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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明帝出猎,车仗浩浩荡荡离了恒京,直奔西林园而去。沿途上了除了禁军护卫,近卫右营的军士也纷纷出动,把西林园附近的闲杂人等都清理一空。西林园前早已搭下行帐,礼部尚书孔厉和一些官员早已等在这里,等明帝车驾一到,赶快出迎,近卫右营的马步兵都统使冯常进也随在队中。明帝下了龙辇,由杂通太监半扶着,受了百官的拜礼,便走入行帐更衣。冯常进手下的精兵也都由行帐附近撤了下来,把侍卫之职转交给宇文天钧带来的龙禁卫。宇文天钧,官拜殿前检点,龙禁卫统领,负责皇宫内院的守护之职,他原是纵横门里的高手,为地方官员举荐,遴选为皇帝的贴身侍卫。虽然是殿前检点,龙禁卫的各项杂事他并不常管,都交给殿前统领何诸,对宇文天钧来说,只要保证皇帝无虞,其他的一概不管。江湖中人,本也不愿为宫中例制所限,只是纵横门派年轻高手入京伴君是定例,做为这一代中的翘楚,宇文天钧想躲都躲不掉。
龙禁卫都穿着猎装软甲,护卫在行帐周围,宇文天钧也和冯常进寒暄了几句。很快,明帝也换上了猎装,由龙禁卫牵过了马,一跃而上。杂通太监连连劝阻:“圣上可慢着点,怕这马承不动龙体”,明帝笑了笑,说:“朕这身子骨还硬朗得很,想当年先帝年逾花甲,也是纵身上马,只盼着后世子孙,别因长在深宫内院,只习文不修武。你们几个,可牢记着朕这话!”诸皇子们连忙低首应答。来随明帝巡猎的,只有邢均宇、邢均锵、邢均肃和邢均义,太子邢均能和宰相郭行毓留在恒京镇国,三皇子邢均崇突然染病,就留在恒京,七皇子邢均傲,此刻正在朝逢州赶路。
军士们已经围了西林园的南北两边,明帝一行从东向西开始狩猎,只留下西面给百兽一个逃脱的去路。这林园中照例是没什么猛兽,能伤了人的也不过是野猪饿狼一类,至于兔鹿獐狐,更是早被吓得惊魂乱串,慌不择径。明帝开弓放箭,也射到几只獐兔,还有天上的飞鸟。看到自己力气准头都不错,明帝大感欣慰,百官自然是高帽不断,反正拍一拍哄得皇帝更高兴。快到午时,明帝回行帐中用膳,传令下去,让诸皇子和百官用过饭后也去狩猎,活动活动筋骨。一个心腹悄悄走到冯常进耳边问道:“都统大人,那笼里的虎,还要放出来吗?”冯常进也预备下了几头猛兽,打算看看情况再说,如果皇帝还有兴致,就放出来遛遛,让皇帝射头猛兽,高兴高兴,不过看到明帝已经回行帐,索性等明天再说。他微微摇了摇头,那心腹就退下去了。
众皇子和大臣们也都上马带箭,领着侍卫去大显身手,一些年老的大臣就不去凑这个热闹,在帐篷里好好休息,躲开了尘土飞扬,却避不了人喊马嘶声声入耳。邢均宇和邢均肃关系比其他皇子更近一些,两个人就一起去。邢均锵素有膂力,开得动硬弓,专往密林深处找些体格壮硕的走兽。邢均义年只十一,再加上天生有些呆痴,已经有下人侍候着,到帐中去玩。一些想去打猎的大臣们,等皇子们跑出去了一阵,才也跟了过去,拣些剩下的鸟兽射猎一番。
到了黄昏,明帝下旨,摆开筵席,让众人来热闹热闹,也报报都打了什么猎物。众人有的说打到了野狼,有的说射到了麋鹿,有的说打到了鹞鹰,有的说射到了狍子,霎时间,打到的飞禽走兽在行帐外摞得小山一般。别人不说,单说四皇子邢均宇,倒拖了一头野猪过来,看着野猪个头不小,也不知真是他运气好,还是别人故意把这个大的留给他。“把这个记上!”,随着四皇子一声喝,小太监们连忙拿出录簿记下,再让侍卫把野猪抬走。
四皇子进了筵席,向明帝施礼,明帝就问:“宇儿,可打到什么鸟兽?”邢均宇回道:“禀父皇,别的倒没什么可说,拿到一头野猪,身长腰圆,肥大得不得了”“哦?宇儿是如何拿到?射了几箭?”“儿臣和八弟射了五箭,都射不进皮里,后来换了穿心箭,连中两发,又跟着跑出去几里,血流得多了才拿住”“呵呵,那肃儿呢?”“八弟说是换了常服才来赴宴,儿臣劝他不要麻烦,他偏不听”正说着,邢均肃也走了过来,给明帝施了礼,便问邢均宇:“四皇兄可告诉父皇我们拿了个大野猪?”
