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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不知道睡了多久，或许是早鸣蛐蛐和飞舞的蚊虫吵闹了他，或许是刚入夜的冷风滋扰了他，也或许该归结于越来越凸显的都市嘈杂引领的夜的低吼、眼前渺茫之处闪烁的五彩入隙的光、夜莺积攒了一天的醒人欢鸣、远山和墓冢边缘诡异的蓝晕，更归结于他本不该睡着却过时的酣眠，但绝对不是因为……
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品尝美味的猫女，她是猫女，是因黑而杂乱的半长头发被捡来的猫耳朵头饰装扮，在还有余温和余光的傍晚出现，泛荧和蓝的瞳孔也因为小恒的醒来而惊动，包裹着她瘦瘦身躯的黑线衣服让她的猫耳朵更加突出、腰肢愈发柔软，前额分明的头发是整齐的刘海儿分作几团垂在她可以发出亮光似的眼眸前。那双眼睛仔细的打量小恒柔和圆俏的脸，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一个陌生人，这样相对于她拥有庞大身躯的人却有着她出生不久的弟弟一般略带肥嘟嘟的喜人脸颊。她轻挪脚步，一只手中的食物被缓缓的收拾到另一只手提着的袋子里，显得轻盈的像小恒嘴唇的抖动、即将睁开的眼脸，只有猫才有这样的轻盈，这个城市边缘的小野猫在摄取给死人准备的食物……
哪里都有一些人在生存，即使是一些被贫瘠和颓废包围的城市边缘。它在由内而外的更新，被掩埋了也是一层罪恶压着一层罪恶的更新，或轻或浅的罪恶，扎实了这座现代都市的根基，被鬼魂缠绕的根基，带着地狱的气息，也可以说是更光明的根基，创造美好的根基，顺理成章的存在，被讴歌安抚的根基，祛除腐朽的根基，一座复杂的城，发生一些个离奇的故事不足为奇，虽然有很多事情是可以避免的。
小恒虽不是被她吵醒的，但是她还没有可以瞬间转移出他人无觉察的视线范围的敏捷能力，因此她依然紧张于被看到了，像只胆怯温亲的小猫一样退缩，同时多余的乞求他是一个温良的人。应该是吧，她还没有遇到过什么人特别的计较这个，除非对方就是想要反感的将她驱离，这已经是被人抛弃的食物，像多余的供给和付出，她也是在偷偷享用，并且这里的食物像平常人家的一样味美可口，谁最终捡到就归谁。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人，夜幕要漫天了还守在这里不离开。她不明了他守候的缘由，只是恍惚确定他不会干涉她取走墓地上的食物，并且想侥幸看看能不能拿走他的一些食物，那将会因为心情和态度而更加美味。他这里的食物很多，很出色，想必是需要花些钱的，这出乎她的意料，“一些中我悄悄的拿走一点他应该也不会知道，因为他看起来睡着了，纹丝不动连眼睛都不眨巴”，他没有惊觉的盯着她看，而是继续之前事情的躲避她的眼神，让她再次感到意外。
小恒回旋脑袋朦胧着眼睛确认小熊蹲坐在他的身旁，然后有些疑问的看带着留有食物残渣的嘴唇的她的脸颊，“你是谁，你很饿吗”他问说，希望他没有在这样的荒野遇到什么危险，愈发觉得姐姐是不会喜欢呆在这么无聊空洞又突兀的地方，而眼前又突然冒出一个黑瘦的小姑娘，“你吃了我姐姐的东西”他寻找的沉寂了片刻说。
她没有说话，被吸引的没有挪步移开，无神又乞求的等待，生出一种想要帮助他却又在他面前稻草一般无力的心情。
“嘿嘿，你的耳朵和眼睛像个小猫”小恒冲她嬉笑了一下，仿佛看到自家的猫咪，之后便体会到后背的一些凉意，霎时间的冷静是因气温的降低，冷风酝酿的绕走他一些细汗。
他理所当然的把她看作讨饭的对象，“你还要吗？我这里还有饼干和牛奶，你要的话，都给你了，姐姐攒了好多了都没有吃，我姐姐睡着了，看来是吃不着了，我家里还有，我姐姐不会在这里吃东西的，她会回家吃，这些都给你了。我要走了，天黑了，我害怕，你不怕吗？你怎么不回家？”小恒一面掏出自己塑料袋里的食物摆放到她的面前，一面准备起身离开。他不喜欢这个脏兮兮带着难闻气味的小女孩站在面前，那气味居然可以从鲜活的生命体发出，一种破烂腐朽和肮脏到让他捂鼻子的气息；他更不喜欢她站在姐姐的墓前，所以要赶紧打发她走；他不知道打发她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要在这里堆放不属于她的她却需要的东西。
