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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多尔衮的巴牙喇兵去冲阵,不到万不得已那是不会去的。可对着游动的明军骑兵,他领这五百人敢掠万人之阵!看见杨武邦和赵三有率殿后明军上马西奔,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不等多铎聚兵前来,纵马杀了过去。不多时,多铎亦加入了战团。杨武邦身中数箭,虽不致命,却也疼得放缓了挥刀的频率。在奋力隔开一个巴牙喇兵的攒刺之后,喘着大气,招呼身边的杨五、杨六,
“西已不可去,速向北突围!”
南面地势较平,突出去也逃不过追杀。向北,只要钻进了山,总有一线生机。杨五、杨六一转身,刚刚跟世骠碰上,又一甲喇奴兵冲入了战团,径直将才聚成一团的百余人再次冲散、剿杀。
“晚来有晚来的好处嘛!”
昆都心里乐开了花。自小他就因为胆小被哥哥瞧不起,成人了也一直是个丁余。骑射功夫虽是不错,可打心底里认为那个是用来打猎的手艺。这一回,本甲喇离着官道远了一些,等他们火急火燎得赶到了战场,本以为汤也喝不到一口。没成想,正碰上了一队散兵,昆都远远地瞄着一个明军将佐放了一箭,正中咽喉!
看情形,怕是个千总守备之类的。一个前程是跑不了了。连牛录额真大人都说这蔫小子运气好!冲在头里的就算是巴牙喇兵一个人都分不到一颗首级,插在敌将咽喉上那支刻着自家名字的箭将宣告这颗首级谁也抢不了!
……
到了太平营寨口,赵大有和太平寨守将韩把总迎了出来。
进得临时安排的营房,里面正熬着肉汤,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奔了六十余里的众人个个长舒了口气,随即脱靴的脱靴、卸甲的卸甲。登时,香气、臭气、酸气弥漫一屋。待众人舒缓了,各自从干粮袋中取出冻得像石子儿般硬的光饼,放在炉上烤着。赵大有这才开口道:
“三郎!这京畿周遭眼瞅着要开打了,义父怎的令我等回去了?”
“总戎的原话是散兵、病员需人看顾;督师派的后援也需人通传军情。”
“散兵、病员不能去三屯寨么?那儿离得又近!传个军情,三、五个哨探就成了!这番回去,是捞不到仗打了呀!”
“呸!还三屯寨呢!大有叔,你可不知道,连赵总戎都进不得城!”这间营房里都是军官,杨世骅是再无顾忌,口出不满了,
“东奴破口五日!那朱总戎连个夜不收都不敢派出去!问他奴兵多寡,忽而数百,忽而数万!问他奴兵去向,忽而蓟门,忽而丰、玉!竟还着人对我家总戎言,边军无令不得入京畿!”
“呔!这贼厮鸟!竟是因当年之事还记恨着大帅么?!”赵大有不禁怒喝道。在赵大有的字典里,压根儿就没辱骂上官这词儿。再说除了义父赵率教,他也压根儿不认为谁还是他的上官。
“呵呵!诸位,来,先喝口汤,暖暖身子!”一旁陪坐的韩把总一边打着圆场,一边盛了碗肉汤递给杨世骐。
关门的军士骂骂不要紧,自个儿可是中协的偏裨。这话儿可听不得,就当没发生,闪人,
“杨守备!下官还有些营务,就不碍着大家歇息了。但有事需卑职效劳,差人来通传一声即可。”
杨世骐捧着汤碗暖着手,微微一笑,回应道:“叨唠韩把总了!”随即从囊中摸出十两银子递给韩把总,“明日还需韩把总支应些。”
“不客气,不客气!”韩把总接过银子,揣入怀中,“那卑职告辞了!诸位告辞!”
待人走出营房,杨世骐抿了一口汤,却听见一路未开口说过话的四郎世骢开了腔:
“大有叔,要我说,也未必是朱总戎念着旧恶。此次出兵确无兵部堪合,他以着边兵不犯阙的由头阻我入城,怕是真以为奴兵缘边劫掠一番便会自行退去,不会当真攻城。”别看四郎平日里是个闷葫芦,心思可细腻着。
一番话说得众人深以为然。边军之间抢功之事可不是一起两起,既无胆略出城迎敌,守住三屯重镇也是优叙的功劳,何苦与既有着旧恶且分属袁督师的关门兵分功?