邢均宇说:“这不正在说”邢均肃笑道:“想四皇兄也忘不了,那野猪属实强悍,中了我穿心箭还跑出去……”正说到这里,邢均宇连忙打断他:“哎,那穿心箭可是我射的,你那几箭可都漏了过去!”听了此话,明帝和众人笑了起来,邢均肃脸色略有变化,却也笑着说:“说的也是,还是四皇兄箭法精妙。”“那是自然”邢均宇得意洋洋,但看到明帝脸色由笑转平,就连忙又微微躬身。
“你们也都入席吧,怎么锵儿还没回来?”明帝正要着人去问问,却听见外面吵闹了起来,还有笑声,只见邢均锵走了进来,大声说:“恭喜父皇!贺喜父皇!”邢均宇和邢均肃还未离去,邢均锵就挤到他们两个中间回话,邢均宇有些不耐,但身子不如邢均锵强壮,只得朝一旁让了一步,走到自己坐席之上,转身坐下,邢均肃早就躲开,也去了自己的座位。明帝就问:“何喜之有啊?”“启禀父皇,拿到一个祥瑞!”“哦?什么祥瑞”“拿到了一个小犀牛,浑身白色!”“哦?”明帝的眼睛亮了一下,众人也都奇怪,这西林园可从没有过犀牛,只听说琛州的草原上才有犀牛出没,可断不会穿山越岭跑到这林子里来。
“快抬上来看看”明帝说完,就见十几个侍卫用横木穿过木笼,抬了进来。明帝走下桌案,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个纯白的犀牛,站在笼子里,歪着头,也在好奇地看着明帝。明帝笑了,说:“果然是个祥瑞,可这小犀牛浑身没伤,锵儿是怎么拿获的?”邢均锵连忙说:“它身上没伤,儿臣身上可有伤!看着这东西稀罕,我就叫众人不许放箭,一直追了十几里,它跑不动了,儿臣下了马,生生把它扳倒,被它又顶又踩,身上青了好几块,连裤子也坏了!”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冯常进更是笑得心满意足。
明帝回了御座,说:“锵儿有功,先赏三杯,这犀牛带回宫去,好好照看。”邢均锵领了旨,回到座位上,小太监端来三杯斟好的御酒,邢均锵连干三杯,众人又是喝彩不断。旁边的邢均宇见他抢了风头,有些不快,却也不好显露出来,也端起一杯,来敬邢均锵,邢均锵也不推迟,又满饮一杯。他二人对面坐的是邢均肃和邢均义,邢均义身旁还有几个贴身小太监,因这九皇子天生有些呆痴,离不得他人照看,虽然明帝对他钟爱有加,但终究知他日后必定浑浑噩噩蒙过此生。
邢均肃便问邢均义,“你可要敬六皇兄一杯?”邢均义听了,似懂非懂,邢均肃又说:“你看六皇兄拿的那犀牛好不好玩?”邢均义马上笑逐颜开,连说好玩。“那你还不敬六皇兄一杯”邢均肃再这么一说,邢均义才点头称好,和邢均肃各拿了一杯酒也来敬邢均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本该是奏歌起舞之时,不过这巡猎是以不忘武功为本,因此随行并没有女乐,见众人酒足饭饱,明帝就朝杂通点了点头。杂通会意,跟后面小太监传令下去,很快,筵席外挑起了许多明灯。众人也都放下杯著,等着明帝下旨。明帝在小太监递过的净盆里洗了手,又接过茶杯漱了口,用毛巾擦拭已毕,便对众人说:“平日久居深宫内院,多是为朝政所困,今日巡猎,一是看众爱卿射艺如何,二是看何人刀马纯熟,可堪大用。不知哪位爱卿肯将平日所学展示一二,供众人点评?”
