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无用是书生”，这话说的太对了。
上一回说到，马永初拿起青花瓷碗，没砸坏刘辛，而是砸中了一个店小二。砸店小二并不是大事，可是，当时现场混乱，酒楼的小二们见同类被打，没管你三七二十一，马老爷的公子也好，胡知府的外甥也罢，一拥而上，把马永初打得个稀巴烂。
马永初攻击刘辛的事很快传遍长沙城。
这是很有轰动性的新闻。传得很有戏剧色彩，说是马永初担心刘辛抢了他的第一名，他凭着自己深厚的官场背景，有人罩着他，所以精心策划了一场伤害事件，结果，刘辛技高一筹，不但躲过了马永初雷霆一击，而且使出乾坤大挪移，结果，马永初被自己的一击击中要害，命根子短了一截。
传闻一般都是无聊的，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相信，更多的人半信半疑。
吴雪梅就是半信半疑的人。他被誉为湖广近十年来最具才气的秀才，最有望夺得今年乡试第一名的人。当然，这是书生们的看法。
官场上的人就不一定都这么认为了。
所以有句古话，书生之见，就是极尽鄙视之意。
吴雪梅是怀着对刘辛七分鄙视、三分敬畏之心来拜访的。这人，骨子里很傲气，但是，性格上又有几分宽容，对有才气的人还是有几分尊敬。
都说文人相轻，吴公子虽然脱不了这个境界，但是，对传说的刘辛，他还是有三分敬意的。这已经很不错了，享誉多年湖广第一才子的他，眼睛里有别人已经说明他素质不错。
他决定拜访下刘辛。当然，把马公子打残，是他拜访刘辛的主要动力源。
临江酒店仍然开业，三百两的汤药费早已付清，肇事的店小二在大狱里等候发落，同案犯由老板担保，暂且没收监，他们还在帮老板打理酒店。
刘辛换了个包间，在二楼的东南面接见吴公子。
吴公子和马公子不同，至少，他的衣着就没马公子鲜艳，一身麻布长袍，还有两个很讲究的补丁，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秀才娘子费过不少心思，按制造艺术品的标准给他打的补丁。那条方巾很喜庆，红色的，很艳，刘辛猜想，这是耗费一两以上银子，为了这次考试特意买的。
“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清风峻骨，大有名士风采。吴兄，请坐！”刘辛分宾主坐下，亲手捧上明前龙井。
他已经得罪了一个名流，这是另一个，刘辛不想再出名，他已经被长沙府的官员警告过一次了，不得在考试前再弄出动静了，否则……否则后面就没下文了。
刘辛当然知道，马永初的官场背景是很可怕的，他之所以没有被收监，一是他假冒的秀才身份是个护身符，但更主要的是他传出去的那首《沁园春﹒长沙》，太有影响力了，大明重文轻武，文士的地位很高，官员对爱才的品德看得很高。
这人也是和马秀才一样来争第一的？
不行，第一不是在考场外争，在场外，必须和平相处。和昨天一样把人打得半死，会闯大祸的。于是，刘辛把话题一转，说：“仁兄千金可爱之极，这次，长沙湘绣该买点回去，给贵千金做件棉袄吧？”
“呃……”
“仁兄你那书房的那张椅子该换一换了，半个扶手与仁兄身份不符啊。”
“呃……”吴秀才疑惑地瞄着刘辛，“你去过衡州府？”
“没有。”
“可……”吴秀才有些怒意，“那你怎么知道我家有个女儿？我书房的椅子缺了半个扶手？”
这确实是个问题。
吴秀才有个千金女儿那是很多人知道，可是，他书房里只有半个扶手的椅子，他从来就没有让别人看见过。
难道他暗中调查了？
“仁兄，令尊今年七月是满六十大寿，还是七十大寿？”刘辛没有回答吴雪梅的提问，而是继续他自己的提问，“对，令尊应该是七十大寿。”
吴秀才瞪着眼珠子，似乎在问，你倒是准备的很充分那，我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你了解得一清二楚，看来，这个第一名你是志在必得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辛，卑鄙！下流！你派人窥视我家，用意何在？”
吴秀才不仅愤怒，还很恐惧，因为他的娘子很漂亮，吴公子有个嗜好，喜欢在书房里和妻子欢娱，要是被人窥视了，那这丑不是出大了吗？
见吴秀才急成这个样子，刘辛心里明白了，吴秀才和他老婆干活，多半在书房进行。
这个不能说。刘辛哈哈一笑，“吴公子，窥视，从何谈起？我刘辛有个嗜好，凡事喜欢探个究竟，我说你家有个乖女儿，是见你眼里有一种安详、怜爱的神彩，就知道你有个女儿，而不是男儿。要是有个男儿，你的眼神应该更坚毅和冷峻一些。吴兄，不知我推断对还是不对？”
