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上危楼 > 第〇二五章 酒醉懑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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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无状!让表弟见笑了!”

  “哈哈,无碍无碍!”

  董全德抱了女儿出去了。杨世骐与周良儒一起商议,在南都该采办些何物。万事开头难,新建千户所,人丁、钱粮无算,单是医、匠、学这便无处找人去。医官是一个也没有,匠户只有两户木匠、一户篾匠、一户铁匠。

  孩子大了,成材了,倒可去县学。开蒙总要自家来解决。杨世骐对周良儒也不客气,卫学、卫医便是你来主持罢!需要何书、何物,明日便去采买。

  晚间被董月娥缠着说了会儿书,招呼大家早歇,明早去街市。

  前一日先是急着公干,后是心情郁闷,南都的街市也没好生瞧瞧。这会儿也不急了,慢悠悠地朝夫子庙走去。刚过辰时,街面上人流已是川流不息,不过尽是贩夫走卒,偶有几个寒门士子在街边吃着早点。体面人此时不是醉卧温柔乡,便是已去衙门公干了。

  宽敞的街道,两旁的雕楼画栋,看得一众土包子眼睛都不够使了。便是杨世骐和周良儒稍见过世面,也不曾见过这般繁华。

  过了通济门,到了夫子庙。数十家经营文房四宝、书籍字画的店面一字排开。几个家丁分作两队,分别跟着杨世骐、周良儒。

  杨世骐进了一家书坊,问何种农书最合浙直所用。那柜上朝奉何曾见过军汉买书,还是买农书?随手朝个书架一指,便不搭理他了。

  杨世骐朝那书架子上一看,真不少,有十余种。可一本本打开一翻,尽是古书,多载中原物种及农时。他娘的,这卖书的欺我军汉不识字么?

  换了几家都未有合适的。倒是花了六两银子买了一本《北宋志传》、一本《大宋中兴英烈传》。眼瞅要转到了尽头,见周良儒在街对面招呼。走过去一瞧,见他拿了本《禾谱》,说此书合用。那便买下了罢!再见他身后几个家丁,个个背着一大包,这是买了多少书?

  这一翻,可把杨世骐气坏了。他这是要回去跟县学抢学生,还是想着自己去应春闱大考?书价腾贵,一本《小儿语》便要五十大文,何况经义注疏?二百两用了个干净!连那本《禾谱》也要杨世骐再掏银子。书坊里也不便多说,会了帐,出了门。迎头竟撞见了茅元仪!

  “止生贤兄!”

  “人生无处不相逢!怎的,来买书?”

  “卫所初建,买些农书、医书。止生兄何时到了南都?”杨世骐心想,不是尚在听勘么?

  “前几日方从定兴赶来!”茅元仪知他想问甚么:“不说这个,此处说话不便!那日在关门匆匆别过,尚有番话要与你说!申时去我住处,你我再畅饮一番!”茅元仪留下了住址,径自走了。

  这边杨世骐瞧买得书也差不多了,再买下去,这周良儒怕不将那孤本也去买来。难得到一趟金陵,天头又热,下晚儿又要赴宴,杨世骐便招呼大家,走罢,去瓮堂沐浴。

  一帮子家丁可乐了。军中挣点饷银可不容易。有点子闲钱都是赌个博、嫖个娼、喝个酒甚么的,天头热了,河里一跳,搓搓泥儿便好了,哪里想着会去沐个浴?今日有户侯东道,乐得享受一番,开开眼界。

  去了聚宝门外的瓮堂,好家伙,汤钱十文,修脚十文,梳头十文,挠背五文。忒贵!梳头挠背自个儿来罢!一人二十文,乐呵呵地泡了个澡,回了客栈。一上楼,正碰上董月娥来瞧瞧表叔是否回来。

  门口一见,小丫头笑得差点儿趴地上。军汉们自个儿梳头,梳得那叫一个丑!素日里,不是顶着头盔,便是包着头巾,那发髻一直也是扁扁的,犹如个驴粪蛋儿。

  可这一遭,方泡过澡,军士巾都摘了下来,又无人用网巾,皆现了形。好在午后店堂里没甚么客人,十几个人在小丫头的嘲笑声中灰溜溜地跑上了楼。

  躺在榻上,杨世骐朝着姜二直撇嘴。姜二做了两年的军伴,也给自己梳了两年的头,真是没长进!

  董月娥朝门里探着头,见杨世骐自顾在生闷气,脆脆地言道:“杨家九叔,囡囡帮你梳头!”

  杨世骐摸着董月娥光溜的脑壳,拨弄着翘起的两只小羊角,佯作生气:“你还要取笑九叔!自家尚未蓄发呢,帮九叔也扎羊角?!”

  “我跟隔壁王家嬷嬷学过的!王家嬷嬷夸我学得好!”

  死马权当活马医,真不该省那十文钱!

  梳罢,一照镜子,确比姜二梳得要强上许多。杨世骐赞赏的话儿还未说出口,那边小月娥先开了腔:“杨家九叔!这可是囡囡头一遭帮人人梳头!”

  嗯?这是何意?只见小月娥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那双大眼睛瞅瞅桌上的钱袋,又瞅瞅杨世骐。这是要讨赏呢!

