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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立刻如五雷轰顶,惊得明帝呆坐在桌案前。太子宾天,此等大事断然没人敢谎报,明帝刚才一直在感念犀牛的骨肉之情,意犹未尽之时竟听到自己的骨肉却已人鬼殊途,而且,这不光是父子之情,更是大乾国的皇储,国家的根本!杂通也变得脸色阴沉起来,一是为太子宾天的消息感到震惊,二是怕明帝受了刺激,连忙拿一把羽扇轻轻为明帝扇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明帝呆了半晌,方才问那来人:“快细细说来,太子早上还生龙活虎,出了什么变故?”那人低着头说:“太子晚间去三殿下府中探视,三殿下留太子酒宴,席中不知发生什么变故,太子便……”明帝恢复了冷静,才想起来问:“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此事?”那人说:“小人是郭宰相府中管家,是受我家主人之命来此密报。出了变故,三殿下秘密派人来请郭宰相过府商议,小人陪着同去,本来在外堂下等候,忽然见我家主人跑来,要小人来密报此事,不给旁人知道,小人这才骑马连夜赶来。”明帝听了此话,心里彻底没了希望,就吩咐那人下去,不许透露消息,然后传令明早五更回程,不再巡猎。
第二天太阳刚露一点头,露水还没有散尽,明帝的车仗就离开西林园返回恒京,大小随员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无从打听,但都知道事态重大,不然明帝不可能结束巡猎,路上自然没有人敢说笑,更没人敢提祥瑞一事。到了恒京城下,郭行毓早已和留守的众臣在门外迎接,明帝立刻传郭行毓到车仗里进见。郭行毓在车外行了礼,登上龙辇,小太监们遮上帘布,便纷纷退开。
问了一番话,明帝才知道昨夜太子去河阳王府中探病,邢均崇也正感觉身子舒服了许多,就留太子在府中晚宴,谁想筵席之上,太子突然浑身僵直死了过去,任凭人如何呼唤推拿,也无法醒来,等到太医赶到,早就鼻息全无,已成僵尸一具。遇此大事,邢均崇不敢耽搁,连忙封闭府邸,不让任何人出入,又派心腹之人去宰相府,请郭行毓过来商量。郭行毓到了河阳王府,听得此事也大吃一惊,发现太子确实已死去多时,便和邢均崇商议,立刻派人报知明帝,因此郭行毓才派跟来的管家星夜赶往西林园。
明帝听完,就只问了郭行毓一句:“郭爱卿,太子之死,可与河阳王无关?”郭行毓听了,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对答,若是说无关,那就是太子暴毙,正合了外界传说的“太子有疾”,在明帝面前,万万没人敢提;若说是有关,又等于害了河阳王,况且,无论如何说法,郭行毓自己心里都没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怎敢随口乱答,只得说:“事发突然,为臣也不知端的,还望圣上明断!”明帝也不说话,他如何明断?而且这个疑问只能在车仗里悄悄地问。
不多时,郭行毓从龙辇中退了出来,传明帝口谕,要河阳王邢均崇车仗内答话。邢均崇的病本来有所好转,可突然遇到这种变故,又急又痛,眼见得形容疲惫,说不出的凄惨,急赶几步走进车仗,看到明帝的脸,居然是面无表情,只淡淡地问:“昨夜发生了何事?”众大臣见明帝先传郭行毓,又传邢均崇,却许久没见太子!不过事关重大,没人敢胡乱议论,索性装个哑巴,静等结果。不多时,邢均崇也从车仗中退了出来,明帝命收起遮布,起驾回宫。
当天下午,司徒琼正在恒京城内寻访古迹,隐约听得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原来是大内传出消息,说是太子宾天。这等事断然没人敢乱传谣言,司徒琼也没在意,找了家茶馆坐下,叫了壶茶喝。不多久,两位干办模样的公人也进了茶馆,在他身后一张桌子上坐下,也叫了茶喝。