“呃……”吴公子才不信呢，从眼神里你看得出人家生男生女？“那我的椅子缺失半个扶手，总不可能从我眼神里看得出来吧？”
刘辛一个哈哈，说：“确实，你的眼神没告诉我，可是，你的姿势告诉我了。你坐姿倾向左侧，右手几次不经意碰到扶手，说明你坐的椅子很久没有右边的扶手了。当然，你会说，凳子不一定都有扶手，不错，没有扶手一样的可以坐，但是，你身子微微向左侧倾斜，这姿势，没扶手你能久坐吗？哈哈，对不对呀？至于令尊生日是上个月的问题，那是你的补丁告诉了我。你的这个新补丁应该才补上去，不超过一个月时间，布料是新的。至于令尊的年龄，我说是七十岁，只是推测而已。吴公子家境一般，说明令尊年纪不会很轻，结合公子的年龄，七十岁应该比较符合逻辑……”
吴公子的脸色从疑惑渐渐变为信服，最后变成敬佩了。
“公子多才。佩服啊佩服！”
确实值得佩服。刘辛自己都有几分洋洋得意，他自认为，小聪明是有的。不过，既然人家说佩服了，那自己也得客套谦虚几句才成。
刘辛哈哈一笑，说：“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愚弟我喜欢弄一些旁门左道，没想到胡乱猜一把，却猜中了，让仁兄见笑了。”
刘辛假装谦虚，吴雪梅却是打内心佩服，他问：“贤弟既然这么会推理，请问，你能推算出今年科举的策论题吗？”
策论，是科举最主要的试题，就如后世的作文题一样，备受关注。
“呃，这个嘛，”刘辛吞吞吐吐，因为，题目他是知道的，说出来，就很麻烦了，可是，不说吧，刚才B都已经装了，一口回绝别人，人家反倒是会怀疑，于是，他只好说，“这个嘛，今年是甲子年，甲子一个轮回，所以，今年的题目可能会有些返璞归真，回到洪武年间的风格上去。”
刘辛道出了一点点秘密。
“刘公子您请继续。”
吴公子听出点味道了。当然，不是说他觉察到了刘辛知道什么秘密，而是觉得他的分析别具一格，思路与众不同。
“我朝建国之初就立下万年之策，士农工商，说白了，农业社会是国家之根本。我太祖、成祖订立这个国策，从安定团结，国运恒远出发，那是上策。所以，今年的策论题，我估计与此有关。”
刘辛不敢直接说今年试题是与“禁海”有关，但“禁海”是在明太祖时的基本国策之一。明朝初年，朱元璋就立下了“不许寸板下海”的祖训，后来“海禁”一度松弛（郑和下西洋就发生在明朝）。再后，为了防御倭寇的侵扰，又曾厉行“海禁”。
所以，刘辛此说，差不多也点到题了。点到即止嘛，万一被怀疑考试舞弊，那就完蛋了。
刘辛说完，吴公子若有所思，半晌才说：“我听有人议论，今年的试题与‘禁海’有关，难道有假？”
刘辛大惊。
这是什么社会！
腐败呀！
刘辛痛苦地哼了几声。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成愤青了。
他娘的，一个国家，连科举都舞弊，哪还有什么希望？难怪，几十年后，努尔哈赤的子孙们能够在中原大地上所向无敌，原来，根源就在这里呀。
刘辛痛苦地把话题一转，说：“吴公子享誉湖广第一才子，应该不会为什么试题而烦恼了。据我所知，吴公子这次来长沙，就没有打算今年回衡州，等明年、会试殿试来个连中三元，再回衡州。不过，吴兄啊，你这种才貌双全的人，要是真个中了状元的话，我担心你会被招为驸马，难道你想做个陈世美再世，或者，百尺杆上再上一层楼？”
哈哈哈。
吴公子笑得没一点廉耻，反而是很惬意，他说：“连中三元嘛，这个梦是不敢做的，因为，有你刘贤弟在，我能够进三甲就不错了。至于陈世美吧，我，可能吗？”
“万事皆有可能呢。”
“这个嘛，我自己是知道的，我绝对不会对我的妻儿不管，至于嘛，纳不纳妾，那倒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这副嘴脸，恶心！没发达之前就想着发达之后变坏的男人，真是太可恶了！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和牲口一般的？……哎，算了。刘辛也不想说别人了，他自己就貌似不止月娥一个老婆，好意思指责别人？
所以，刘辛“哈哈哈”几声，一副你懂的，我也懂的的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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