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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泽风大过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偶有几只飞鸟远去,一点一点,在浩大的天空中展示着生命的渺小与顽强。
红日高悬,在阴暗中的人害怕光明,却又如此的渴望阳光。无论是远去的人,归来的游子,不同的人,不同的过往,此刻也都该有着同样的心情。他们驻足、遥望、留恋着这一轮太阳,这一片天空。或许明天依旧会晴,依旧会有红日,但没有明天的人又怎敢去奢望明天。阴暗的人总归要回归阴暗,为生存而生的人也在为生存而死着,当活下来成为一种奢望时,死,是否也会是另一种奢望。生存也在此时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
天气总会影响人的心晴,骆雨阳静静的望着天空,也只有在此时人才会最安静,也可以放下自己,那怕是脚下有着一个永远安静的人。
养一个人需要十年,二十年,杀一个人却只需要拔剑与收剑的瞬间。他是幸运的,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会是怎么样的,或许在那里不会有剑,没有剑的地方也不会有杀戮,不用为生存而活的地方也许就是最美好的地方。他也是不幸的,因为他想活着,他似乎不对未知抱有期望,他只想活着。
十几个拿着剑的人凝重的看着骆雨阳,他们没有恐惧与不安。在这个强者定生死的年代里,生既无望就不该有恐惧。
人喜欢静,也最怕静。静下来就会面对自己,就会怕。怕了也就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远处走来一女子,她走得很慢,在烈日的照耀下散发着无尽的光辉,让人也不敢直视。她一身紫衣,头发很自然的挽起。一张薄薄的紫纱遮住了她的脸,但紫纱很薄,依旧能清晰看见纱巾后的脸。
骆雨阳没有看她,似乎在此时再没有什么比这片深蓝的天空更美,更让他痴迷。
女子走到死去的那人的旁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的合上那双不休的眼“你杀了他?”无悲无喜,声音是那么的平淡。
“是的,我杀了他。”骆雨阳终于回过头来。他看着那女子,也依旧平淡。
“一个为生存而生的人,不管他做什么也不会有错。”那女子站了起来,与骆雨阳对视着“骆雨阳,骆先生。一个在中江长大的人应该比谁都知道什么是生存。”
“天下之道,惟心不灭,惟信不灭。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心,失去了信,那么在这个以命养命的蜀山中他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权力。无论是谁杀他,总之他可以死了。”
“连生死的权力都没有,果然很可悲。”女子弯下腰轻轻的抱起死了的那个人,也不嫌脏和重“终于安静了。”说罢转身消失在这条布满阳光的路上。
骆雨阳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终于走出了视线,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剑“安静了吗?”随即又摇了摇头,背着阳光,向远处走去。
日暮西山,树林比别的地方黑的更快。夜归的鸟儿在远处的林间消失不见,参差不齐的树木变成了参差不齐的黑暗,映着残阳的余光,天地昏暗,半黑半朦胧。
骆雨阳走在山间的石板上,微微的凉意透过鞋底刺在脚尖。在往前是一个坡亭,坡并不高,亭子也很小很简陋,似乎古亭本该都是这个样子。
此时的亭子里坐着个中年男人,他背靠在亭柱上,双目微闭,头发蓬松凌乱,衣服也脏得看不清颜色,而且还散发出一股恶臭味。他并不是乞丐,有些人不管穿得再烂他也不会像乞丐。
骆雨阳走进了亭子,随意的坐到了一边,也不理那人。
“天黑了明天还会再亮起来的。”过了许久那中年男人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很沧桑,就好似经历了一切,也看透了一切。
“很期待。”骆雨阳也仿佛被感染了一般,声音变得很是低沉“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十天了。”
“那我如果今天还不来,你是不是还会在这里坐十一天。”
“我不知道。”
“东西呢?”
