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上危楼 > 第六章 关门缴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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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一骑哨探飞步向关门总兵衙门奔来,进得大门,急喘了几口气,“报督师!祖总戎大队计万五千骑,离关门只十里。如何安营,请督师示下!”

  “传本督令!”袁崇焕抬眼看了看日头,

  “祖大寿等全军人马穿关而过,关西安营!游击以上各将,安营后速来帅府军议!”

  “谢督师体恤!”哨探一溜小跑着出去回信了。

  袁崇焕仰天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到了!但愿能赶得及!不在奴兵薄京前拦下他们,皇上那里是没法交待了。这祖大寿与赵率教一样,也是要从宁锦各屯卫将主中这一衡、那一冲地抽兵合营,且各自的信地远比关门分散,五、六日间凑齐万五千人马开到关门也算是难得了。

  明日便须开拔,一众军士的酒肉犒赏自是少不得。这边关门内也开始随着袁崇焕的道道命令各自奔忙了起来。

  军议之后自是一场接风宴。虽说关宁寒苦,士子名流、清红倌人却也不缺。一篇诗词一感慨;一番豪言一换盏。更有那游历学子,仗剑走天涯,适逢其会,吵着便要入军中赞画。直到个个醉里挑灯看剑方才散去。

  ……

  望着巍峨雄关,杨世骐轻吐一口气,终于到了。兄弟们的心气儿已被一路风尘吹掉了底儿。只想着快些烫个脚,洗漱一番,再能有口热酒那是再好不过了。看着身后那一张张疲惫的脸,摸了摸腰间,世骐大声道:

  “入关!今晚一人一升酒!”

  “呜呜~~嗷~~~”当即有几个路上被闷煞了的,撒了欢儿的打马奔了起来。

  趁着校验堪合的当儿,问了问关门的情形。知晓昨日大军已随督师出关西进,副将徐敷奏还未到任。现下关门由孙元化主事。来路上早知关门换主,看来是要搬家了。都急着回营房,没两句话,一行人便匆匆赶往总兵府。

  有军队的地方就有生意。关门虽是边塞,并不萧条,就是冬日街上也不断行人。边警一起,大军来来往往见了多了,看见这队人马也不显得突兀。

  惟有那老关门瞧出些许不对。那是赵总戎的家丁,怎的从西边回来了?脸色又是如此的不善!兼之在冬日,首级也未浸石灰,丝丝的血腥气总是若有若无的飘散出来。

  瞧着日头将落,不及洗漱,使人叫来了何典吏何纪学。将外间的事儿交给了杨八,杨世骐便拉着赵大有与他叙话。

  这何典吏与杨武邦年纪相近,四十出头。原本是东阳廪生,与杨家算是世交。六试不举,伤足了自尊,愤而投笔,六年前与大郎、二郎结伴投了军。始赞画,纸上谈兵;后行文,嗜喜生僻。最终总算因数术卓绝,谋了个管钱粮的典吏差事。

  “何先生,我等只待一晚,明日便回后营。劳烦何叔征些丁役,协助搬些军资。”

  “这般匆忙?”

  “关门换将,我等所接军令又是守后营,何必留在此处碍人眼?家眷且先留留,军械、马匹都先带到后营去。”

  何纪学拿着堪合,无奈地说道:

  “关门大仓孙兵宪可看得紧,有堪合也不济事!汝父甚个情形想必你也了然,各将主都差不多,家底都掏空了!总戎留下的马倒是不缺数,不过被祖总戎他们都换过了。”

  见赵大有就要发作,何典吏忙道:“是督师下的令!还有,大帅倒是留了些铠甲,不过那要周令吏亲自拨与,旁人插不得手!”

  “哦?那倒好!劳烦何叔请周令吏过来一叙。正好,今日要犒劳下兄弟们,索性一并请他宴饮!”

  待何典吏出门,杨世骐问赵大有:“大有叔跟那周令吏可有交往?”

  “俺跟这帮子穷酸向无瓜葛!”

  “那席间大有叔可要耐着性子帮我劝酒了。”

  “他若不来呢?”

  杨世骐闻言默然,左眉挑了两挑,一转身,“罢!先洗漱去!”

  这周令吏不是别人,正是杨世骐手下周训锋的族叔周良儒。为人不甚张扬却是颇会经营,不仅深得赵率教的信任,关门上下也是很有人缘。

  家中在抚宁也算是大族,那杨世骐的大嫂亦是周家人,跟周训锋同一个行辈。两家原本往来亲近,因为大嫂三年无出,大哥纳了妾,这才稍显生分了些。正是为着缓和两家关系,赵率教才示意,让杨武邦拔了周训锋千总,年中杨世骐自编一衡,又调了过来做了副手。

  匆匆洗了把脸,杨世骐叫过杨八、山猴嘱咐了一番,便带着姜二哥儿和两名家丁赶了辆车回家搬东西。杨武邦在关门内的家离着总兵府就隔着一条街,家眷都在乡下庄子里,整个小院子现如今是空无一人。

  收拾了父兄及弟弟们常用的书籍笔砚、衣帽杂物,兵器架上的练功兵刃,也再别无一物值得规整了。望着满院的肃杀,杨世骐最后打量了一眼住了年余的家,算是跟往事告别了。

  姜二哥儿抢着扛起了杨武邦那把九十二斤重的练功刀,边走边问:“好威风的刀!少主!咱们这是不回来了么?”

