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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祖家来人了?”锦州能称得上亲戚的惟有祖家了。
“约莫是!我见他傲气得很,懒得睬他,四哥陪着说话呢!”
杨世骐一进门,就见一少年,一身劲装打扮,声若洪钟,正与四郎在说着话儿。见杨世骐进门,起身见礼:
“杨家三哥哥好!小弟这厢有礼了!”
“噢,这位弟弟锦州来的?是祖家的哪位公子?”
“三哥哥误会了。小弟乃是祖总戎的外甥,姓吴,名三桂!”
杨世骐打量着这吴三桂,见他身高比自己矮了寸许,宽背阔腰,一瞧便知是个练武的。自家与他从无交往,来此做甚?
吴三桂也打量着杨世骐,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只比这位哥哥小了一岁,人家都带兵快两年了,战功颇显,袭了千户。自己却闲了五年,被那便宜舅舅圈养在锦州,至今还无职衔。
杨世骐一拱手,温言道:“吴家弟弟请坐,不知来昌黎为着何事?”都是武人,也不客套。
“小弟久仰杨家哥哥们的威名!当年表姐出嫁,曾见过迎亲的二哥哥,还切磋过武艺。欸!如今阴阳相隔,令人扼腕!此来,一是因几位舅舅军务繁忙,派我来看望表姐;再则是,再则是大舅舅很是赏识三哥哥,如今却难以为三哥哥谋个好职位。如今哥哥调卫,颇有些烦琐事,不知有何可以相帮?”
杨世骐咂嚒这话儿,一边感叹这吴三桂看着像武夫,话倒挺会说;一边觉着这话忒虚。大老远从锦州来就为这不痛不痒的两件事?
“啊哈哈,看你表姐么……,五郎!去传个话儿,看看二嫂方便否?这卫所搬迁么,麻烦事倒是不少。未知祖总戎何事愿帮?”
“听闻三哥哥手下不少家丁都是在锦州、宁前落的军籍。他们要是想一起调卫的话,我舅舅一言可决!”
“噢?谢过总戎了!”无事献殷勤,还是跟小辈儿,必有所谋,“吴家弟弟,你也不必绕弯子了。祖总戎有何事需要杨某做的?”
“嗬嗬,三哥哥当真直爽!是这般,大舅家在抚宁也有不少田土,离着你那百户所也近。除去卫所的屯田,杨家该有不少私田罢?”
“是。祖总戎要买?”果然有所图,杨世骐也是干脆,自家本是想卖,直接询价:“愿出何价?”
“三两六钱。”抚宁田土出产虽少,但边军众多,家口更多。军粟惟靠漕运,使整个蓟辽地界儿粮价颇高。这地价还算公道。
“可!计二千八百亩。”
“那人丁呢?”
“民户不论。军户只剩军余了。想留下的,祖帅尽可为他们勾正军。”
“好!”吴三桂未想到如此顺当,也不遮掩了,再开口问道:“那三哥哥用不着的马、甲可否发卖?”
这才是正经想谋得!杨世骐也正头疼、也心疼这些马,养不起,瑞山那地界儿也没牧场可用。可这马能随随便便就卖了么?虽说如今规制崩坏,可上千匹战马,瞒不住啊!兵部正瞪大着眼睛找茬子,这不是送上门去?只能将马留在关门。
“不瞒你说,兵部那边盯得紧,不便行事。你大舅与督师关系亲近,我将马留在关门,让你大舅去找督师批条子,岂不两便?”
“督师批了条子也得用银子买,这银子便落入那些文官袋中。大舅的意思,三哥哥你马匹先不上缴,待他批了条子,明面上是从你手里白领,暗地里么……”
“二两一匹!”这银子是白来的。
“三哥哥果然爽快!那甲呢?”
“甲都在兄弟们手上,不愿南下的祖帅尽可招揽他们!”
吴三桂知道那些铁甲和缴获的棉甲,杨世骐是不愿放手,也不多说了。这便说要看过表姐,快马回去跟祖大寿禀报。
吴三桂在回程的路上是一脸的不甘,自己比那杨家兄弟还早了一科中的武进士。到今日也只能做些这般跑腿的差事。寸功未立,依旧是个指挥佥事,杨家那两个弟弟都进了同知!