“我自然会给你,不过你得帮我办件事。”也不管骆雨阳同不同意,他又继续道“我有一个故人,她有个女儿在华阳。我只知道她住在一个姓李的人家中,今年十三、四岁,左手只有四根手指。你帮我把她带来,告诉她是她母亲找她。”说罢也不等骆雨阳回答,既然就沉沉的睡去了。
华阳与锦城相邻,这是个铸剑的地方。蜀山的十把宝剑中就会有四把宝剑出自这里,这里十个人中就有八个人会铸剑,五个人以铸剑为生;十家铺子里也至少有六家是铸剑铺。奇怪的是尽管华阳铸剑业如此繁盛但这里却并不是实剑派剑客的天下,华阳最多的是独剑派剑客,在当地有句话叫‘一生只铸一把剑’或许可以解释这个现象。
骆雨阳牵着马走在华阳城中,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但他并没有沉醉于车水马龙中,反而是在头痛。一路问下来才知道姓李的人家在华阳很多,大小贫富皆有。他也没了头绪,只好每家依次去问,但或是没有或是白眼,三天竟无一进展。
于是他便在城中放言,找一个九个手指,十三、四岁的女孩,若找到将给一百两银子。
终于在第五天一个怯怯的女孩找到了他,女孩长得很清秀,很瘦,头发枯黄,一双大大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李彩云”彩云见了骆雨阳后很是羞涩,把头埋得很低,双手扯着衣襟,一副很不自然的样子。
骆雨阳冲她笑了笑“别怕,把头抬起来。”彩云慢慢的抬起头,看了骆雨阳一眼后有赶紧低了下去。伸出自己的左手“我以前是有九根手指的,后来欠别人钱他们砍了一根。”
骆雨阳拉着彩云的手,只见确实少了食指和小指。指断处光光圆圆的,似断了也有些年月了。
雷明说过告诉她,她母亲找她,那么她一定不在父母身边“彩云你母亲呢?”
“我从没见过我父母,一直是跟爷爷奶奶过。现在爷爷死了就只剩下奶奶了。”
骆雨阳点了点头“那你奶奶呢?”
“奶奶在家,她要死了。若先生要找的人是我,先生可不可以先救救我奶奶,若先生能救奶奶,彩云做什么都可以。”说着便跪了下来,一双妖冶的眼睛闪烁着,最能触动人最脆弱的内心。骆雨阳就觉得像她不是都不应该似的,在心里就把她给认可了。少爷派的人做事,总是带有浓重的情绪。
碎雨镇,多么有诗意的一个名字。这里的人,这里的房子,也该是诗人的最爱吧。遮阳不遮雨的茅草土房,弯曲不平的泥路,小孩赤裸着上身光着脚丫在路旁嘻闹,妇女们在房前的灶台上翻炒着,饥饿的孩子正扯着大人的衣角。同样的城市,繁华前后住着两个世界的人。
一座塌了一半的土房,未塌尽的泥土露出尖尖的角,高低不平,似也在捍卫着它们曾经的光辉。房前可笑的还有们,而且还是关着的。
彩云推开门,一个老妇躺在屋角的床上,房子很小,给种杂物已经将房子堆满,尽管如此但都很整齐,错落有致,豪不凌乱。当然这些他在屋外都已经看到了。
老妇已经坐了起来,安静的盯着骆雨阳,骆雨阳冲她笑了笑退出了门外。
过了一会儿彩云红着眼叫骆雨阳进去,自己就做饭去了。
“我以知先生的来意了,托先生的人是谁?”