“罢了!在此徒发牢骚。遵化之事与吾等已无干了。还是议议今后的行止罢。”杨世骐截断了话题。主次不分总是政军大忌,功罪还是留着大头巾们去评议罢。
“三郎可有定计?”赵大有道。
“路上只略略想了一番,且说出来大家议议。”世骐咽下了口中的饼子,缓了缓,“明日里吾等依旧原路折返,头晌儿在那建昌营打火。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我带着还是走来路,直到关门。既碰上了大有叔,劳烦大有叔从掉队的兵里捡出一队,也走此路;另一路护着病员斜插东南,走近路,回后营。”
这般安排,既照顾了病员又能完成总戎的交待,大家自无异议。唯有具体谁走哪一路争执了一番,主要是北路石门等寨将主的家丁头子争着走北路。杨世骐也不插言。最终议定,由杨武邦派给杨世骐的副手、老成的周训锋和另一个掉队的千总张品宣领两队加上三十多散兵,护着病员走南路。杨世骐与赵大有领四队加五十多散兵走北路。
众人正待散去歇息,杨世骐开口道,
“寨门的哨巡我等管不着,自家营房还是要值宿的。排六班,一个时辰一班。”排定班次,众皆散去,各回营房。
杨世骐被安排的营房是与赵大有、周训锋和张千总在一间,本就很是宽敞,可住二十人。恰好碰上这四人都只有一、二军伴,更显富裕。世骅闷头喝着汤,便赖着不走了。杨世骐与赵大有等三人互相望了望,笑了笑,都是无奈。这杨世骅说是个普通的夜不收但又是个指挥佥事,要说比另三个更有资格住在此间。
崇祯元年大考,杨武邦军中走了门路,免了乡试,兄弟三个便去了北京。一试皆中。世骐除了实职,两个弟弟虽授了指挥佥事的官,却因年少而无实职。在关门大营跟着世骐后面干着倂枪的活计。此次出征,世骅满了十四岁,被派到了周训锋队下做了夜不收。
赵大有披上甲先去当值去了。杨世骐也是挥了挥手,由他去罢。自去泡脚,准备歇了。
杨世骐一面泡着脚,一面想着心事,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连姜二哥儿何时帮他擦干了脚、盖上了被子也不知晓。一睁眼,满屋漆黑,不知什么时辰了。正摸黑穿着衣服,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姜二哥儿倒是警醒,一骨碌爬起来摸着烛台,打亮了火折子。
见屋里亮起了烛光,门外的杨世骅快步推门而入,放亮了嗓门儿,
“呦!三哥起了啊?”一时间,七七八八的探起了好几个身子。身后,周训锋跟着进来,苦笑道:
“倒是还想着不要吵醒大家伙呢!”
这是第五班下了值。这几日是乏透了,一觉睡了竟四个多时辰。见当头两班的赵大有和张千总也是醒来,杨世骐说:“罢了,添些柴火,当心冻着。我自去巡哨!”
本来杨世骐想让军士们多睡一会儿,军营里开始折腾起来了。自己的手下也开始生火造饭。也不必再巡哨了,左右无聊,杨世骐带着两名军士及姜二哥儿走上了西面寨墙。抬头望望星空,回首望望营火,不禁感慨这兵灾来临前的祥和。天底下,大概最热闹、最欢腾、最重情的所在就是边寨兵营了。一口锅里捞饭,一间屋里睡觉,一起说着粗话,一起生、一起死。今日不知明日事,趁还活着紧着闹腾,分外珍惜这活着的时光。
呆呆地向西望着,一片漆黑,脑中又浮现出临分别时父兄的影像。那般决绝、那般悲怆,明知前路凶险,义无反顾!一天过去了,此刻,父兄们可还好?还是真的遇伏?想到此,心中不免一阵悲凉。
……
卯时。随着三通鼓响,升帐军议。皇太极端坐大帐正中,皱着眉头看着案几上的军报。
昨日里,围歼了赵率教的部队。随即令右翼兵对遵化城发动了几次攻击。未成想,守军倒还顽强。而左翼兵又要剿杀残兵,厮杀了一日,也无后劲了。看着天色将晚,便收兵了。待回营,各旗臣僚们陆续呈上战报。吃过晚饭眯了一会儿,就在仔细的看着这些战报,竟是再也未睡。
各僚臣战将此时已全到得帐中。皇太极抬头狠厉地剜了一眼莽古尔泰,随即对着左翼各贝勒、额真一一扫了过去。最后定格在多尔衮身上。
好兄弟啊,都是自己的好兄弟!为了不让豪格拿到头功,把镶黄旗放在了头里,明军冲了过去,只能跟在屁股后面跟吃灰!好不容易截住了后队,斩将夺旗的功劳又被阿巴泰抢走了!截杀中队,又是豪格沉不住气,阵亡的巴牙喇多是他旗下的。等到追杀时又畏手畏脚,斩将夺旗的功劳全是两白旗的!阵斩赵率教,身中八箭,致命处三箭又是阿济格的戈什哈!全军总共阵亡五十三名巴牙喇,镶黄旗就有三十七人!