  无奈,打开钱袋,摸出了一小把铜钱,那边又出了声:“要肉厚的!金背的!”

  “你真是你爹的好囡囡!”杨世骐一边挑着一边感慨,姜二在一旁也是憋住了笑。挑了两枚递给她,被一把抢过,紧紧地捏在手里,又瘪着嘴,怯怯地道:“要十文呢!”

  奸商!瓮堂要十文,她也要十文!可人那瓮堂,尖脚胖头的都收,她只收金背!钱袋里是不会再有了,将那姜二的褡裢翻遍了,才又摸出五枚。小丫头接过钱方咧开嘴:“将军万福!将军万胜!将军……”

  “且住!小姑奶奶,本将军要更衣了,请回罢!”

  ……

  带了姜二,摸到了茅元仪住所。两人摆开酒桌,两坛金华酒,自饮自斟。

  “你今日购书,可有兵家的?”

  “家中兵书不少,并未购买。”

  “可有为兄所著?”

  “朝廷封禁了,抄本亦难寻。此来正要向兄台讨要!”

  “此处正有!便送与你!不过乃是为兄付印时的手本,潦草之处你要仔细甄别。来!浮一大白!”茅元仪依然似军中般的爽气,举碗一饮而尽。

  “兄此刻不应是在定兴听勘么?”放下碗,杨世骐问道。

  “从定兴偷跑出来的!此来金陵,为兄是为老友新作题序。”

  “不怕再被参?”

  “怕甚!都忙着对袁元素议辟议绞呢!为兄早晚戍闽,只是日期未定!不似你,赎个杖,还可回乡练兵!”

  杨世骐摇头不语,只顾闷头吃酒。茅元仪道:“怎的对朝廷这般发落心有不甘?”

  “不甘?哈哈,是不敢!比起你戍闽,是强上许多!起码老大人们,未有将卫所设在瑞山,屯田遥寄贵州,信地发到辽东。小弟可要好生谢过他们了!小弟怎会不知足?”

  “你耶!还是有牢骚!这东阳乃天下精兵……”

  “且住!我的贤兄!这番本兵糊弄皇上的话,你又来传!”杨世骐又是一大碗下去:“金华一府,百年来不断从征,如今尚未恢复元气。即使募兵怕也艰难,何况勾丁做军户?老大人们是想瞧我的热闹,乐得看着我与父老绅矜龃龉其间!”

  “浙直勾丁确难!你可有打算?”

  “三年后大不了降百户!”

  “亏老师相看重你,怎可如此自甘堕落?!”

  “人人一本心酸账!你茅兄是怀才不遇,报国无门。俺们这些军汉却是压根儿就不被当人看!趋之若猪狗!”

  几碗下去,从三屯营说道乐亭;从被匿功说道贬职,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话:大头巾们都是缝了粪门在做事!

  “老师相也是你口中的大头巾,不可辱他!”茅元仪也大了舌头,“还是有些个没缝了的!”

  论及天下大势,茅元仪心中之痛比之杨世骐尤甚。从万历年说起,滔滔不绝。议及今日之乱局,两人更是忿忿。

  西北大饥,群贼四起,在加入逼反万余边军,已是三镇糜烂之局。朝堂上的争斗,更是让这乱局愈加剧烈。本该一方有难,八方来援;如今却是一方落井,八方下石。蜂拥上本弹劾,保举同好故旧。上任之后,贪墨克扣,直将波及数省的民变,看做牟利的大好机会。

  此时,喝了近两个时辰,杨宛从里间出来瞧瞧二人。

  “来,宛叔,见过吾弟!这也是个英雄!”茅元仪起身,深情地拍了拍杨宛的手,朝着杨世骐言道:“为兄与宛叔,相于十余年,年年事别离啊!”

  随即又坐下,与杨世骐又干了一碗。打了个酒嗝,一顿:“为兄即将戍边,苦了她!不若,不若,为兄将她托付给你!以你武功,断无人敢欺她!”

  止生兄真豪杰!见面便送妾!

  杨世骐摇摇晃晃起了身,使劲睁了睁眼,随口应道:“惶恐!惶恐!不做薄情愁种!”

  “哈哈哈哈,宛叔,你的大作,军将们都在传诵!”茅元仪大笑,羞得杨宛一跺脚,不睬你两个醉汉,跑进里间去了。

  茅元仪依旧不依不饶:“你莫要顾虑!有得被那些商贾勾了去,不若送你!”

  “贤兄!同姓,不可……不可……”

  说到后来,茅元仪酩酊大醉,趴在酒桌上睡了过去。杨世骐亦是踩着神仙步,驾云而去。走到二门口,等了许久的姜二连一把架住他。

  看到有个女人出了二门相送,紧忙又直愣愣地掰转了杨世骐的身子。杨世骐迷眼儿一瞧,双手抱拳:“谢过嫂嫂,嫂嫂留步!”

  话音方落,腿一软,脸直戗地面!杨宛疾退两步,边退边道:“叔叔不必多礼!”

  听着犹若幻境中传来的莺音,脑中最后一丝清明,闪念着:这个女人惹不得,不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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