“雷明。”
“心剑雷明。”老人笑了笑“有人说一个人不知道生,却会知道自己死。以前也不是很明白,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那时离死还很远。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即便再好的医者怕也是回天乏术。没有什么能阻挡死亡的脚步,人生也不外乎就是这样。我本安去,然总是有股执念让我不得死去。”
“我知道,是彩云吧。”
老妇点了点头“你知道吗,一个人若该死却又不能死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彩云是不是雷明的故人之女我不知道,她是我捡来的。不管她是不是,我都希望你能帮我好好的照顾她,也让我能安心的死去。”说着老妇又咳嗽了几声,翻身就欲下跪。骆雨阳连忙扶着老妇“不,这是我该做的,我要把我该做的都做完。”骆雨阳无奈的等老人跪完后再把她扶起。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如果真的欠你什么,你也不要在执意。”
骆雨阳走到们外,只见彩云正在从井里打水。娇小的身躯在空旷的街道上一点点的摇曳着生命的光辉,晚春的天总有着不属于春的热意。汗水不断的从她额上渗出,一点一点流进她绑在眼上方的毛巾里。
骆雨阳把剑扔在地上,他是那么的随意。挽起袖子走到彩云身边“彩云,你去做饭吧,我来洗衣服。”说着也不理彩云,伸手就去抢彩云手上的水桶。
“先生不行的,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干活呢?”说罢彩云赶紧跑去把骆雨阳扔在地上的剑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递给骆雨阳。骆雨阳没有理她,自顾自的打起水来。
“先生你赶紧放下吧,你是剑客不能干这种事情。”
骆雨阳放下水桶,盯着彩云道“这里没有剑客,只有个男人。”
一个剑客应该有一个剑客的骄傲,但骄傲于心,不与人事,这或许也是一种对骄傲的理解吧。
彩云的饭做得很快,也很简单,一个素菜一锅稀饭。骆雨阳的衣服也洗得很快,一会儿就已经晾好了。
“先生吃饭了。”彩云擦着一张木板拼的桌子上,这些木板应该是些剩下的角料,拼起来很不规则,中间到处都是没拼满的洞。
“马上就好。”骆雨阳放下挽起的袖子,一脸笑意的走向桌子。一切似乎都很安好,让人有一种回归的错觉。
骆雨阳还是请来了大夫为老人治病,然后给了邻家一位大妈一些钱让她帮忙照看老人。他知道,其实就是办后事,也让彩云安心。然后便踏上了回广远的路。老人一直把他们送到了村口,彩云也一路挥手哭别。
“奶奶,等我找到妈妈就把你也接过去。”骆雨阳知道,七天后,回魂夜。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出了华阳府、锦城。彩云一路很乖,不问什么,也不说什么,该做的就无声的去做。
骆雨阳还不时的回头看看,人总是这样,在的时候总想早点离开,但若真的离开时又似乎有些舍不得,一砖一瓦也开始有了回忆。骆雨阳笑了笑,有怀念总是好的。
三日之后便已近到了江油,过了江油便是山路。平淡的路程,平淡的人事,一切都好像曾经出现过,是那么的熟悉。又好似今天才出现,又那么的陌生。
山路不像官道那样平整,坡坡坎坎的,马车在上面晃来晃去的。
黄昏的落日照着树林,一辆马车在林中颠簸着,美好、安静。骆雨阳随着车的摆动一晃一晃,他一路笑着,着样才是生活,生活本该这样。但总会少点什么,生活又不该是这样。
“彩云,今天我们只有在林中过夜了。”骆雨阳叫停了马车。
“哦”彩云乖巧的下了马车,拿出干粮与骆雨阳分食。
“至多还有七日我们便到广元了。”骆雨阳看了看四周“彩云,树林中晚上有饿兽,但你不用怕,只要你一直呆在车里就不会有事的。所以不管晚上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能出来,知道吗。”
彩云似乎兴致不高,强颜着冲骆雨阳笑了笑,点了点头就回马车上去了。