“我的食物都给你了，你走吧！”小恒蹙了下眉头，之后想要发怒似的说“你再不走我就打你了”，他喘粗气瞄眼神要发火的样子，不能容忍小叫花子对他耍那种毫无理由的无赖，即使她是个小女孩，因为她是不注意卫生的，黑夜里都能看到她花花的脸。
“谢谢哥哥，我妈妈需要吃干净的东西”，小姑娘有礼貌的说，她刚才在努力找寻普通话的语感。
她清晰脆弱又略带害怕的乞求语调的确像一只猫咪，小恒安稳于她的弱小，自信的说，“我的吃的都给你了，我姐姐的她睡觉不吃的，也给你了，你走吧，我也走啦”，他加重语气的驱离她。
猫女走了，他还看到她回头，他示意她赶紧走。她走向了远离城市的方向，没有马路和小径，只有不知名无规则生长的杂乱草木在暗夜的光下投到地上的黑影，她走向转山腰的小坡，对于地势和植被熟悉得就像一只经常在此游荡的野猫，或许她的眼睛真的会发光，小恒再无顾虑的思考着移开了视线。猫女走向的方向边缘有这个都市垃圾集中倾倒焚烧的山谷，那里有一些衣食财富来源于垃圾的人们……
小恒顾盼的走了，想着那个小女孩消失的样子便嘀咕“无尾猫猫，呵呵”，他欢庆将她赶离了姐姐的坟墓，可是又继续失落，“姐姐肯定不喜欢这里，晚上这么吓人，还有脏兮兮的人在墓地上面……还不如不在树底下呢，在墓堆的中间最好了，周围有人，他们就找不到姐姐了……”黑暗侵蚀了他的想法，他开始哼吟歌曲来壮胆，最后只确认姐姐在树下会更加凉快，可以遮风避雨，拥有更好的视野和风景，没有周围人的走动和吵闹，她肯定喜欢。
“伟姐姐说姐姐在我的周围保佑我，又说姐姐在小盒里睡觉呢，那姐姐是在墓地里面呢还是在我的周围保佑我呢……”小恒胡思乱想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纳闷儿李怀也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夜将这个城市覆盖遮掩，小恒起身关上传来噪音和让他感觉到有一些凉意的窗户，“或许我应该盖厚被子了，要是姐姐醒着，就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盖厚被子”，他不确切的将厚一些的被子取出来，半夜感到很热，将被子踢开，他摸到小熊的耳朵，确定它还翻滚在床上。
小恒说他任然不相信一些人说的话，他们是乱说，也不打算寻求别人的帮助，知道只有姐姐才不会厌倦他，他说姐姐好着呢，睡着了也可以醒过来看看他，便冲着她的墓碑呼喊……他开始怄气了，要躺到地上，和她一起睡着，说姐姐不醒过来他也不醒过来，这次要真的做到不醒过来。
想起前几天的失败他的泪珠就顺着耳颊掉到地上，悲伤更来自于别人对姐姐的说辞而不是有关她的任何可能的事实。他的泪滴淹没了一只途径的蚂蚁，那只蚂蚁被推到一颗不知从哪里分离出来的小石子上。它试探爬下的最佳途径，很快就如愿了，并且确定那只是凭空掉落的一滴液体，不是雨水也不是河水，看来它还是一只见多识广的蚂蚁。小恒枕着手掌看它扒拉着几条比他头发还要脆细的腿从眼前经过，安静的侧躺着，却不小心吹起了些地上的尘埃，又捂住鼻子躲避。他感到满足和时光空洞而过的陪着睡着的姐姐，再次坚定打算她睡多久他就睡多久。
这些天遇见的猫女看到躺在地上的他，过来之前特地用捡来的半瓶矿泉水擦拭了一下脸颊，用的一滴不剩……小恒还是奇怪这个小猫，虽然已经可以通过气味觉察出她便是一直来姐姐的墓地捣乱的那个声音微弱的女孩。
“我奶奶也在这里睡觉”她告诉他。
“是吗？”小恒显露些兴奋。
“是的，她就是那个”猫女指着那一片墓碑的地方。
“那里的人都在睡觉吧？”小恒试探着问，发现她并不是那么令人生厌，决定忍耐下她身上依旧存在的气味，因想得到更愉快的东西。
“不是，有的人是睡觉，有的人是死了”猫女说。
“我姐姐是睡觉”小恒当即表示。
“对，我奶奶也是，睡觉的人还活着，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
