仇家和对手更会乘虚而入!”他不愧久跑江湖,处理突变慌而不乱。白峰桤委他以重任,也算是有些眼光。
何不凡一听,顿时大声斥责,道:“去!去!去!他奶奶的找上门来了,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场,岂不比乌龟缩着头强?”他知道凌鸷的每一句话都有些见地,但瞧着凌鸷五兄弟平日里唯利是图,狗眼看人低,瞧着很不顺眼,忍不住要出口相抵触。
凌鸷阴沉着脸,道:“今晚大伙齐去报与白总管,请他老人家示下!”然后手一挥,与其四兄弟重又回返自己客房。凌鸷并不与自己斗嘴,何不凡甚感无趣,与众人一起闷闷不乐地各自回房。不长时间,他们的房间里便传出喝酒猜拳行令之声,一浪高似一浪。死了河北蓝氏兄弟,对他们来说哪里能长时间放在心上。
裴仲卿甚感纳闷,心中也觉得蓝氏兄弟死得奇异,绝对不是正常现象。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料理蓝氏兄弟而又不露半点痕迹,功夫可谓不可思量。他既为少了两个对手而高兴,同时又为蓝氏兄弟身上密藏的各道城池秘图下落不明而担忧,万一落在白峰桤一伙人手中定然后患无穷。心道:“既然碰上了这件事,少不得查探一番,免得祸国殃民!”
在客房里与王承昭悄悄用过晚餐,裴仲卿携手王承昭不动声色地走出客栈,他当然不敢把小主人独自留在客店。在这豺狼成群之地,哪怕是一时半刻,也会有说不出的凶险。
大街上转了两圈,裴仲卿依然没有发觉一个稳妥之处,能把王承昭安置下来。转进几条街道,前面灯火忽然辉煌起来,人来车往也较他处多了不少。喧哗声,吆喝声,阵阵传来,甚是热闹。主仆二人信步走了进去,不长时间便明白过来,这里正是繁华的东市。京城有两个特别繁华地段,便是东西市。东市属万年县,西市在长安县。两市相距不远,都是商贾云集、官宦百姓经常光顾游玩的好去处。虽然夜幕已深,这里依然灯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
主仆二人在一家酒店门前停住了脚步,裴仲卿有点徘徊不决。他本来甚是豪饮,如今肩上责任过于沉重,如何还敢贪杯。长安城中到处都有沽酒之处,今晚身置酒香之中,早已引起他的酒瘾。加之苦闷无绪日久,使得他情不自禁地在这家酒馆门前驻足。
叹了一口气,裴仲卿正欲牵着王承昭的小手离开,酒家已经迎了出来,招呼道:“客官,请小店雅堂上座!”招呼他们竟是一位女子,不但非常动听,而且特别耳熟。王承昭瞅得迅捷,马上认出她来,竟是新结识的小伙伴梅儿的妈妈,真是非常的开心和意外,他恭恭敬敬地上前叫了一声:“阿姨!”
裴仲卿和梅儿母亲都大感意外。泰雁娜见到王承昭异常高兴,一把搂住了他,亲吻一下,热情地把二人让进了店中。今日大明尊接纳新教徒,泰雁娜身为堂首,要务缠绕,使得女儿走失太远,更使她很是紧张。长安虽是繁华,人流熙熙攘攘,却是龙蛇杂混,走失孩子自是异常凶险。没料到梅儿被王承昭带领着,两个孩子玩得很友好很开心。
泰雁娜走进卧室,把女儿叫醒。梅儿睁开惺松睡眼,马上认出小哥哥王承昭,顿时欢呼起来,两小孩小手一拉,好不开心。王承昭更是高兴异常,这些年流离失所,笑容鲜少,和其年龄极不相称。能与自己一样天真无邪的小伙伴一起玩耍,还算是头一遭儿。
不一会儿,泰雁娜安排好店中伙计将酒菜碗筷摆好,亲自为裴仲卿把盏酌酒。她在东市营生,为大明尊布棋,酒馆可作教中联络之处,正道营生,尚能给教中增加一些财源。商贾生意,对许多波斯男男女女而言熟巧不过,收益颇丰。大明尊接济新教徒,泰雁娜酒馆营收实在出力不少。
泰雁娜落落大方,裴仲卿感到惊讶,哪有中土女子扭扭捏捏之态。她曾嫁汉人,生下女儿不久丈夫便已去世。后结识新友蜜交,乃是乡党哈米,二人已有相好之意。东土女子藏匿深闺内庭,见上一面尚且不易,眼前少妇令他视听大开。相形之下,他倒显得拘谨起来,只是淡淡地说起与王承昭的主仆关系。
王承昭与梅儿一旁相戏无猜,裴仲卿心中一动,道:“小可欲去访友,欲将小主人寄住贵店一宿,明日清晨再来带走。不知方便是否?不过酬银是少不得的。”眼下在此寄托王承昭安置最好不过。
泰雁娜道笑道:“若谈银子,便生疏了两个孩子关系。二爷若是有事深夜要办,尽可放心。如果明日早餐有所不便,也只管来小店,定然准备周到!”裴仲卿见如此爽快,招来王承昭交待几句。王承昭听说今晚寄宿在这里,顿时高兴起来,裴仲卿起身与泰雁娜拱手告别。
走到大街,一阵凉风拂来,裴仲卿长长地轻吁了一口气。辨别了方向,绕过几条巷道,向西奔去。时间不长,来到一座寺院外面。正是阮浙东所言的宣阳坊北边,对面是平康坊,菩萨寺就在这里,蓝智蓝勇二人就是在此意外丧命。裴仲卿想从此处着手,暗自查探一番,希望能有蛛丝马迹或被发现。
寺院规模不小,前前后后有许多禅房。裴仲卿从东南院墙翻越而进,向前面一处灯火悄悄移步。近处一看,原来此处是寺院火房,两个小沙弥正在收拾锅碗盆勺。夜色已经很深,小沙弥还在辛苦,定是寺院里在做什么大型法事。
