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据学生所知,吴雪梅是寒门学士,格守孝道,为人谨慎,再说,寒窗十年也不容易。您看,是不是先让他考试了再说?”
参议余庭是个厚道老人,自己曾经也是寒门出身,有过刻骨铭心的痛楚,人生坎坷,因此,他做官几十载,仍然同情寒门学子。
文墨翰在湖广任右布政使多年,正急于想升迁,有此案件,让他不作为?余庭参议也知道会有些困难。
所以,他接着又说:“湖广学子已十多年没进三甲,今年乡试正是发现人才之际,明年会试殿试,还指望这几个人呢。”
文墨翰顿了顿,很坚定地说:“不行!叛逆之徒,不在萌芽之时扼杀,难道等到蔓延之势已成,那时候就晚了。”
呃,余庭参议喉咙里响了一声,没再做声。
文墨翰没急着发号令拿人,而是低头嘀咕,折起指头来,哝哝自语:“吴雪梅、马永初、邵云发……哦,对了,那个叫刘辛的人,打听到什么了吗?”
他是在数湖广才子,数了几个,突然想起了刘辛。
大考在即,明天就是第一场考试了,作为主持考试的布政司,对参加的考生早就有所关注,所以,吴雪梅、马永初、邵云发等才子,他们都进入了主考官的视野。
刘辛是匹黑马。
一首《沁园春.长沙》,大气磅礴,别说文采,只看这气势,这人将来必定成国家之栋梁,民族之希望。
“刘辛是德州学正范德清老教授推荐来的学生,住在开福寺附近的临江酒楼,每日和士子们吟诗作对,谈古论今,大有长江南北大才子的气势。据说,他擅长歇斯底里体,现在很多士子都在跟他学写‘歇斯底里体’的词。”参议余庭从衣袖了又掏出一张纸,递给文墨翰文墨翰,“这是他作的一首‘再唱一首’。”
文墨翰饶有兴致地拿着纸张细看,神色越看越是惊疑:“你见过这种什么体?”
“没……”
“我也没。这叫什么体来着?”
“歇斯底里体。”
“歇斯底里体是什么体?”
“不知道。”
余庭参议虽然阅历深厚,知识渊博,但歇斯底里体,他当然不知道,因为,自古到今本来就没这个文体,hysteria,英吉利人发明的词语。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文墨翰很得意地自我欣赏这种态度,“对,应该。应该请教他。”
他抬起头,很严肃地看着余庭参议,对他说,“你,亲自去把刘辛请来,这歇斯底里体,我们得弄懂。”
文翰墨是今年乡试的主考官之一,刘辛做梦也没想到,在考试的前一天,他可以见到主考官之一的右布政使。
布政使,相当于省长之职。是一省的四架马车之一。从二品。
刘辛步行,余庭坐轿,到橘子园也就半个时辰路程。
布政司衙门坐落在橘子园西面,也就是南门口的西北方向,定王府的西侧。
不巍峨、不气派。
大跌眼镜,一省之首府,竟然就是一个两进的平房,并且还陈旧破败,墙壁上漏水的痕迹都清晰可见。真的很简陋。
官不修衙门客不修店。真有这说法啊。
刘辛被请进左侧厢房,一个杂役侍候他坐下,等候里面的召见。
刘辛再次大量这套房子。这种建筑见过,以砖木结构为主,青砖青瓦,地面沙石铺就。二十一世纪,刘辛在乡下才可以看到,低矮、潮湿,和农村普通民房差别不是很大。
可这里是大名鼎鼎的湖广布政司!
要是不亲眼见到,打死也不会相信。
不一会,刘辛被引进到后进的一个小间。大师椅,高脚凳,一炉香烟算是豪华的标志物了。里面飘出淡淡的檀香味,清香宜人,头脑为之一醒。
“嘚嘚”有人度着方步进来。
刘辛眼前一亮。
一个身穿蓝色锦鸡长袍,腰配花犀,头戴梁冠的壮年人走了进来。将军肚很标准,肥头大耳,眼睛明亮犀利,嘴唇肥厚——部级官员标配的身材和神态。
赶紧起身,嘴里不知该怎么称呼。长官、首长、领导?肯定不适合。他只好含含糊糊地讷讷道:“大人您好。”
这很是失礼的。
嘴里含糊失礼不打紧,刘辛竟然还没有决定跪,还是不跪,他还在犹豫。该不该跪,没人请教,刚才在路上虽然琢磨了一会,但跪与不跪终究是没拿定主意。
所以刘辛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
他退了一步,手和头保持在一条直线上,作了个长揖,拳头触地,头自然低到了135度,再次补了一句:“学生见过大人。”
虽然这个节奏太慢,慢了好几个节拍,但终归还是做了,做得还很夸张。当然,这位部级官员第一次见到这种礼仪,他还在自责,这几年怎么变得孤陋寡闻了呢?看来,学习呀,就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刘公子,请坐。”
很厚重从容的语气。
来人先已坐下,端起桌上的盖碗,喝了口茶。
“刘公子请坐啊。”他才发现,刘辛还僵在那里,脚在打颤。
妈的,没出息,见到稍微大点的官,脚就不听使唤,今后仕途,还怎么走?