骆雨阳点起了一堆火,静静的坐在火边。火能驱兽,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或许刀光剑影走多了,人也开始敏感起来。感知危险就成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无论何时何人他们用会只相信自己,只相信那没有根据却屡让他们脱险的感觉。
这个夜就此不再平凡。骆雨阳静静的坐在火堆边,他在等,他们也在等。同样的等待,都以为自己是猎人,都在等着自己的猎物。
夜渐渐深了,露水慢慢的冒了出来。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清风一点一点弥漫开了夜的寒意。火堆的柴尽了,红红的冒着白白的烟。
骆雨阳紧了紧衣服,所有的动作都明目张胆,毫无顾忌,这或许也是被动者的一种优势。他们不用担心别人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用去理会别人的感受,更不用活在阴暗中。
也不知道是几更天,不知道天何时才亮。黑色仿佛就成了永恒,明知道天会亮却也有了天是否会亮的怀疑。
终于夜空中传来刺耳的金属身,骆雨阳知道那是拔剑的声音。终于有人等不了了,早晚都要来的也总不能让人意外。
彩云睡得很香,或许她真的累了,又或许有骆雨阳在她觉得很安全,一个女孩子若觉得安全了便真的失去了最后的警惕。
黑夜中一把剑从树上落下,直刺向骆雨阳。剑很快,快到就如流星的刹那,骆雨阳拔剑也很快,就好像剑本来就已经出鞘了一般。一瞬间那剑就已经到了骆雨阳的胸前,骆雨阳橫剑一抬,纵剑向身后一扫,只听‘噗’的一声,身后准备偷袭的黑影便倒在了血坡中。刚才那黑影一剑未果又再度挥剑砍来,骆雨阳一转身两剑相交,在黑夜中溅起一点点耀眼的火花。
强者是不应该有恐惧的,如果你有了恐惧就说明你不自信,不自信就已近输了。离广元的路还很远,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拂晓一直都很美,有人说‘如果你会静下心来看拂晓时分的世界,那么你就会重生,至少在那一刻你已经重生了。’骆雨阳似乎也想找到这句话的真意,他静静的站在山坡上,看着天空虽美有太阳却也已经微微的发亮了,黑暗被驱赶,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但是你并没有感到自己重生了,或许他还不够静。前路的未知,自己的责任,他开始有些恐惧,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恐惧,或许是人有了责任后情感也健全了。
彩云在忙着生火做饭,一双大眼睛时不时有意无意的看骆雨阳。无论怎样她都还是个孩子,好奇是孩子的天性。
“你想问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骆雨阳淡淡道,忽然间觉得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么给彩云解释。
“先生说过,只要有先生在就一定会保护好彩云的。所以先生不说彩云也不问。”彩云一边拿勺子看饭一边说道。
骆雨阳看着彩云,又笑了笑。
“奶奶说先生是好人,我没承先生的恩情当尽力为报,即便不能报答也不能做先生的累赘。”
骆雨阳又抬起头看向远处,此时已经是黎明了,太阳也渐渐的有了影子“我的承诺是我与别人的事,与你们无关。”
“可是先生……”
“好了,吃饭”骆雨阳打断了彩云的话,转身走下山坡。
“哦”彩云赶紧从车中取出碗给骆雨阳盛了一碗。饭是一种野菜粥,野菜是彩云用休息的时间在山间采的。粥是绿色的,可以说是粥,也可以说是野菜汤,因为里面就几粒米。
骆雨阳轻轻喝了一口粥,粥刚出锅,还很烫,他吹了吹粥抬头看着彩云,微笑着道“会好的。”
“嗯”彩云回之甜甜一笑,努力的点了点头。
马车又开始进入颠簸的状态,树林就好似一条走不完的路,走久了,颠簸也从开始的享受变成了恶心。骆雨阳一路面无表情,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有个什么样的表情,木讷的看着前方,慢慢的行径着。
双河镇因镇里有两条小河而得名,所谓的河也不过水沟大小,小孩赤脚而行,最深处也不能没头。这里是蜀山之边,所住的人也居多是蚩尤的后代。
