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第一次做官,不得不谨慎,他瞄了几眼范楚儒,见他那官样儿十足真金,忍不住学了起来。刚才他多打量了几眼刘辛,现在都觉得有些后悔了,做官应该神闲气定,稳如泰山,哪能和猴子一样心浮气躁呢?
咳咳,他暗暗咳了两声,正襟危坐起来,也虎着个脸,装作稳重和成熟。
范楚儒微笑着撸了撸胡须,见大家都百分百集中了思想,然后说:“各位,龙虎山中,盘踞着上万匪徒,并且都是他们的精英分子,特别是他们的首脑刘八九,红玉儿也在山中,此役是我们报答皇恩浩荡的好机会。各位将士,现在是献计献策的时间,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说完,他装出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倾听各位的发言。
可是,没有人发言。
也许是因为是范楚儒的威信太高了吧?或者,也许是因为他把龙虎山中的敌人数量夸大了数十倍,将来砍下的人头,即便是用猪头、狗头顶替,也难得砍一万多个头颅啊。
确切的情报是,龙虎山中,匪首聚会,总人数也就两三百人,还包括临时抓来的轿夫、挑夫,真正能对阵杀敌的人其实不到两百人。
范楚儒见没人发言,侧过头,特意把身子倾了倾,征求魏忠贤的意见。
“监军大人,您的……”
“意思”两字留给下回分解。他等着魏忠贤提出建议,哪怕是最狗屁的建议,他也准备采纳。范楚儒根本就没把那两百个反贼放在眼里,他认为,这群反贼,其实就是几只幼鼠,还关进了笼子里,自己是只猫,威猛的大猫,他准备放肆地逗戏逗戏这几只小老鼠。
有好玩的,先让魏公公先玩玩。
范楚儒卑谦的微笑,是专门送给魏忠贤的。
范楚儒少年得志,但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短处就是人脉关系还不够,特别是在皇宫里,新生代的公公们,他还没来得及结交就被放了外任,所以,现在他见到年轻力壮的公公们就特别敏感,恨不得都网进自己的人际网中才心满意足,他坚信,这群没卵的人作用非常巨大。
魏忠贤哈哈一笑,说:“范大人,咱家认为啊,剿灭反贼不难,给我一支轻骑兵,保证三天,三天我把反贼头目的头提来见将军。如果做不到,把我自己的头砍下送给你。”
“咝!”刘辛不由得吸了口凉气。按历史的发展轨迹,这家伙真的会梦想成真。不行,不能让他建功立业,将来祸国殃民。
“将军,小人有一计,不需动一刀一枪,就可以让反贼一根毫毛也飞不走!”刘辛站出来,打了一个拱手,“龙虎山方圆十里,其山势如一草帽形状,我大军围住四周,缓缓缩小包围圈,迫使反贼退居草帽之巅,这样方圆就只剩下三四里之地,然后,四处点火,烧他们一个尸骨无存,别说他们只有两三万人,即便是十万之众,也一样一把,火烧个精光!”
“妙!”
范楚儒忘情地一声喝彩,把刘辛给喝醒了。
草,你以为烧谁呀你?他们烧的是你的部下,包括你家老婆!这断子绝孙的毒计,你竟然提得出来?
范楚儒心知此计甚妙,刘辛此计一出,自己的心病就算是全解决了。他的密探报告,山中仅有反贼两百,为了冒功,他捏造数字,上报朝廷说龙虎山有敌万余,可是,到时候要凑够这么多脑袋,真是个大问题。
这道题被刘辛轻轻一解,就彻底解决了,特别是刘辛那句“别说两三万人,就是十万之众”,不也是提醒自己吗?杀良冒功,根本用不着杀良,想冒多大功,谁你心情。心情好时,老实点,报个杀敌两三万,心情不好,就说斩杀敌人十余万,谁还能到灰烬中去收验骨殖不成?
好,好!妙,妙!
范楚儒斜睨着眼,看着刘辛,心里说:年纪轻轻,这么毒的计谋,亏你想得出,连人家投降的机会都不给!
