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的复杂超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期,备用的三个火把也早已燃尽,不知名的矿物在摇曳的手电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微光,在走进最后一条岔道时,已经能清晰得感觉到空气的流动。我们一行三人似乎已经在黑暗的山洞里穿行了一个世纪,找到水源的兴奋劲早已在无尽的摸索中消磨殆尽,腿脚如同灌满了铅,拖着渐渐沉重的身躯,在靼江友的搀扶下,死尸一般机械得向着前方碗口大小的光亮艰难得挪动着步子。拨开遮蔽了光芒的灌木和藤蔓,迎面而来的是湛蓝的天空下刺目的阳光和无边无际丛生的高大灌木。
身体状况并不乐观的我疲累得靠坐在洞口大口的喘息着,腹中饥饿的噜噜声提醒着我还活着这件事实。我们分食了准备并不充分的最后一份口粮,就着取自地下河的最后一点壶底吞咽着。
“今天……就到这里吧……”
“嗯。”
张威们总算体谅到我还是个伤员,在回去的路上替换下了一直搀扶着我但却同样疲惫的僜人靼江友。觅食组的小徐们已经在烹煮他们不错的收获,香味弥散开来,老远便勾起我舌尖的欲望,挑逗我干瘪的肠胃,久违的猪肉香气。我们循着香气瞬间获得了无穷的力量,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以不弱于短跑冠军冲刺的速度飞奔回去的。这种速度让我领悟到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而饥饿的人在闻到美食散发出来的香气时,真的是可以忘我的。
哈哈,一锅猪肉。一锅足以让我义无反顾的猪肉,同样的义无反顾来自我身边早已按耐不住的两位同僚,于是我们在这种默契下开始奔向那一锅还在翻滚的猪肉。
“哎?哎!还没熟!还没熟!”
主勺的王海燕在听见我们奔跑的脚步声后张开双臂挡在我们这群如狼似虎面前,
“再等一会,再等一会!”王海燕手忙脚乱得挥舞着被她握在手里的炒勺。
“哈哈,我打的。”蹲在一边往灶堂里添着柴禾的小徐咧开嘴,满脸自豪的炫耀着。
可是谁管得了那些呢,我们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推开并不具威慑力的炒勺,一口架在几个石头拼凑的简易灶台上,腾着热气和香气的大锅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望见小徐脚边一小堆胡乱散放了的木棍,随手挑来两根手指粗细,看起来可以勉强拼成一副筷子的餐具,顾不得升腾的热气扑在脸上,眯着眼睛探进滚开的大锅里搅动着。
随着我的搅动,本就不平静的锅里开始翻出一条条的五花,内容丰富到直看得我口水都在顺着嘴角流淌。张威们在这时候吸引了来自王海燕手中炒勺的大部分火力,而我得以提起手中食指粗细的筷子在一块刚刚翻起的五花肉上猛戳。
我在胡乱的一阵猛戳后印证了王海燕的警告,她说得没错,如果在猴急下把这些肉吃进肚子,拉稀无疑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而在缺医少药的丛林中拉稀绝对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当然,草药有很多,但谁也不知道哪一种可以有效治疗拉稀,或许有人知道,但至少我不知道。
于是我放弃了和那一锅散发着撩香气的肉的斗争,充当筷子的木棍被我随手甩在了灶台边。张威们在见识了我的举动后只是探着头在锅里看了几眼,便依依不舍的坐到一边,却并不肯离炉灶太远。即使王海燕挥舞着炒勺来驱赶也不行,我们是一群闻到腥味的苍蝇,盯着翻滚的肉汤努力得耸动着鼻翼。
等待是一种煎熬,等待一锅即将煮熟的猪肉是一种让我们坐立难安的煎熬,好在我们总算不是无所事事,我开始凭借着还算清晰的记忆用一颗石子在泥土上描绘我们走过的路。随着一条条弯曲的蚯蚓状在泥土上勾勒出来,我的额头渐渐渗出了汗水。那并不是因为太过靠近散发着高温的炉堂,我走在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山洞里的地形多么复杂,可当它在我颤抖的右手下渐渐显出全貌时,我不由觉得一阵头晕,那是一种怎样的错综,就好像一团丝线被调皮的猫或狗扯着线头,胡乱得拔拉开来。
“达叔,你在画什么?毕加索的抽象画?”