就听一个公人说:“张老弟,你说这大内发布的消息只说太子宾天,却没给因由,究竟是怎么回事?”另人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从常理上看,河阳王害死太子是基本不可能的,就算想干这事,也不能在自己府里。”“就是,这不是授人以柄吗?不过这么一想,又好象有其他皇子是否参与其中,来个一箭双雕?”“哈哈,王老兄越来越聪明,有些事知道也说不得,更何况你我是瞎猜,估计里外都要乱一阵,这时候要话到嘴边留三分,别给自己触了霉头,来,喝茶喝茶。”司徒琼听着二人的话,心里暗暗琢磨,这太子一去,又是在邢均崇府中,如果真的因此把邢均崇也拉下马,那恐怕最为得利的就是四皇子邢均宇了。司徒琼来京城住了几天,本打算去国子监拜见邢皆,可突然遇到这事,似乎不是个好由头,索性再等上一段。
明帝回到宫里,一边安排人手加紧查证,一边安排太子的丧礼。从明帝对儿子的了解,也不相信邢均崇会做出什么对太子不利的事来,虽说太子一去,邢均崇就成了嫡子中最长的一个,可他怎么也不会笨到在自己府里做这种险事。当然,若真是兵行险着,也往往是以人们按常理不会去想的方法去行事,这么一想,明帝心里也有些打鼓。可是,在龙辇里和邢均崇的一番对话,却让他总觉得没这个可能。那么,太子到底有没有皇族中那怪病?明帝是知道的,只是,真有那么巧吗?外面的议论,明帝也想到了,倘若真是邢均宇也牵扯在里面,那可就更加可叹了,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看来在自己都准备禅位的当口上,有些人按捺不住了。
明帝自己不好说这些话,只着刑部明面上照例问询,暗地里加紧盘查,务要查个水落石出。刑部尚书纪岳,刑部侍郎常玄用丝毫不敢怠慢,日夜里不休不眠,生怕有半点闪失,他们都知道,无论结果怎样,他们肯定都落不到好处,真是名副其实的苦差。
消息很快也从恒京传到各地州府,在路上的邢均傲也得知此事,此刻他还未走出中州地界,本想赶回去,却又怕明帝不徇私情,只得暗暗垂泪,遥祭太子一场,便继续朝逢州赶路。李朝未已经赶到了济岸湖畔,在这里他要改走水路,一路向南,直达统洲。李朝未在河边码头问了问,却没有船直达统洲,不过各段路程都有船到,只需换上几班船也是一样。
济岸湖是南方有名的大湖,数百里的水泊一望无边,此时正是秋季,水里的芦苇便如同麦浪一样随风起伏,李朝未站在船上,对着美景赞不绝口,旁边的几位客商和他攀谈,一人说:“小哥若是夏季走这水路,景色更胜一筹,看不到边的荷叶,数不尽的莲花。”又一人说:“不论冬夏,到了黄昏,看那夕阳照在水面,波光层层映到四方,更是让人忍不住多看”李朝未就问他们,要多少日能到统洲,客商们说:“若是不耽搁在路上,只走水路,日夜都在船上,只要半个月就可到统洲”李朝未算了算,看来自己这盘缠还很富裕,只是日夜都在船上不知自己能否习惯。
就按照既定的路线,李朝未一路船行,出了济岸湖,转入鸣帆河,又到了仙湖,传说这湖中常有仙子出现,若是有缘之人,还会被仙子邀去宴饮,李朝未顺顺利利地过了仙湖,看来是没有福缘。这船只送到仙湖边上,如果继续走焕河去统洲,还要再换船乘,李朝未一算,再有个五日,必定能到统洲,算算盘缠还多,就在码头后的小镇上,找个酒家犒劳自己一番。
李朝未骑了马,慢慢地朝镇子里面走,这马坐了好多天的船,到了平地上,自然也是兴高采烈,不多时,就见远处各色酒旗迎风飘荡,好大一处酒家。到了近前,小二牵过马,引着李朝未进去,李朝未提着包袱,问小二道:“可还有雅间?”小二忙答到:“最好的雅间就在楼上,开窗能看到远处的湖光山色,还可邀仙子来同饮。”李朝未笑笑,跟着小二上了楼,拐进了雅间,挑主位坐了,小二开了窗,外面景色果然如他说的一般美妙。