刚欲离开这里,就听一小沙弥道:“慧悟,你说怪不怪,听说那两具死尸竟被宰相府差人从万年县讨走了?”一个被称为慧悟的小沙弥道:“慧思师兄,你说清楚些,哪个宰相府去讨那两具死尸,有什么用?”慧思小声道:“当然是住在本坊的李府。听说这个奸相府中丢了什么东西,讨回死尸去要亲自查办这个案子。这不,黄昏时相府的差人还来本寺进出好多次,本寺主持大是反感。”
李林甫为相已有多年,为人奸诈凶狠,时人评说他口有蜜腹有剑,连寺中小沙弥都在暗中称他为奸相,可见他的恶名到底有多臭,影响有多大,更不用说是多么的有恃无恐。
慧悟压低嗓子骂道:“他屡起大狱,陷害多少忠良,将来定然不得好死!只是这次案子,千万不要把本寺牵累进去,方为大吉。阿弥陀佛!”菩萨寺与李林甫相府毗邻,包括寺中的小沙弥在内,对院墙那边的相府事儿常常比他人要知晓得多些,对李林甫的阻险残毒心肠更是再清楚不过。
慧思突然叱咤道:“师弟,你动作快一点好不好?已经是什么时辰了,不想早点收拾完毕好去安息吗?”慧悟忙陪笑道:“师兄说得不差。切莫说漏了嘴,须防祸从口出!”两个小沙弥不再谈论,急急忙忙收拾厨房。裴仲卿见他二人倒有自知之明,心中一笑。本欲吓唬一下他们,又怕真的吓坏二人,便悄无声息地退离而去。
李林甫权倾朝野,相府更是气派宏伟,在平康坊占地最大,穿过菩萨寺便来到相府。裴仲卿在相府大院周围转了三圈,最后从西围墙翻身入内。宰相府虽非皇宫禁地,却也是庭院重重,防范甚严。这里非同寻常之处,裴仲卿每次移步之前,总是定神察看片刻才轻轻向前。
翻过两道里院,拐过几处墙角,前面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手里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一个手里托着盘子在后。盘子里放着茶壶和点心,原是宰相府的丫头。裴仲卿心想:“半夜三更谁还会喝茶吃点心?且跟在后面看看再说。”
来到一间灯火通明、颇见气派的门前,两个丫环脚步轻轻停下。里面一人喝道:“谁?”裴仲卿大吃一惊,以为被人发现,连忙将身子轻轻地往暗处隐了隐。只听“晃当”一声门响,屋内闪出一人,手中握着一柄单刀。刚要举起,看见面前是两位相府送来茶水点心的丫头,便“当啷”一声将刀入鞘。还不放心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没见异常,这才转身回到屋里。
两个丫头在相府也算是见过世面,却也被吓得双脚直打哆嗦,差点闪失手中东西。只听屋里一人朗声笑道:“刘将军,老夫相府难道还有胆大之徒敢于偷偷进来不成?”使刀那人上前躬身,道:“倒是小将骆谷多疑,让相爷坐笑。”被称为刘骆谷的使刀汉子特别机敏,可见也是个不凡的角色。裴仲卿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当朝红得发紫、炙手可热的李林甫,竟然就在这栋院子里,而且还被他碰上了。他把拳头攥得紧紧的,恨不能一步飞跃过去,直取奸相狗命。
李林甫将头一转,对身边一人道:“去把那两具无名尸体抬来,让刘将军瞧瞧。若是刘府中人,便请刘将军领回去处理……”他脸面侧转过来,裴仲卿瞧得清清楚楚,李林甫长相倒也慈善,脸上始终微笑着,不似阴森恶人。裴仲卿暗道:老贼为人很亲和,谦谦有礼,实在不明白为何与王大人作对?
刘骆谷赶紧上前,道:“多谢宰相大人!”
屋内走出去一人,时间不长,他便引着两个狱卒进来。三人肩上都扛着一个袋子。裴三暗自纳闷:“蓝智蓝勇怎么分装在三只袋子里了?”但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真是奸得不动声色,果然是个厉害的对象。李林甫道:“打开请刘将军看看。”三人立刻将袋子口解开,露出三具尸体来。刘骆谷上前翻动了一下子,然后道:“秉宰相大人,这两具是小将府中的下人。另一具不是。”他虽知李林甫与自己使心计,却不挑明,暗想这点破伎还能为难倒本将军不成。这时,一个狱卒从蓝智身上取出一个长卷物事来,道:“相爷,这里有一卷东西!”
李林甫一听,道一声:“噢!呈上来。”裴仲卿暗道:“这不是各道的城池密图又是什么?幸为奸相所得,不然落到狗贼安禄山手中,定是大有后患!”奸相虽然可恶,但终就是朝廷命官。刘骆谷跨前一步,从狱卒手里将卷筒接了过去。他一边向李林甫身边慢慢移步,一边用手掂了掂。裴仲卿对刘骆谷装模作样甚感奇怪,心中同时在想他是何许人也,竟敢半夜三更来相府讨要蓝氏兄弟死尸,意欲何为?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却听房顶上“嘎吧”一声轻响,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影飞下,翻身进屋。如风似影一般,瞬刻之间闪到屋子正中,一伸掌径直向李林甫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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