话音刚落,宗室子弟中走出一个人,先深施一礼,缓缓说:“微臣不才,愿作抛砖之人”明帝一看,原来是统洲侯邢延嗣。明帝微微一笑,“皇侄何必过谦,朕亦知你习武多年,今日正好一展所长”。邢延嗣领命,便向外走去,明帝也走下御案,带着众臣到灯明处观看。统洲侯邢延嗣是崇王邢统续的次子,自小习武,是宗室子弟中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明帝和众人刚坐好,就见灯辉之下走出一人一骑,头戴兽面吞岩盔,身披畔云连环甲,足蹬飞虎穿峡靴,手提画展方天戟,在马上施了一礼,就在明灯之下演练起来。平日里常听人说邢延嗣拜过朝中名将为师,又得武学名宿指点,整日闭门练武,倒没什么人真的见识过他武功到底怎样,今天在明帝面前,邢延嗣第一个出场,把一杆铁戟舞得风雨不透,看得武将们交口称赞,明帝也是频频颔首。
不多时,邢延嗣收住兵器,在马上又向明帝施礼,就准备调转马头,离开教场,却不料武将中有人高喊一声:“统洲侯慢走!”那人喊完,便朝明帝走来,众人看去,却是右将军李子丰。李子丰走到明帝跟前,施了一礼道:“圣上,统洲侯这一通戟使得精妙,只是不知临阵对敌变化如何,老臣恳请圣上,寻一人与统洲侯较量一番,方可验其实效。”明帝听了,笑着点了点头:“老将军所言有理,只是不知谁愿和统洲侯一较高下?”话音刚落,江府王邢均锵就抢上前来:“父皇,儿臣愿意会一会他!”邢均锵和邢延嗣同年所生,二人平日常切磋武艺,看到邢延嗣在众人面前展示武艺,他自然也按捺不住。
明帝还未置可否,却见李子丰朝邢均锵使了个眼色,说:“六殿下刚拿了祥瑞,今日不宜动武,老臣倒愿意另荐一人,此人虽空活了许多年月,却常感叹无用武之地,不若今天给他个机会。”明帝问:“爱卿所荐何人?”李子丰笑了笑:“后将军庞元景是也”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笑了起来。原来这李子丰和庞元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老迈年高,空享太平岁月,时常互相打趣逗闷。庞元景今年六十有六,身子骨却硬朗得很,和众人笑过之后,也不推迟,便披挂上阵。换了别人,邢均锵可能还要争执一番,但一听李子丰提的是庞元景,就只得退下,因为庞元景的女儿已封为丽妃,正是邢均锵的生身母亲,他和外公如何争得?李子丰挑出庞元景,明着是拿他的老伴当取笑,暗里却是让庞元景也面上有光,因为邢延嗣和邢均锵都曾得庞元景指点,索性让他们半个师傅斗半个徒弟,在明帝面前露露脸。
只见庞元景提了一杆黑铁枪,和邢延嗣杀在了一处。众人看了,惊诧不已,原来刚才邢延嗣演练的时候,没使出全部功力,这下被庞元景逼得抖擞精神拿出浑身解数,两人你来我往,枪飞戟窜,夜空中只剩兵器相撞之声。二人战了三十余合,收住架势,庞老将军道:“延嗣,你这戟法越发精进了,若再有二十合,老夫必败于你手,呵呵”“老将军哪里话?若不是老将军手下留情,我哪里撑得到现在?侥幸支撑一阵,也是拜老将军前日指点”二人下了马,挂好兵器,朝明帝这边走来。
明帝说:“一个老当益壮,一个少年英雄,都是大乾的栋梁之材,来人啊,各赏黄明甲仗一副”二人谢了赏,刚要离去,李子丰又说:“如不是我力荐,庞将军哪来这赏?”众人听了,又大笑不已。过后,又有几位武将上场演艺一番,朝中的武将都是掌管军机的重臣,虽然也不忘武艺,但终究比不上校军场中的将卒强悍,所以这演武也就图个热闹而已。