小镇真的很小,一条窄窄的街道一目见底。满街木建筑未有朱漆,年岁久了虽未塌也显得破旧不堪。街上行人三三两两,也无比的冷清。
马车缓慢的驶过小镇,行人纷纷侧目,似乎对这个外来的人也很是好奇,彩云透过车窗也在好奇的看着他们,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小镇的尽头是一家酒家,也是整个小镇最热闹的地方。说是酒家实际上就是用茅草搭的一个棚,没有墙墙,四处漏风。棚外有个灶台,一小姑娘不停的在那里炒着菜。如今已经快立夏了,红红的太阳也似了火,回归了它本来的样子。汗水把她的头发浸湿,弄成一股一股的,她不断的用手擦着额上的汗水,把手上的锅灰也擦了上去,像画着鬼脸一般。
骆雨阳好想下去喝一杯酒,找一找醉的感觉,或许最近这段时间也总觉的太压抑了,总想着要以醉来逃避一下,他吞了吞口水,淡然一笑,仿佛是在自嘲一般,总觉得自己该和普通人不一样,却又总一样。
那小姑娘转身看了看骆雨阳,也冲他笑了笑。忽然她放下手中的铲子,在屋里抱了一壶酒跑向骆雨阳“这是一个客人给你的。”那女孩再次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近了身上也有股汗的酸臭味。
骆雨阳接过酒,取看闻了闻“好酒。”
“自然是好酒了,我叫周玲,希望先生再次路过时能在小店驻足,也喝一杯酒。”
“会的。”
周玲笑了笑转身跑了回去,她或许真的还是很忙。骆雨阳也不问是谁送他的酒,因为他没打算要喝,不喝也就不需要问。
出了双河镇又是一片的树林,又是弯曲而冗长的路。风景总是在不断的复制、定格,似乎哪儿也都没什么差别。骆雨阳一改之前的颓废,他开始凝神侧目,注视着每一个细节。彩云也不打扰他,依旧在车内安静着。
行至一片草丛处,骆雨阳叫停了马车。他凝重的看着前方,皱着眉头,前面的草丛中有股毫无掩饰的血腥味,马也在不安的走动着,似前面也有让它恐惧的东西。
“有蛇。”忽然彩云大叫道,骆雨阳剑一挥把车窗外的一条白色的蛇斩断。
白蛇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那样美好。传闻蛇有异种,白为蛟、黑为孽。很少有见纯黑或纯白的蛇,据说纯黑的蛇全身为毒,所过之处草木皆发黑枯死。纯白的蛇极其凶残,满身腥臭。所过之处人们灾祸不断,万物不得安宁。
白蛇一断,散发出一股极重的血腥味,彩云实在忍不住了,跳下出呕吐了起来。骆雨阳没有理她,他直直的看着前方,草木在不安分窜动着,刹那间无数的蛇就包围了马车。白的、黑的、青的、红的、花的一应俱全。
骆雨阳一把抓住彩云跳到了马车顶上,彩云脸色刹白,不住的颤抖着。骆雨阳想把她护在身后,却发现四周都是蛇,他也没了身后。
那些蛇在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骆雨阳眉头紧蹙,他知道这样等下去会越来越危险。
忽然他跳下车一剑斩断了缰绳,剑飞出手向马前面的蛇中插去,剑气横出,直直的插到一条蛇身上,蛇在剑下不断的挣扎着,其他的蛇好像也怕了般纷纷的散开了一条路。骆雨阳一把把彩云扔到马背上,脚一踢,马飞奔而出“在雁门镇等我。”
“先……生……”彩云拖着冗长的声音消失在路上。
“不愧是道剑骆雨阳,能用剑气吓退这些蛇的天下间怕也没有几人。”草丛外的大树上,一个黑衣人很是咋眼,他慵懒的靠在树上,声音很是娘娘呛,不男不女。
“天下诸剑,不乏高手,又岂是尔等敢说尽。”骆雨阳顿了顿“以物代力,顺之自然。先生应该是代自然剑派剑客月影蜂刺夏易吧。”
代自然剑派,自然剑派思想的一种分支。他们认为借自然之物灭以自然之物才是真的剑道,所以他们常驱各种动物,或以媚术来借自然之力灭自然之人。
“先生真是聪明,一下就猜出了是我。”
“这不能说明什么,整个蜀山代自然剑派的剑客虽不比其他剑派,但也可以说是很多。他们或是极度妖媚,或是极度神秘阴冷,或是极度刚毅,每种性格都是走的极端。像你这样不男不女的我也只知道你这么一个而已,所以我能认出你也算不了什么。”
夏易笑了笑,笑声很刺耳,就如夜生物的叫声般“先生就连想法也在仲伤我,让我自己都有些讨厌自己了。”
“能讨厌自己的人就是还有良知的人。”
“可惜现在良知不值钱,再说了有良知就能做有良知的事吗?就算自己认为自己做的是有良知的事,又真的会是对的吗?”