小二就问:“客官是独自一人,还是请了高朋?”李朝未掏出一块碎银,扔到小二手里:“若是独饮,可有什么好茶?”“客官问着了,我们这镇上出的小叶莲峰正要一个人慢慢细品才有味道。”李朝未点了点头,小二就铺开菜单,下楼去倒茶。
李朝未看好了几样别处不常见的菜,就坐在桌上,朝窗外看去,只见远处湖面之上船来船往,却掩不住碧波千顷。不多时,小二端了茶上来,一边侍候李朝未喝茶,一边记下菜肴。看小二都记下了,李朝未又问,“贵店可还有什么不常见的美味?”小二听这么说,就答道:“本店是这里远近驰名的百年老店,自然有压箱底的功夫,不怕客官说我夸口,有几样客官肯定在别处没见过!”“哦?”“先说这第一道,叫翠蒸斑纹蟹,用的是茶苗果的绿萼,蒸这湖里的斑纹蟹,既不跑了蟹的鲜香,又化进了茶苗果的甜淡,让你分不清是蟹肉的味道,还是那绿萼的味道。”
“哦?果有如此神奇,可菜单上怎么不见?”李朝未听小二这么一说,来了兴致,“客官不知,这绿萼不常得到,又用不得干的,不是一年四季都有,所以菜单上不曾写,只是最近柜上有了,我才跟客官提起。客官今日来,也正是巧,这绿萼存不住许久,恐怕再过几天就没了香气,想吃这翠蒸斑纹蟹也没有了。”李朝未笑笑,“那就来两只蟹,可还有别的?”
“第二样也得说客官赶上了时候,叫花爆紫莲鱼”“怎么说赶上了时候?”“这紫莲鱼是仙湖中特有,传说是湖中仙子养着的,一年半载也就有渔人捕得到一两条,若离了湖,养不上三天。这鱼一死,马上浑身消散,不到半个时辰就融到水里,再无踪影,你说奇不奇?”李朝未听了,觉得有趣,“按你这么说,可是柜上正好也有,才说我赶上了时候?”“正是!客官可真是有福缘之人,不知可看过湖里的仙子?”“呵呵,小二说笑了,待吃了仙子的鱼,她自然来寻我,也来一条吧!”小二喜孜孜地记下来。就这样一来一去,小二又说出几样稀罕的菜肴,李朝未兴致正好,就都点了下来,又要了一壶好酒,自己一个人在酒楼里大饱口福。
等到酒菜已毕,便唤小二上来结账,还夸小二道:“你们店里这几道菜确实神奇,在别处却真没……”李朝未的话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的手也停住了,小二正满脸欢喜候在一旁,见李朝未不说话了,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见桌上的托盘里用金丝锦布托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菜目明细,最下面的总账是四十两!李朝未就问:“小二,你这账可算错了?”小二忙说:“不瞒客官,因你后点的几道菜都是平日难得,价钱自然不菲,我们这店里可从来都不敢欺瞒客人……”李朝未想了想,也觉有理,虽说这菜贵了些,但也是物有所值,若依他平日性格,多问一句也就罢了,可现今,他丢了一包银子,怕是付不起这账单了。
李朝未在包袱里摸了摸,把剩下的大银掏出,只剩一块官制十两,和两块官制五两,身上的碎银算一算,尚有不到三两,小二也不知如何是好,看李朝未的装束,倒象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没成想他多点了几道好菜,银子竟不够了。“小二,可叫你家主人上来。”李朝未又倒了一杯酒,吩咐小二去了,小二忙答声:“我这就去,客官稍坐”李朝未听小二在这个“坐”字上放了重音,心里有些不快,就好象小二让他坐在这里,不要逃遁一般。
一杯酒没喝完,店主就带着小二从楼梯上一路跑了上来,给李朝未先施了个礼,然后问:“客官有何吩咐?”李朝未心里笑笑,只怕等下你要吩咐我才是。李朝未跟店主说了一番,问能不能赊账,店主好生为难,本来也没人认识李朝未,若是跑了哪里找去?店主就编了个谎说:“客官莫怪,小人本也是帮别人看店,若是赊了账,将来财主找我是问,确实担待不起”李朝未也无法,回恒京取银子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此地离统洲还算近,莫不如派人去林世伯那里借些银子,但就怕无凭无据,林家如何肯借,况且与林家人多年未曾见面,尚未见人就先借钱,他这女婿日后可就脸上无光了。