又过了约有一个时辰,众人都已尽兴,筵席也就此散去,都纷纷回帐中休息。到了夜半时分,明帝突然觉得帐外似乎有人在高声叫喊,半睡半醒之中坐了起来,略觉口渴,便朝外喊了一声:“来啊,给朕倒些茶来”杂通太监睡在外帐,并没听见明帝这一声唤,倒是值夜的小太监应了一声,连忙倒了茶送进去。明帝喝了口茶,口内舒服了些,却听到外面的喊声大了起来,也变得更加真切。
“外面什么事?”明帝问了小太监一声,还没等小太监答话,杂通已经走了进来,轻声问道:“圣上怎么起来了?”“听外面有些乱,可知是什么人在吵闹?”杂通也不知情,正要着人问问,却听帐外有人在高声喝到:“胡闹!这是什么地方?管它是什么!”这声音听得真切,分明是宇文天钧的声音,都知道这人素来不管闲事,此话一出一定是对着龙禁卫去的。接着就听见外面传来拔刀之声,还有枪杆着地的闷响。明帝从床上起身,批了件外衣,就和杂通一起走出来。
宇文天钧见明帝出来,连忙施礼。明帝看远处灯火通明,军士们不知围着什么,几个武将也守在寝帐外面,龙禁卫们更是拔刀举枪防范着。“宇文点检,那里在闹些什么?”明帝指着远处问,“回圣上,六殿下拿的那犀牛晚间叫喊,不想引来了个大犀牛,跑到这里来寻它。那大犀牛到处乱撞,冲倒了几顶帐篷,伤了人,军士们正围在那里!”宇文天钧说完,明帝笑了笑:“走,我们倒去瞧瞧”宇文天钧见明帝说去看看,连忙招呼龙禁卫在前面先行,自己走到明帝身侧,和杂通一起伴着明帝前往,身后的武将和太监们也一路跟着。
走到了人群处,军士们散开一个口子,让龙禁卫先顶过去,龙禁卫们俯下身子,让明帝等在后面观瞧。只见明灯火把照耀之下,一头一人多高的纯白大犀牛正站在中央,一会儿晃晃头,一会儿半转个身,看那身子,能有将近一丈长短。众军士们只围着它,那犀牛也不动。众人想,白日里那小祥瑞尚敢对六皇子又踢又顶,这晚间又出来了个大祥瑞,谁敢去伤它,只能用火把吓着它,别让它乱窜,尤其是不能冲撞了皇帝的寝帐。
明帝看了看,说:“既然祥瑞出了,怎能让它骨肉分离,就把那小的放了吧,由它们去”侍卫们连忙找到木笼,把小犀牛抬到圈内,开了木笼放了出来。那小犀牛见了大犀牛,哼了几声便跑过去,军士们也散了围,只留下明帝这边的明灯火把。那大犀牛便带着小犀牛朝黑暗处走去,直到一大一小两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犀牛离去,冯常进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湿透,额头上的汗都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这时,却听得有一人骑着马从后面飞奔而来,未到近前,早被龙禁卫扯下,边打边骂:“这是什么地方,敢纵马奔驰?是不是活到头了?”那人一边挡一边喊:“我有郭宰相的急报,要见圣上,误了事你们担不起!”龙禁卫这才停下手,明帝转过身,说了句,“带到寝帐”。
明帝在寝帐的外间坐好,身边只剩杂通和宇文天钧,叫小太监带上那人,问他何事。那人磕了三个头,抬头看了看明帝,又朝两旁看了看,明帝点了点头,那人颤颤地说出一句:“太子他,太子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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