“至少是做了,对与不对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唉,你不会明白的。”夏易摇了摇头,双眼突然瞪着骆雨阳,那是腥红的眼,杀人的眼。
剑光忽闪,映着阳光,直刺向骆雨阳的喉咙。
雁门镇和双河镇一样都是很小的镇,不同的是雁门镇处在更高的山上,所以人也更少。镇中的人喜欢把篮子顶在头上,就相当于其他地方的背娄一般用途。若是逢场,抬眼望去,满大街都是篮子,所以有人也戏称这里为的人为‘顶篮山人’。这里的人身体高大健硕,黑黑的,不只是脸黑,身上都很黑。他们的黑并不是那种古铜色的黑,而是那种油得发亮的黑,曾有人体赋雁门曰“天生我黑,不可逆之,然心不黑,可幸”。也正如此他们少了炎黄的奸诈与聪慧,多了那种简单的质朴,也算是难能可贵。
彩云静静的躺在医馆中,等了一天骆雨阳还没回来,她的人生似乎从骆雨阳出现就开始起落跌浮,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天涯路,何处才是归途。她慢慢的闭上眼睛,两道泪顺着脸颊慢慢的流了下来。依靠,什么才是最终的依靠。
雁门镇外,一个全身破烂血红的人在缓缓的向镇中走去。他左手拿着剑,满身腥臭,路人闻之纷纷的躲得远远的,他却全然不在意,只是往前走着。
他真的很老了,满头的白发再也看不到一点黑色的存在,满脸的皱纹重叠似乎连眼睛也开始浑浊了,模糊的也不只是这个世界。他坐在地上,佝偻着背,手中握着一根幡,幡上书着’知天事不知人事,知人事难知天事‘。路人纷纷的向他身边掷钱,他依旧低着头,也不去拾地上的钱,就连调皮的小孩把他的钱拿走他也似全然不在意,动也不动一下。
“先生,算个卦吧。”许久,他终于动了,抬起头依旧微睁着眼睛。
“我的命就在六枚钱币中,真的觉得有些不值。”骆雨阳走到老人的身边,手一摆跪坐在地上。
“为了一个承诺去送命的人也很不值,都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却也只能活一个,这样不显得更悲凉吗?”
“卦怪先生也想再去证实一下这个悲凉吗?”
“我已经很老了,很多事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会发生的事终究还是会发生,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那先生可否为在下卜一卦,看看我的天意又是怎样的。”
“卦未出手已知天意,又何需再卜。”说罢老者也不理骆雨阳,慢慢的站起身子向人群中走去。
卦怪,曾经剑阁三卦之一。现在那个问卦天下的人是否还在每天算卦,料料自己的死期。骆雨阳笑着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卦怪为什么找他,也并不知道这个老人想说又终究没说出来的话。
雁门镇离剑阁很近了,最多只有一天的路程。那个熟悉的人却还未出现,他或许就在前面。
骆雨阳又换了一辆马车,彩云一路上很是高兴,再也没有以前的青涩了。一路上见了什么就问骆雨阳,骆雨阳也很是细心的给她解释着。
“先生那是什么?”彩云用手指着一只黑色的鸟问道。
“那是鹞子,它们以吃麻雀等比它们小的鸟为生。”
“啊,它们怎么那样啊。”彩云嘟着嘴,一脸愤怒的说道。
骆雨阳笑了笑“这是它们的一种生存方式,不吃别的鸟它们也就会饿死的。”
“那它们可以吃虫吃谷子啊,为什么非要吃别的鸟。”彩云单手托着头,盯着骆雨阳问道。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似乎很是不解。
“这个……或许它们更喜欢吃肉吧。在我老家中江有一种鹞子,它们冬天毛都会脱光,然后就飞不起来了,所以也找不到吃的了,于是它们就把自己的母亲给吃了,来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什么,吃自己的母亲?”彩云又回头看了看那只鹞子,狠狠的瞪了一眼。
“是啊,它们吃了自己的母亲然后活了下来,第二年它们的孩子又吃它们。我们常说这叫‘一报还一报’。”
“一报还一报,听起来很可笑,但又觉的特别的美好。要是真的那样就好了。”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路中央,他一身黑衣,很是随意的束起头发,一脸疲惫的散漫。
骆雨阳叫停了马车,他早就看到了他,路只有一条,没有什么是躲得过的。彩云赶紧把脑袋缩回马车中,她还是有些怕生,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怕是有十年了吧,曾经想过无数次会有怎样的重逢却肯定想不到会是在这里,也没想过会如此的平静,总觉得这不应该是我们吧,我们不是该一见面就拼个死活吗?”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十年了,思静也死了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它的存在了,只知道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浑浑噩噩的就到了现在。”
