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梅这次本来是志在争第一的,现在看来争第一有些难度了,但第二名他是有信心的,他的策论与经史,自量在湖广无敌手,虽然诗词歌赋稍弱于马公子,但综合成绩,超过马公子,他很有自信。
聊到考试前途上,吴公子就来劲。
“禁海令,所谓片木不得下海,其实对我大明伤害太大了。想当年,郑和七下西洋,我大明威名远扬四海,各国来使纷纷来朝贺,何等的威风,何等的盛况!洪武年间禁海令,降低国防成本,专心对付北方之地,那是可以理解的,现在,几个倭寇就让我大明朝再次颁布禁海令,那就太不划算了……”
吴公子侃侃而谈,所说见解,切中要害。
刘辛却是冷汗津津。
现在的禁海令本来就是一道缩头乌龟令。可是,这是今年湖广科举的试题,朝廷是希望士子们歌功颂德,大声赞扬这个英明决策。几天以后,吴公子就要面对这个试题,他这样猛烈抨击禁海令,还考上举人?不乱棍打出那是衙门文明执法。
“吴公子,假如……要是……今年科举果然就是考这道禁海令,公子你真的就不顾前途了,大发一通议论?”
看在他十年寒窗苦的份上,看在他每天坐在半个扶手的椅子上辛苦读书,刘辛不得不向他提个醒。
哈哈哈哈!
吴雪梅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
“刘公子,你认为我有这么蠢吗?”
他睨视着刘辛,似乎在问:刘公子,你就这样低估我的情商?
刘辛只能是“呃”了一声,没有了下文,因为,他可以判断吴雪梅家里有张半个扶手的椅子,却没法看透这个人脑袋里的思维。
其实,吴雪梅这几年,他去过南京、扬州、杭州和绍兴,还到过岭南,接触过许多的名士、才子,游学数千里,受益颇多。他不是闭门造车的书虫,也不是只知道愤世嫉俗的愤青,更不是酸不溜秋不知变通的复读机。他是一代明士的名士。
所以,他发表高论是一回事,考取功名又是一回事。
刘辛不得不佩服他了。
厉害!这样的才子才真的有才!
吴雪梅脸上都泛着光,他自信自己在仕途上可以游刃有余。
“刘贤弟,你的那首《沁园春﹒长沙》,愚兄真的是羡慕得很。今天特意拜访,就是想和贤弟切磋下诗文,后天就要考第一场了,想粘贤弟点光那。”
哈哈,哈哈。说到这首词,刘辛就只能是干笑。
在他的眼前,毛爷爷伟岸的身影总让他心里发怵。
“近日可另有佳作?”吴雪梅笑着问。
“没……有。”
刘辛不知怎么突然犹豫了一下,以至于“没有”还是“有”根本没表达的清。吴雪梅理解当然是后者,于是,他按照文士们习惯的方式,索要诗稿。
这是一种礼貌行为。表示敬仰、虚心求学和崇拜。
但刘辛不懂,再说,他也没有,他咧开嘴笑着,实话实说:“没有。”
这是很不礼貌的。文士的基本规矩是,开口了,就不能拒绝,拒绝那就是不给对方面子,言下之意就是看不起别人,说人家没资格。
大忌。
刘辛浑然不知。
吴雪梅脸都变青了。
“刘公子竟然如此鄙视本人?”
刘辛一惊,真的弄不懂呃,古人的心灵比豆腐脑还容易碎烂?
“此话怎讲?”刘辛问道。
“我求一阅公子的大作,你对我不屑?”
“没……”噢,似乎明白了,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求诗稿,就好像求人家给支烟抽?要是果真如此,怎么可以不给呢?烟酒不分家,你的就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难道文人的诗词歌赋,也和烟酒一样不分你我?
人家这么认真,被誉为湖广第一才子的吴公子脸色从红变绿,又变成豆腐脑一般惨白,万一人家有什么暗疾,突然被诱发,到时就脱不了干系。
“可是,我真的没有什么佳作啊,就连庸作也没有。”
“那就草稿吧,草稿也行。”
果然是个锲而不舍之人那。
刘辛思量,此君和马永初不同,这人的人品好了许多,又是寒门子弟,于是实话半实说,“仁兄,惭愧,我对于诗词歌赋可谓是很……很不精通,偶然拾得别人的一点牙慧,鸡毛当令箭,没想到惊动您大才子。这样吧,古体诗词歌赋,我真的不敢班门弄斧,近代的,新潮一点的倒是可以切磋切磋。我这里是一首《再唱一次》,请吴兄斧正。”说到这,就把他穿越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一首“再唱一次”的歌词一边吼,一边用鹅毛笔写了下来:“再唱一次!
再唱一次!
再唱一次!
撕碎了新工作的录取信!
撕碎了要做新郎的礼服!
撕碎了买房的贷款!
撕碎了重新做人的面具!
撕碎了开始发霉的心肝!
撕碎了夜里满足的呼喊!
撕碎了偷偷记满的账簿!
撕碎了刚刚收获的花篮!
都撕碎了!
都撕碎了!
胸膛在鼓胀!
喉咙在发痒!
手拼命地挥!脚往死里跺!
唱!
唱!
唱!
他妈的,为什么唱不出?
为什么眼老流泪?
为什么心老在哭?
为什么老忘不了?
为什么老想着死?
唱!
唱啊!
唱!
他妈的,为什么唱不出?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你他妈唱啊!
唱啊!
唱啊!
为什么唱不出……”
………
吴公子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哪样的诗歌?
刘辛还在继续,他歇斯底里,力使尽了,声音也嘶哑了,最后变得无声。
虽然变态,但吴雪梅内心某种被埋没的东西被唤醒了,他的身子在颤抖,他的血脉在奔腾,他的激情在澎湃,他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他的血压在增高……
“这是什么词牌?”
“这词牌叫……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词牌?”第一次听说,吴公子还在回味着,半晌,突然大喊:“教我!我喜欢歇斯底里。”
刘辛讶然。
他哪里知道大明的士子们也是郁闷的,他们也是悲愤的。东面大海有倭寇、北方金人后裔渐渐势大,而国内,皇帝不上班,大臣们结党营私,太监们肆无忌惮。全国的士子无不激愤难忍,他们本就是愤青,本就需要发泄。
“我也要唱,我也要歇斯底里……”
吴公子大喊。
好吧,你唱吧,你歇斯底里吧!
于是,刘辛又给他做了一个示范作文。
“沉默在绝望中不能自拔,活着就象一副骨架,哪里是我的家?哪里不再让人害怕?我活着是苦苦的挣扎……”
“这也是诗?”
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吴公子身上有一股冷冷的寒流沿着背脊骨缓缓流动。这诗歌好冷啊。
………
又是一夜之间,“歇斯底里体”的诗歌在考生之中流行起来。
别看古人被孔孟之道禁锢得思想僵化,但骨子里同样有着人性的基本特性,叛逆、标新立异,这种人,每个时代都有。所以,刘辛的新潮诗词一传开,很快就成了小小的潮流,不少秀才忍不住写几句宣泄一通,把多年形成的道德观、价值观、人生观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布政司。
参议余庭拿着一份手抄搞,对右布政使文墨翰大人说:“这是大人您要的诗稿,这份据说是吴雪梅做的。”
文墨翰一看,冷汗沁沁。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这是吴雪梅做的“歇斯底里体词”?
当然不是。吴公子拿着刘辛给他的示范文到处炫耀,他哪想到,抄本就这样到了布政使司文墨翰的手里。
“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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