  杨世骐不愿多说。看了一眼姜二哥儿,又看了看那把刀,心中暗叹:父亲的刀法怕也是无人承继了。两个弟弟与自己一样学的枪槊,对刀法都不甚了了。一路再无言,只有车轴吱嘎吱嘎地向路人显示着存在。

  回到总兵府,周良儒已经到了。酒菜已备好。一番客套,宾主落座。

  “小侄多谢周世伯赏光!世伯为我关门军士打理家务,让吾等无后顾之忧,小侄先敬一杯!”杨世骐高帽子先甩了一顶,飘了过去。

  周良儒瞟了一眼何纪学,打着哈哈抿了一口,静听下文。

  当真是个老狐狸,杨世骐心中暗骂。他娘的,应个景也不会么?

  “小侄开门见山!”杨世骐又擎起一杯,

  “今日有事相求与世伯!”言罢,咕咚一口,又是见底,见那老狐狸依旧不作声,放下酒杯,挂下脸来,顿身坐定,正色对着何纪学道:“西边赵总戎的情形何典吏跟周令吏禀告过么?”

  “禀告过。”

  “好!西援遵化,大军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小侄如今接到总戎军令乃是谨守后营。后营怎个情形,周令吏亦知晓。无兵无甲,又多老弱。今日便是恳请周令吏,将赵总戎留下的甲械相借与小侄,助小侄完令!”

  “借?”周良儒忍不住发问了。赵率教的家丁,赵率教的甲械,要么是拨,要么是赏,岂有“借”这般古怪的?

  “当然是借!总戎未明令拨与,吾等却又急需,小侄也不忍周令吏作难。都是一家人,吾等也是总戎的家丁,周令吏不怕吾等不还!”

  正是无拨无赏,杨世骐才用了个借字,便是怕这老狐狸有缘由推故。一家人,好借好还。若不借,嗬嗬,还当真是一家人了么?!

  周良儒自抿了口酒便再也未动手。问了个字,便也不再开口了。双目微闭,如老僧入定,沉思起来。

  杨世骐哂然一笑,谅你也无多少手段!无视何纪学的迷茫,无视赵大有的怒意,亦坐了下来,双目全闭,收手抱胸。一时间,姜二哥儿端着酒壶,不知是倒也不倒。

  稍刻,周良儒睁开了眼。见那杨世骐依然神态安详,闭目抱胸。审视了一会儿,竟了无动静,连眼珠都动也不动,暗叹一声,只得开口:

  “世侄既直言相求,大家又是一家人,老夫自不敢推故。还要世侄写明字据,事了须悉数归还!”

  杨世骐闻言张开双眼,脆脆的笑了笑,朗声道:

  “好!既如此,”慢慢地从怀中摸出那道空白堪合,递到了周良儒眼前,

  “世伯自己看着写罢!”

  桌上三人都瞪大了眼瞧着,周良儒更是虚点着那张纸片儿,嚅嗫道:“这,这,世侄何不早示与我?”

  “哈哈哈哈,世伯!当吾等是一家人,此物方有用!不然,此不过厕纸一张而已!”

  在晕晕呼呼地扭回家的途中,周良儒口中喃喃了一路“一家人”“厕纸”。

  席间,放下了心防,被赵大有按着脖子好一顿灌,至于堪合上写了甚么早已不管不顾了,只是朦胧间觉得这营房人来人往的甚吵,扰人酒兴。

  卯时。昨日席间何纪学去征发的夫役都进了关门。赵率教留下的三百领对襟锁子甲,一百张弓,五百根弓弦,并三千两银子都被杨八督着装上了车。杨世骐赶早儿跑了趟兵备衙门,装了一车火药铅子儿。

  在衙门里见到了那位“耶儒合流”的兵宪大人。那日喝得人事不省、被袁崇焕抛在关门的儒生们,这两日缠磨着孙元化,将他灌的不省人事,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见杨世骐狮子开口,甚么都要,好一阵的不耐烦。最后倒是别家军营,使银子都难买得到的火药铅子儿,孙元化很是大方的批了一车。

  衙门里的书办们昨日里就见识过杨八拎过来五十几颗人头时那股子悍气。这时见了杨八的上官,不多言语,关防无误,抄誊画押,装车走人。临了,杨世骐留了两个家丁,拍给了那司吏五两银子,

  “西面的塘报尽先抄录!”

  赵大有牵了马,赶到了西门。身边又多带了十几号人。昨日,刘副将的几个家丁回府,报了信儿,心里空落落的没了个谱。早起见赵大有忙活着欢,本也不以为后营有甚么仗可打,想想左右是闲着,在关门要憋出病来,出去晃晃也好。又撺掇着几个闲丁,在兵头“洛阳铲”的带领下,一并跟过来了。大家伙儿跟何纪学道过别,向西开拔了。

  赵大有心底里也不认为这后营有甚好守。那东奴还不是哪里来哪里回?最不济走关门回辽东,这一路大城小寨的,哪里打的到后营去?一是有着义父的军令,再者都是一口锅捞饭的兄弟,总得抱团,不能义父不在就散了架不是?

  “四郎!要说这周令吏倒也晓事儿,不曾推诿!”路上押着甲械,杨八跟着杨世骢扯闲篇。

  “且!冬日里,关门里头醉酒冻毙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山猴不以为然地说道。

  一行人推马拽,过了戴家河,刚到牛头营宿营,关门留下的家丁有一人追了上来。

  “报总操!抚宁塘报!”

  途中转西南,跟抚宁急递走岔了路,这会儿塘报到关门转了一圈,追上来了。杨世骐面色不变接过那张纸片儿,心中却早已是翻起了波澜,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纸片儿上写的很简单,曹文诏所部建昌营报:初二日遵化、三屯营陷,朱国彦自经。赵率教全军杳无音信。迁安有军民谋款。

  杨世骐将塘报递给赵大有,赵大有看了一眼,咂摸咂摸嘴,声音有些个虚弱,

  “俺,俺又识不得几个字。”言罢,眼眶子却是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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