“逝者如斯夫,骆雨阳已经不是当年的骆雨阳了,卫同也不会是当年的卫同,都变得很陌生了。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年你或我无论是谁被埋在了雪里,今天的另一个也该还是这样吧。”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去陪她的,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该有变。”卫同一脸淡笑,隐隐中也透着一股恨意。
“我从未拒绝或逃避过你来杀我,只是等久了都快忘了。”骆雨阳跳下马车,拍了怕身上的灰。
“为了让你不再忘记我只能现在就兑现了。”说罢,卫同轻轻的把剑拔了出来,他拔的很慢,几乎每一寸都给予了一个苏醒的时间。“夏易杀不了你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要坦荡为人,卦怪杀不了你,是因为他真的很老了。”
“那你呢?又有什么自信来杀我。”
“没自信也可以杀人的,至少我有仇恨,只要有恨就可以不顾一切。来吧,该了结的总归还是要了结。”
骆雨阳也不再说话,剑一出鞘就直刺向卫同,他手臂快速的晃着,剑尖也随着手臂的摇晃而晃了起来。突然他右手放开了剑左手一掌,剑就摇摇晃晃的飞向了卫同。卫同赶忙以剑相迎,却只见剑乱晃无从下手,骆雨阳残影一闪,又握住了剑,飞身跃起,剑斜砍向卫同,卫同连忙侧剑挡住,但由于力道太大直接把他震飞到树林中去了。骆雨阳望着草丛中,他的虎口已经被震破,血慢慢的流向了剑柄上,慢慢的红了每一个指缝。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人,在不同的时间也会有不同的结果。”只见卫同慢慢的从数丛中站了起来,他显得比来时更加凌乱,口角还有血,但是却又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我们两都是失败者,失败者与失败者之间又何必再去分个谁更失败呢?”
“至少我觉得还是有那个必要的,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刹那间一股滔天的杀气渐渐的弥漫开来,已经分不清是谁发出来的了。只觉的两人都已经失去了理智,大有非死不休的决心。
彩云伸出个脑袋向外望着,她并不害怕,她相信骆雨阳,一直相信着。
卫同一双眼睛已经变的腥红,闪烁着无边的狂热,如野兽一般,不能自己。
“为我之志,虽死不惜。”说罢骆雨阳飞身一跃,剑横扫卫同的腰。卫同也不挡不闪,挥起剑就竖砍向飞过来的骆雨阳。
天空中的杀气渐渐散去,飞鸟已经飞尽。此刻的树林中一片寂静,烈日当空,几缕阳光透过叶的缝隙射在骆雨阳的脸上,那是张苍白而扭曲的脸。
骆雨阳走到马车跟前,冲吓得不知所措的彩云笑了笑。“很快就到了。”说着就爬上了马车。
“先生……”马车突然疾奔,彩云话刚出口忽的感觉天地都转了,一下子又重重的落回到马车中去了。
骆雨阳几乎是在用全力击打着马,马也像疯了一般在路上长啸,所过之处飞鸟惊散,留下一路的殷红。
燕子乡是广远城外的一个小乡村,这里的人生活也并不复杂,因为只有道一家。初夏时分是一年之中朝气最浓郁的时刻,也是最后的时刻。雷明坐在一颗大树下,看着远处山天相连,喝着茶,生活给予了我们太多的苦辛,如果有一天也能静下来喝一杯茶,看一看美景,也不失为是对生活的另一种态度;就好似雷明现在这样,轻轻的看着,不理人世间的朝夕。
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院门口,车一停架车的人便’碰‘的一声跌下了马车;他的胸口有一条很长的剑痕,从肩上一直到胸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两边的肉翻了出来,红白相间;几只苍蝇在上面飞着,时不时的还停下来。一个小女孩匆匆的下了车,扶起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她满脸泪水,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呼救着。
“先生……”一个中年大汉托着长长的音跑到雷明跟前,双手抱拳“先生骆雨阳来了,不过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雷明深吸了一口气,侧着脑袋看了那大汉一眼“来得真快,跟他来的有没有一个小女孩。”雷明把玩着茶杯,一脸笑意。
“是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
雷明的笑意更浓了“把骆雨阳拿去救治,把那个小女孩带到偏殿去。”
雷明放下茶杯,阴阴的笑了两声,“沫儿,沫儿,哼”
清晨的道馆到处都是匆忙打扫的小道士,劳身修心,他们也乐此不彼。鸟叫声,小道士们的嘻闹声,加上初升的太阳,也算是个没好的开始。
骆雨阳上身缠满了纱布,由于伤口太深动一动就扯着有刺骨的疼痛。但是他还是走到了门前,因为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感觉到活的美好。一个小道士见他出来了,连忙走上前去“先生怎么出来了,你伤得很重,最好不要到处走动,要是扯裂了伤口就不好办了。还是赶紧回去躺着吧。”
“不碍事的,不出来走走身体也会发霉的。对了,小师傅可知昨天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在哪儿去了?”