牙关一咬,疾鞭策马,心中发誓:我吴三桂定要出人头地!
杨世骐准备明日便去抚宁,到临院与秀姨娘打个招呼。进了院子,说明了来意。告知大队人马从抚宁开拔,等路过昌黎,再接女眷们一起南下。这边欲转身出门,见秀姨娘欲言又止,不禁问道:
“秀姨娘还有何事?”
“啊,啊,是昨日那周氏想了一天,觉着还是留下黛姑娘的好。不知三郎……”
“此事何必问我?”
“周氏说是为三郎省银子……”
“既留下便和睦相处,别弄出甚幺蛾子来!三郎官职虽低,兵部的大人们可都关照得紧呢!”
招呼了所有的兄弟去抚宁汇合。第二天到了庄院,竟看见百余号乡兵在杨忠的指挥下操练。古秀才在一边指指点点。
“忠叔倒是有心了!”
“自打在昌黎便开始操练他们了。这一仗打得误了农时,回来后收拾完了家,也无事可做,这般,便又开始出操了。”
“也好,东奴不定哪日又要来犯,操练一番,起码能护家人逃难。”
“他们可不是这般想法,都想着何日被少主拔营兵呢!”
杨世骐拉了忠叔到一边,低声问道:“竟都不知我已南调?”
“知晓了!抚宁卫早派来人勘地核丁了!这里头都是感念三郎你的恩义,愿跟着走的。想留的早不来出操了!”
这个百户所的近二百军丁个个都进了赵率教的大营,如今尚活着的都在杨世骐身后,操场上的不是军余便是民户。
“那些民户也要走?这可怎个走法?”
军民舍余,做了家丁倒是能跟着主家走。可杨世骐哪里养得起这许多家丁?军余好说,南下了总还要勾丁,今日尽可将他们都勾了。民户,勾他们的丁会情愿么?
“这事儿是古秀才煽动的,”杨忠指着古秀才说道:“只要还如在抚宁这般,每户给十亩田,佃种十亩,这些人便跟着去!”
“竟是做军户也愿意?”
“老古这张嘴,啧啧,将那浙江说得仙境儿一般,又说在这边关,民户勾成军户也是早晚的事儿,不若趁此机会南下!”
“古秀才倒也未说错!”
“还有件事要跟少主禀报。少主当日运往昌黎的粮食盐布,正赶上左应选筹钱买粮,便卖给了昌黎县一部分。”
“盗卖军粮?!”杨世骐压低了声音。
“是!”一旁古秀才应声道:“适逢祖大寿毁关,哄抢军辎。何纪学派家丁来报,关门军辎往来文书尽毁。老朽此处多开几张出仓堪合又有何难?”
“你!他娘的,看来被贬成把总还真不冤!”眼珠一转,杨世骐接着问道:“卖了多少?还有何人知晓?”
“一千八百两。后来听闻户侯被降了三秩,老朽便又开了几张堪合。这回留的是现货,都在庄上。本想着应对青黄不接,这下倒是南迁路上能派用场。”古秀才淡淡地说道。
杨忠接话:“除去我等三人,便无人知晓!不过,左兵宪应能猜出些,但他并未言语便去山东高就了,想是不会再举报了罢?”
“好!好!即使他举报了也不认账!拿出一百两,”一转身,杨世骐大手一挥,接着道:“便在这庄里召集还在边兄弟们,办场告别宴!喝罢了,快些走人!”
……
海勒金带着手下,拿着杨世骐的条子,去锦州找祖大寿迁家人去了。十几个蒙古兵丁,虽不会种田,但家人无牧可放,皆被逼着学会了种田。想着去浙江腹心种田,总比在锦州苦捱要好。
山猴孤儿一个,几个手下却有家人在宁前。也要靠祖大寿相帮迁卫。
这一日,将庄子里搬迁的事儿交给古秀才和杨忠,杨世骐和赵大有也先去关门等着祖大寿派人来提马。
到了关门,跟祖大乐兄弟交割完战马,入城去拜别孙承宗。
老枢辅望着立在下手的杨世骐,一时间有些走神。片刻,开口道:“尔上书请丁忧了?”
“是!”
“皇上下谕切问,本督回奏请夺情!”