就在李朝未想主意的这会儿,楼下又上来几个伙计,一个个脸上带着怒气,看着架势,店主“礼”过之后,该是这些人来动“兵”了。看了这情景,李朝未好不尴尬,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一个性急的伙计说:“哪里来的骗子,快拉他去见官!”店主连忙骂了一句,让他闭嘴。李朝未无法,只得说:“在下今日实在是身上没有现银,不过楼下还有好马一匹,也值个上百两银子,可否抵在账上?等我回头有了银子,连本带利付清,再把马领走。”
店主和伙计们商量了一下,还是不依,一是他们这店里用不上这等好马,二是也不知那马到底值多少银子,商量来商量去,只同意让李朝未把马卖了,换了银子来顶账。李朝未无奈,只得先交出身上的现银,又跟着伙计牵了马,在楼下沿街叫买。可这南方本来是水路纵横,行走多靠船行,一般的客商往来都不便骑马,李朝未在街边站了许久,也不见有个来问价的,身边跟着的几个伙计也没什么好脸色。
李朝未就问那几个伙计,附近可有当铺,一个伙计说:“有倒是有,只是人家不收活物。”看李朝未也没别的办法,几个伙计只得带他牵着马来到了当铺。当铺里掌柜的看一群伙计拥着这么一个人,心下也明白了三分,盘算好了要趁火打劫,狠命地往下压价钱,可一看李朝未要当的是马,就犹豫了起来。
这马看起来膘肥体壮,鬃毛闪亮,可毕竟是个活物,不容易摆布,有心不接这活,却又放不下这明摆着的便宜,就拿话试李朝未:“不知客官这马,要当多少银子?”李朝未说:“当一百两纹银!”那掌柜的点了点头,围着马转了转,又摇了摇头,挑出了些毛病,正在想如何挑起话头,却听李朝未说:“八十两!”掌柜的又不说话,依旧在看,李朝未又说:“六十两,可不能再低了,这马买的时候花了一百六十两,我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定叫人来赎!”掌柜的这时才说:“客官要六十两也是公道,只是我这小店里摆布不小这么大个活物,若接下来,得另租个地方放置,再说这日后还要有人伺弄喂养,好马总得配着好料,每日下来花费又不少,若是客官路途上耽搁了,养得日久,恐怕我这小店吃不消啊”伙计们也都盼着快点了事,你一言我一语都帮着掌柜的说话,李朝未无法,只得再让二十两,于是掌柜的写好当票,支出四十两纹银,让李朝未带回酒楼销账。
有了银子,伙计们便不敢再风言风语,乖乖地跟着李朝未回来。那店主见没了马,知道必定得了银子回来,也满面堆笑,还给李朝未泡了杯好茶,又连声说:“客官见谅,我这也是照看着别人的生意,担待不起,以后还指望着客官常来照顾。”李朝未把四十两纹银放在茶桌上,摸摸包袱里的东西,自从上次丢了银子,他也谨慎了许多。给林世伯的书札都在,陲梁王赠的宝珠也在,破军存天剑一直挂在李朝未马上,现在卖了马,就挂在腰上。“你这店里的酒菜确实有功力,只是这人么……”李朝未一边喝茶,一边吐出这么一句,店主连忙道歉不已,又叫伙计们一起来赔不是。
李朝未也不跟他们多计较,把原来押在柜上的官银要了回来,在桌上留下当铺开出的四十两,挎好了剑,背起包袱,走出了酒楼。这时才回头看下招牌,只见门上一块横匾写着三个大字:瞻仙楼。临来镇上的时候,李朝未已经问好了开船的时辰,这会儿正好在码头赶上了去统洲的船,没了马,倒省了些船钱,他却不知,此时在贺州的刘承宗,正得了一匹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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