“她一来师傅就把她叫到偏殿去了,现在还没出来。”
骆雨阳笑了笑,“小师傅去忙吧,我没事的。”
“那先生自己注意点。”小道士也不多留,转身走开了。
道观不是很大,所谓的偏殿其实也就是大殿后面的一个大堂,也叫阴殿。它的主要作用也是摆摆灵位,停放尸体。既然是放死人的地方自然阴气就很种,即使在大夏天走到这里也会有一股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偏殿很阴森,大殿挡住了它所有的阳光,所以即使是在白天这里也是照这蜡烛的。
骆雨阳走到后院,只见雷明坐在偏殿大门的门槛上,背靠着门框,他全身是血,妖红中泛着弄郁的黑。他双眼迷离,冲着骆雨阳’哼哼’的笑了两声。
骆雨阳走上前去“先生,彩云呢?”雷明又看着他,同阳的哼哼的两句也没有其他的话。
骆雨阳疑惑的推开大门,慢慢的走了进去。但他很快就出来了,他的双手在发抖,不,他全身都在抖着。伤口开裂,血开始染红了纱布,但他并没有感觉到疼,或许他已经没有感觉了。
骆雨阳趴在地上,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因为他控制不住他的颤抖;他手指深陷泥土中,但依旧没用,他的脸因为紧咬着牙而青筋暴长,变得扭曲可怕。
雷明看了看他,又抬起头‘哼哼’的轻笑了两声。
骆雨阳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他的全身依旧在抖着。他再次走进了偏殿,只见殿中除了中见人祭拜的地方没走灵位外其余的地方全是高低不等的灵位。中间的蜡烛还燃着,照得整个大殿昏红一片。大殿中央那本该放棺材的地方此时却有一个女孩静静的躺在那里,她全身是刀口,血已经凝固变黑,她的衣服也变成了麻黑相间。一把剑还在她胸口直插着,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惊恐、无助、绝望都定格在死的一瞬间,一瞬间,一个永远。
骆雨阳跪在彩云身边,他用手轻轻的抚摸那冰凉的脸。他不敢去看那双眼睛,那双至死也睁得大大的眼睛,他不敢看到那种绝望,不敢看到那种无助;那些都是他曾经一直执着带她去逃离的,给予希望,就只会带来更大的绝望。骆雨阳身体抖动的更加厉害,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彩云就从他的手上轻轻的滑轮下去,重重的跌落在地上,空旷的大厅余音久绕。是死亡的声音,无力的回响着。
骆雨阳咬着牙齿爬到了门口,他不想知道为什么,也不需要理由。雷明在对这天’哼哼‘着,骆雨阳爬到他身上,双手无力的掐着雷明的脖子。雷明翻了翻白眼,又对他’哼哼’着。他疯了,真的疯了。能够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第一是希望,第二是责任,第三是仇恨;他似乎现在都没有了,所以他疯了。
“你是在嘲笑我吗?”骆雨阳大声的冲雷明吼道。骆雨阳加大了手中大力度,眼看雷明就要翻白眼了,但他既然还在’哼哼‘着。骆雨阳终究没有下得去手,他双手一松倒在了地上。
“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你要我去找她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骆雨阳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突然觉得很累,活得很累。
小道士们都聚在偏殿的小院子里,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则一脸茫然。
骆雨阳伸手想把彩云睁着的眼睛给闭上,让她也安息。但是总是抚不下眼皮,或许也真的是死不瞑目吧。骆雨阳抱着彩云向外走着,他依旧在颤抖着。此刻他的世界是灰色的,就像一张老画一样昏暗。他知道他已经被夏易卫同给打败了,而且还输得很彻底,曾经那些自以为虽死不灭的坚持也变的可笑不堪,不知道死的人才总言死,他也不知道。
小道士们纷纷让开了一条路,雷明依旧在‘哼哼’着。人事街道,又变得冗长迷离,看不清也说不清。
一把火,魂归故里。或许只有在那里才会是最美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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