杨世骐呆立无言。腹诽道:老枢辅何必多事?真想看着我变成山间野人么?
“尔一员武将,无事去学那些文臣作甚?目光放远些!大明的将来,要靠尔等后生们守边了。做个把总,有兵额、粮饷,总好过你自家养家丁!”孙承宗知杨世骐心中不快,颇有些怒其不争,继而言道:
“何况你之所在,乃两浙咽喉,当实心任事,何必拿捏作态,要挟朝廷?”
那是兵部的混账糊弄皇上的话,你老枢辅也这般说。是你老糊涂了还是欺我读书少?
军饷?南兵月饷九钱,到手能不能有六钱还是两说!我百五十条能杀能砍的汉子,便是去做商行护卫,每月挣不到九十两?
孙承宗看出杨世骐的不满,便不想多话将他打发了。
再去寻王楫,讨要军饷。在衙门口正碰上刚得了皇上嘉奖,春风得意的王楫。
好没来由,劈头盖脸教训了一番杨世骐。杨世骐话没听清几句,只是望着那张扭曲的脸目瞪口呆!
赵大有与几个弟兄正背着包裹带着孩子出门,见此景也是讶然。
待王楫发作完,杨世骐又揖了一礼:“兵宪!说了这许多,杨某记下了。杨某此来是讨要军饷的!”
“军饷自去南兵讨要!来寻本使作甚?!”
“杨某讨的乃是积欠!”
“积欠亦去寻南兵!”
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南兵怎会认账?!
“那便请兵宪写个条子,省得彼时无人认账!”杨世骐亦没好气,拉下脸来。赵大有几个亦面色不善,靠拢过来。
“你,你们要鼓噪闹事么?当心军法不容!”
瞧着他那副色厉内荏的丑模样,杨世骐心中一阵腻。
先是不屑一顾,再是虚张声势,最终激起群愤、抱头鼠窜、命丧黄泉。被这班大头巾激起的哗变,尽是这般路数!这天下被大头巾们如此操弄,五代之故事终要重现!
懒得与他磨牙,杨世骐回道:“我便去寻老枢辅!”
“站住!本官只是好心提醒你,莫要闹事!此等小事,也要劳烦老枢辅?本官何曾说过不写条子了?得官两年,你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言罢,施施然走入署衙,在门口,回头骈指虚点,傲然道:“在此候着本官!”
这他娘的!得了皇上嘉奖,骨头是轻了好几斤那!红口白牙,尽是他的理!
等了一会儿,劈手夺过书吏递出来的条子,仔细验过关防,走人!
孙承宗此时正在迎恩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十几个黑影,长叹一声……
原来的老弟兄有一些已跟着主家返乡。“洛阳铲”护着刘副将的小妾和庶子回湖广争家产去了,已经走了几日;吴可舒也早跟着左应选上任去了,临走还拐带了一个当日乐亭救出的女子;周训锋调到宁前中左所任了守备。
尚未走的二百多人都聚齐在了抚宁,连那何纪学也是要跟着返乡了。杨世骐拿出一百两银子置办了三十桌,酒管够!
望着场院中坐着的生死弟兄,转头对祖大成和吴三桂说:“都是个顶个的好汉,除去南下的,尽可招揽!”
杨世骐只道了声:“弟兄们相识便是缘!待来日有缘,再并肩子杀奴!”场下一片轰嚷叫好,便开始相互灌酒,一顿酒是喝得天昏地暗。
惟那吴三桂全场巡游,到处攀交。待祖大成被人抬下去,吴三桂已敲定了三十好几个人了。
一面跟祖家交割田土,一面打点行装。农具方便带,耕牛只得卖与卫所。朝抚宁卫讨要迁卫安置银,卫所言曰督府扎付,让杨世骐去寻南京左督府。讨饷也要去南兵,看来返乡路上,还须去趟南都。
先派四郎与何纪学去天津卫寻那运军回空的大船。一百多户人家加上孤寡、家丁也是五百多口。走海路倒是方便,可除了何纪学、杨家兄弟之外,余剩下的皆是家住九边的,折腾到浙江怕是都剩半条命了。
最终决定走昌黎、滦州、开平至天津卫,再顺运河到浙江。
这一日早,汇齐了人,杨世骐大手一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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