皇太极目光转向了豪格,蠢!这个蠢儿子何时才能成器啊!被人一激就去打头阵,一战就打光了四个牛录的巴牙喇!哎,就这么个成了年的儿子,将来可怎么能承继大统啊!
又看向了莽古尔泰,蠢!以为送了大功劳给两白旗,阿济格三兄弟会感激你么?你正蓝旗能分到好处么?!
目光最后还是瞄向了多尔衮。这可是个深沉人儿啊,可怕的是仅仅只有十七岁啊!这个妖孽!
左翼四旗,镶黄和正白兵力最少。放在头尾,由正蓝和镶白做主力本是不错。可先后秩序可大有讲究。这个讲究八成就是多尔衮撺掇出来的!
见汗兄的目光又盯住了自己,多尔衮不禁挺了挺胸。胜仗,大胜仗!还能有功不赏?!自己儿子傻,那可怪不得叔叔们!嘿嘿嘿……
见帐内气氛有些怪异,皇太极瞬间收敛了目光、稳了稳心神。毕竟是难得的大胜,虽然有个纵敌溃围这么个牵强的理由,但还不是追究莽古尔泰的好时机。哼!
随即,皇太极开了腔。自是表彰一番各旗有功将士。封赏记录在册,财帛子女掠得还不够多,等饱掠之后再行分配。下级将士的前程先着落了。随后,议定了今日的攻城计划。两旗为一个方面,四面攻城,全军由济尔哈朗统一调配、指挥。定策之后,便各自回营吃饭,整装。
“浑小子!”备御大人从旗主贝勒的大帐中回来后,习惯性地踹了昆都一脚,“你发达了!”
昆都也是被踹习惯了,自动忽略了疼痛和废话,巴巴的看着备御大人,等着说说看怎么个发达了。见昆都这熊样儿,还有同帐的几个马甲也都定定的看向自己,又拍了昆都一巴掌,
“昨日你射杀的明狗是个参将!”
一时间帐中大哗,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此事。同时对昆都也很是羡慕。虽然旗兵对明军的野战能力嗤之以鼻,但阵斩大将的大功此前还没有普通马甲拿到过。大家最关心的自然是会有什么封赏。
“旗主贝勒和墨尔根代青传话,管牛录千总和巴牙喇两个前程你选一个!”
帐中又是一阵沸腾。昆都也被这巨大的幸福击晕了,一时脑子不够用了。那备御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昆都这才醒过神来。盘算着两个前程的好坏。其他的马甲自是怂恿着他进阶巴牙喇。那是普通八旗军士的崇高目标。离着旗主、汗王又近,立下什么功劳都看得见,那就是一条平步青云之路!
可昆都想的却是自己的哥哥如此勇猛,到死也没混出个啥名堂,只不过在牛录里多了一份尊崇,多了一份赏赐。而庄上千总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却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
管着八、九个庄子,旗丁见了都要下跪,到了年节总有进贡。看上了谁家的女儿,人家巴巴地往炕上送。那份滋润,那份自在!做了千总,那也就该给自己说个正儿八经的媳妇儿了。想通了关节,昆都的嘴皮子也溜了起来,
“备御大人!备御老爷!小的能有今天都是大人的关照、提携,小的自是跟着大人混饭吃!继续在大人手下听差!”
“哈哈哈!你这浑小子竟也是个伶俐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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