范楚儒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否定了刘辛的建议。
他不急,缓一步实施此计不迟,先玩玩,于是他笑着对魏忠贤说:“就采取监军大人的计策吧,给您一支轻骑兵,我们一同进剿,擒贼先擒王嘛,抓到反贼头目刘八九和红玉儿,其他的贼,再烧不迟。”
此话一出,众人喝彩。
这彩不喝不行,在场的,都是出来挣功名的人,杀敌越多,功劳越大,这道理谁都懂。所以,有的人想,要是杀敌百万,那才叫好,不封总兵也得封赏个参将、游击。
范楚儒见众人喝彩声震天响,不再犹豫,正式布兵排阵:潭州卫所的三千兵勇和乡绅地主的护院、杂役负责外围围困。重要的路段、山口,长沙来的的正规军在分派几个百户加强围堵,最后,剩得六百人,作为进剿的突击部队,由千户官和六位百户官等率领,簇拥着范楚儒和魏忠贤进山攻击。
三个打一个,自己再不济,就算是瘫子也把敌人压死。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龙虎江……”雄壮的敢死之歌响彻云霄。这支精锐的突击步兵进山了。
刘辛背着范楚儒的文房四宝和一堆印章,紧紧跟着这人群徒步而行。
这种行军不是滋味,羊肠小道倒是早就预料到了,可是,突发的冷箭确实让人胆颤,范楚儒已经被铁桶一般保护着,魏忠贤更是护得严严实实,刘辛也在队伍的中间,他还有两位亲信,朱冰和狗儿。
朱冰脑壳可能是进了水,要不怎么置身险地她还高兴的要命?她一会前,一会后,麻雀一样活波。
“朱冰,你不会安静点吗?”对她凶,没错,刘辛在她面前总是凶巴巴的,但是,说不为她着想,那也是假,刘辛其实很希望她挨着他身边。闻闻她身上的香味都舒服。
朱冰鼓着腮帮子,慢慢退回来,嘟着嘴,“我不怕。”
“你猪头啊,这是不怕的事吗?”
朱冰老实了。
狗儿躲着笑。
其实,他一直就在偷着笑,还时不时蹬蹬脚,夸张地表示他的快乐。
“笑死!”这次被朱冰发现了。朱冰对狗儿凶巴巴的,指着刘辛的包袱,对狗儿说,“你还不给少爷被包袱?”
刘辛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说:“免了,这家伙值几万个人的脑袋,给你们背,我不放心。”
说着,来到了一片稍微开阔之地,众人的心才稍稍平静些。这里,虽然四周仍是山,但山坡里平地中央超过了一箭之遥。
“保护好魏公公!”范楚儒清醒过来后没忘记建立友谊的事,这是战场上的情谊,一同患过难的情谊是不一般的,十分有价值的资源,他厉声说,“监军要是掉了一根毫毛,我拿你们是问!”
可是刚才,范楚儒就没有这种气势,他被吓得要命。本来他是骑马的,可是冷箭不断地射来,他一紧张就滚了下来,最后不得不由亲兵用篼椅抬着。众人心里在笑,“原来当官的更怕死。”
现在活过来了。他发现,被六百多人围在中间,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所以,他发出保护好监军大人的命令,声音又像他自己了,洪亮、威严。
众人回答同样洪亮:“诺!”不过,几百人的“诺”本来还可以高亢许多,但今天死了二十几个战友之后,心情有些低落、有些胆是寒,所以“诺”出来的声音,还没完全显出堂堂威武之师的水准。
“曹千户,你负责保护魏大人!”
“放心!”曹千户到底是职业军人,见过阵势,可能还杀过敌,他的话说得比较给人有信心,“大人,把我的亲兵分一半保护魏大人,他们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精锐之精锐,我可以保证二位大人毫发无损。”
这样的部将才是合格的部将,范楚儒心中已经给曹千户记下一功了,心里盘算,回去后就奏请皇上,给他升副将,连跳三级!
就在范楚儒梦想着如何升官之时,突然杀生震天。
“杀!”
“杀!”
“杀!”
山坡上,突然之间冒出无数凶悍贼兵。四面包围了。
“咕咚!”范楚儒这一惊有些夸张,本来他站在中间石块上俯视众人,大军突现,他的脚一软,“咕咚”瘫地下了。赶紧爬起,“好滑啊。”
糟糕透了,情报严重失误,何止两三百敌人?!凭感觉就有两三千之敌!
“杀!”
当然,范楚儒心里喊出的一声杀,不是杀敌,而是杀那个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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