嗨!刘辛心里吼了一声,魏忠贤都见过了,还怕见个布政使?
想到这里,精神一震,刚才的紧张心情顿时淡定了。
坐下,端茶杯,喝水,朝布政使大人微微一笑,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这才像话嘛。
风度。气质。
刘辛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这两个词。
对,见过魏忠贤的人,还有谁可以让自己胆怯的呢?
“承蒙大人召见,学生惶恐,更是幸运,请大人指示。”刘辛再次站起,微微一拱手,不亢不卑,进退适宜。
指示?
文墨翰一愣,指示?指示是什么东西?不懂。
“哈哈,坐坐。”一个哈哈,掩饰了大人的无知。文墨翰不懂歇斯底里体,也不懂指示为何物,这几年官做大了,就固步自封,落后不少呀!
骄傲使人自满,虚心使人进步。这道理他现在有所领悟。
不过,自己是大人物,面子很沉,掉下来捡不起来的。所以,不懂装懂,死也要面子。
“公子从师何人?”扯远点,先从他祖宗八代查起,再来说“歇斯底里体”的事。
“无师。”
“令尊大人身体安康?”
“无父。”
文墨翰一愣。
欺师灭祖,天打雷劈。这人貌似不孝孽徒,怎么有此文采?
噢,对了,文墨翰到底是久经风浪之人,他立马想出了一个原因,除此之外就没有第二个缘由了。
这家伙肯定是哪个王侯世家的子弟,想试一试自己的真才实学,故而埋名隐姓,自己在科举场上来博功名。
这个话题不能再聊,再聊下去就可能聊出敏感话题。换一个。
“公子的文采是极好的,老夫很是欣赏。你那句‘湘江北上、橘子洲头。’一副动静有致的画圈,诗意极佳。‘恰同学少年’,好一句意气奋发的呼喊。‘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多么豪迈,气壮山河那。”文墨翰像是品了一杯好酒,陶醉了。半晌,才接着说,“你另外一首‘歇斯底里体’的诗歌,风格迥异。一个人能写出两种以上风格不同的作品,奇才!公子,可否谈谈你对歇斯底里体的见解?“刘辛想笑。
不笑都不成。
哈哈哈。
刘辛大笑三声,随即就把奔放的情绪收拢,说:“歇斯底里体,就是让心中想发泄的话,用直白的言语宣泄出来。”
“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你试试。”刘辛对文墨翰说。
文墨翰思索了半天,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憋尿的表情很是到位,最后吐出三字:“做不出来。”
“哈哈,你不是做不出来,你是不敢!”刘辛明显感觉到,文墨翰心中有巨大的憋屈,他想发泄又不敢。刘辛接着说,“我帮你写诗一首,发泄发泄。”
“你知道我心中的郁闷?”
当官人的郁闷大同小异,无非是怨怼升迁太慢,钱财贪得不够多,被某人压制打击……一句话,离不开“贪、怨、愤。”其实,世界上最愤青的不是别人,正是道上的人。
所以,刘辛把一首网上见过的诗,往他头上一套:“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
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
大惊!
文墨翰刚才还要抓人,这等大逆不道之词,该株连九族!
“这就是您大人心中想作的一首诗歌。学生我帮你作了出来,可贴切您的想法?”刘辛恶作剧地涎笑。
“我?”文墨翰又是一惊,我作这种忤逆的诗歌?
“您别急,慢慢品味品味嘛,你就会觉得这首诗歌与你内心世界毫无二致。”
“胡说!”嘴里严正言辞,心底里轻轻一念,哎呀,越念越激动,越念越是激情澎拜,他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他刻骨铭心仇恨的人的面孔。
“杀!”
这一声怪叫,好生突兀,参议余庭吓了一跳。刘辛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一声杀之后,没有了下文。文墨翰的脸,由青变红,由红变白,最后,红橙黄绿青蓝紫,一个不漏,都转遍了一次。
他的内心在惊涛骇浪。
他幻觉中,拿起宝剑,奋力猛刺,那个人鲜血涌出,倒地而亡。
这人,就是他的同僚,左布政使,万春茗。一个比他小五岁的矮个子男人,他几乎独霸了布政司的话语权。
由阴转晴,由晴转阴,再转疾风骤雨……人的脸色变化,就是人内心的变化。
刘辛感觉到了,一股凉凉的寒意从他的脚跟往上流,沿着尾脊骨、背脊骨,一直到后脑勺。
一哥场景,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在一个阴暗的夜晚,长沙林家巷内,“噗!”
一股鲜血喷射而出。
文墨翰阴恻恻地看着手中的宝剑,惬意地舔了舔剑锋上的鲜血,呵呵地笑道:“嗯!万春茗啊万春茗,你横,我让你横,横尸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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