“我姐姐说100年后醒过来”
“嘻，是吗？我奶奶好像还有60年”
“哦，那你真好，只用等60年……”随着交谈的继续，小恒逐渐适应了她身上难闻的气味。
“100年也没关系，他们睡着了之后还会释放出灵魂，陪伴着自己最爱的人”猫女解释说。
“我姐姐，也会吗？”小恒稍显惊奇的问，感到遇到了好朋友的愉悦清醒。
“你这么爱她，她一定就在你的周围”猫女告诉说，根据她能猜测到的关于他的情感，“如果你太悲伤了，她看到也会悲伤的”。
“我姐姐不悲伤”小恒仰着脑袋说。
“那你得起来”
“我已经起来了……我姐姐想我晚上呆在家里，我走了小妹妹，我姐姐会在我的周围吗？”说话的同时小恒起了身，打算要走的请她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轻微顾盼的揣测姐姐会在附近什么地方。
“会的，她会在周围保佑你，但是她只能默默的祈祷，而不能真帮上你什么忙，因为灵魂只会祈祷”
“啊，对啊，伟姐姐也说过姐姐会保佑我的”小恒突然想起这件事恍悟的说，他责备自己的笨脑瓜。
“是吧！”
“你来找吃的吗？”
“嗯”猫女说，已经没有羞涩。
“我有给姐姐吃的，灵魂也吃东西吗？”小恒问。
“不吃，灵魂只看着她守护的人开心就饱了”
“这样啊，那都给你了，我走啦！”小恒笑嘻嘻背着小熊离开，他有些相信她的话，感觉很有道理。
猫女接过小恒的食物袋子表达了感谢，她清澈的脸颊流露出一些留连，明眸望着小恒蹒跚坚定的背影暗自说，“这样的傻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傻”。
听猫女说了她奶奶的事，小恒便替姐姐感到并不孤单的轻松，只是还无法理解那种形式的存在，他也知道他理解不了的事情很多，只知道他能理解的、姐姐告诉他的种种。他和小猫女都是一样的情况，坚持这么想片刻他便又回忆起她身上难闻的气味，“我不应该嫌弃人家，不过食物都已经给她了”。显然在他眼里她奶奶是没有办法和他的姐姐相提并论的，因为她奶奶只需要睡六十年……
十多年后，一位摩登绰约的女子拖着长长的倩影在那片长陵的树下落泪追忆，她是城中以“轻盈入凡尘”的翩然独姿著称的风光女明星，迷离的身世背景同美貌形姿一并成为八卦媒介街头坊间长久议论纷纷的话题，而明谜又摄魂的眼神、微异又轻灵的行为举止激发着各类剧作家的灵感闪现。星途无限的她呆滞的怀念曾经那个已经远离的无影无踪的懵懂人，他和太阳分别消失在左右的地平线。他曾让她第一次从心底里感觉到酸臭异味的存在和衣衫褴褛，让她自惭形秽却又想要信心倍增的去散发力量的锤炼。他的出现碰撞凝炼了她的内心，一颗排除异端步伐的梦在她的心中成长，原来心意可以如此的恣意妄为和遵从劝服，她感得到在路上的快乐，她要做的就是走上那样的路。
那个在她眼里总是犹豫着要哭泣似的有着新生儿面孔味道的青年，让她和家人品尝了一些幸福生活的美味，健壮了处在困境之中的他们。他也第一次挑动了她描绘幸福生活美梦的敏感神经，而他从未知道，自那她枯萎的心灵便得到了滋长和自我浸润的源泉，惶惶的内心开始变得渴望和富有生机，期盼着有一天可以和他并肩而立，依偎那个同样孤单却又冷酷多情的身姿……今天她只能驱走优秀世故的助理在这里黯然的低吼，“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完整姓名……”已经莫名的墓志铭让他永远成为回忆，这个腐朽和永生轮回的地方，那个曾随着暮光的消逝驾着三轮车回头凝望的少年，又一次伴随红透半边天际的晚霞消失在傍晚从山脚渐次升起的黑暗里。她伴着暮光追思，只为等待有一个人可以让她怀念和感激，以弥补她过往之中筑梦之初的心灵缺失，感受一路追寻而来所寻求的温暖的证明和意义，她想向他展示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摸样，请他不要再介意……她需要那份感激去筑稳曾经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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