小徐已经不再往炉灶里添柴,他被我手下的举动吸引,蹲在我的身边一脸疑惑得打断了我的思路。
“地形图。”我没好气的回他,心里却在后怕假如我们没有做下不同的标记,恐怕即使真的花上一个世纪,我们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幸好,我们留下了标记。我呼了一口气,尽量把刚抬起的目光自翻腾的肉锅上挪开。身边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闲散人员,他们或许是在等待锅里的内容转化为他们肠胃里的内容,又或许是被我手下实在很像是抽象画的内容所吸引。
“出口在这里。这里有一条地下暗河……”
我在一团粗细不等的乱线团中找到了我们曾走过的每一条路,手指顺着蜿蜒的曲线游走,在忘记之前,尽量把对我们有意义的每个地方讲给每个脑袋听。
“这里竟然有水源?!太好了!可是找水源是我这个觅食组组长份内的事,达叔,你抢了我们觅食组的功劳。”
我不知道小徐怎么就成了仅有两人的觅食组组长,但他说这话时却是兴奋多过抱怨。
“出口周边环境还没有探明,不过我们可以先把营地迁到洞穴更深处靠近水源的地方,一来方便取水,二来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有充裕的时间空间利用地形自如进退。”
对我的提议,众脑袋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唯一表示了反对意见的是觅食组的小徐,他举起脏污的衣袖,肯定得喊着反对,并在我询问的目光中给出了他反对的理由。
“洞穴太深了对食物的搬运增加了困难,要是再打到这么大的一只野猪,我一个人是绝对搬不动的。而且,谁知道那条地下河会不会涨水,万一淹了,逃都来不及。”
小徐虽然总爱开些没由头的玩笑,但他后半句的担心却分明道出了大多数人的疑惑,于是我没有就他怎么把一整只野猪搬进洞里的问题做解释,认真的看着每个人在火光下跳动的脸说,“现在还是雨季,地下河的水位还处在一年中相对较高的水平,随着雨季结束,水位只会降低不会升高,所以我们不用担心会被淹死。”
王海燕已经转身去翻动那一大锅的五花和蹄膀了,香味更加浓郁了,我们在咕咚的吞咽口水声和噜噜的肠胃打鼓声中结束了决定命运的临时会议,每一双眼睛都在紧盯王海燕捞起在炒勺里的一条肉。王海燕一边轻轻得吹着气,一边用另一只手捻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得撕下一绺肉丝,放在她薄薄的双唇间,贝齿轻启,那条肉丝便被她嚼在了嘴里。
温热的肉汤总算进到了空落落的肠胃,即使除了粗糙的盐味并没有其它什么调料,也让我们意犹未尽,除了王海燕,每个人都在扒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再没有了往日里矜持的吃相。自王海燕的口中得知,我们已经错过了午餐,虽然午餐的内容并不如晚餐丰盛,但至少我们心里有了时间的参照,而我对下一步查探出口周边环境的行动也在心底敲定了计划。
我们在洞穴深处靠近水源较为宽敞的平坦地扎了营,王海燕正细心得一勺勺吹凉了喂昏迷不醒的知春喝刚煮好的鱼汤。那副温情在火光的映照下让我觉得一阵迷离,如果没有战争,如果没有国安局的剧变,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将有自己虽不富裕,但绝对称得上温馨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在这种远离人类文明的环境下相濡以沫。
我在离火堆较远的位置就着干草和树枝堆起的床铺合衣而睡,闭上了眼睛,却闭不上活跃的大脑皮层。老班长慈祥的嘴角、新兵羞怯的脸颊、王志空洞的双眼、知春拧着的眉毛……所有这一切组成一副连绵不绝的臃长画卷,子弹自吐着火舌的炙热枪口喷出,呼啸着划过无边的黑暗,撕碎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我听见老班长在声嘶力竭的呼喊中把我推上了逃命的直升机;听见新兵在歇斯底里的喃喃中无声无息得倒在河滩上;看见王志无力而坚定得举起仅剩的右臂,攥着一张孩子的笑脸;看着知春缓缓舒开紧蹙的眉毛,被抽空了灵魂一般摔倒在地,陷入永无止境的沉睡……我看到他们留在我脑海的瞳孔映着的一张模糊的脸,或是绝望、或是戏谑、或是冷漠、或是迷茫,熟悉而又陌生。无情的大火熊熊燃起,吞噬着每一张脸,它们在烈火的烧灼下呼唤着我的名字,似乎要将我拖进阿鼻地狱。我在惶恐中四顾,到处都是燃烧的大火,那些在烈火中忍受煎熬的脸转着圈,以致无论我转向任何一个方向都逃脱不了直视它们扭曲痛苦的脸。
我在小徐捣碎中草药的笃笃声中猛然惊起,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四处搜寻着老班长们痛苦扭曲的脸,却只看到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正关切的盯着我的脸。
“你醒了?”
【PS:感谢大家大中秋佳节还要抽空阅读徐达的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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