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再次见到小徐时，他的伤势恢复得比我想象中好很多，甚至已经可以生龙活虎的四下乱窜了。
那些奘族同胞刺在脸上的编号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这让我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我们在安置了知春后便决定分出了一个三人的侦查小组和一个两人的觅食小组。侦查小组由张威、靼江友还有我组成，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测绘山洞内部错综复杂的网络，同时寻找出安全的撤退路线，其次还要肩负起在山洞入口，以及谭家老宅周边找出敌人巡逻队活动踪迹的职责。觅食小组则由精通中草药……，至少在我们这些人中算得上精通中草药的小徐，和对气候环境比较熟悉的另一位僜人组成，毕竟人多了，尤其对淡水和盐分的需求也随之增加了，再依靠野外生存的方法收集淡水已经不现实。而梁浩等人则留守山洞，负责保护知春和物资的安全。
对山洞内部的测绘工作在张海龙刚刚离开之后的不久便展开了，对于缺乏各种测绘工具的我们来说，想要准确记录每一条岔道的具体位置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好在我们只需要找出大概的走势即可。
山洞比我想象得还要错综复杂，在七拐八绕之后，一个岔路口出现在我们眼前，火把的光照范围有限，两边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头。我看着火把摇曳的微光，洞口里有风传来，这至少是个好兆头，两边都连接着外面的世界。但在陌生的环境里分兵仍然是个愚蠢的坏主意，于是我们用刺刀在洞壁上留下记号后，选择了风感相对强烈的一边继续前进。出乎意料的，洞穴的走势在我们经过第二个岔路后开始呈现下降的趋势，空气越发潮湿，两侧的石壁上甚至出现了细密的水珠。
再也没有岔路，我们摸索着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得一路向下。这里已经能清晰得听到风声，仔细分辨，竟然还有微弱的水流声。
“运气不错，看来我们意外找到了水源。”张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终于可以洗澡了，我都快臭了。”这是僜人靼江友，他话一说完我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汗酸味，只是不知道那源头是说话的他，还是同样很久没有洗澡的我。我想，那应该来自我们所有人。
“小心脚下，没准儿是条地下暗河。”火把的光亮已经照射不到潮湿的洞壁，随着水流声逐渐由窃窃私语转为咆哮，我不由得出言提醒，可我的声音终究被轰鸣的水流声淹没了。一只手在身后拉了我一把，在我转头之前一张嘴凑到了我的耳边。
“小个子掉下去了！”
是张威的声音，小个子是他对身高不到一米七的靼江友私下里的称呼。我猛得一惊，随手挥舞着火把企图驱散无边的黑暗，视线随着火把微弱的光亮搜寻着脚下每一寸坚硬湿滑的沉积岩，无奈光照的范围实在太小，两米之外便是雾蒙蒙浓郁的黑。我想到了我们随身携带却没舍得用的强光手电。
“手电！用手电！”在水流声轰鸣的环境下，我几乎是嘶吼着才听到自己喊出的这句话。那结果是扯疼了我的暗伤，却没有在两三秒的等待中等来意想之中的手电光。
出于节约有限资源的考虑，我们只带来了我们仅有的三支手电的其中之一，另外两支一支分派给了觅食组，一支留在了梁浩手里。出于安全考虑，我们的这支手电放进了背包里，而背包，一直背在小个子靼江友的身上。不管张威有没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我，我确实做了一件白痴的事，因为把背包交给靼江友保管这件事，确实是我下的决定。
“手电在小个子身上。”
谢谢张威的提醒，感谢我并不明智的决定，现在我们只好凭借手中最原始的照明工具在黑漆漆的湿滑沉积岩上摸索。好在张威一直留意着走在前面的我们，所以在小个子失足的一瞬间便发现了异常。我们站在一处断壁边缘向下张望，一支将要熄灭的火把在断壁下方的空地上无力的燃烧着，照亮了以它为圆心，半径一米多的空地。
张威手脚并用攀着湿滑的断壁，艰难的爬了下去，我站在断壁边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又在那支火把边自黑暗中挣脱。张威举起了火把，沿着断壁走了个来回，捡起丢在一边的背包。我悬在空中的心总算得以稍稍安定，至少靼江友没有掉进我臆想的暗河，它的河道不经过这里，这表示我们起码能找到摔伤的靼江友，或是他的尸体。
“小个子总是受到上帝更多的恩宠。”我不记得是哪位名人或是庸人说过这句话，但这句话用在个头不高的靼江友身上倒是很贴切。张威没有找到靼江友的尸体，他找到了活着的小个子，幸运得摔落在一截枯死的树根上昏睡过去的小个子。
张威举着火把在空中画了两个圆，那是约定好的安全信号，我小心翼翼得顺着光滑的断壁摸索足以攀负的缝隙或是棱角，好在断壁的高度只在四层楼左右，不一会儿脚下便传来了不一样的触感。我确定那不是冰冷硬实的沉积岩，弯下腰借着火把的光亮捻了一搓细软的泥沙，干燥中夹着一丝潮湿，看来地下河曾经淹没过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泥沙中没有硫磺或者其他刺激性的气味，闻起来倒和山里河滩的泥土没有什么分别，也许只需要经过简单的蒸馏或者高温煮沸就可以直接饮用了。
张威在把靼江友放平之后，便把一只火把插在了他的身边，自己取了另一只向我招着手。
“我去确定一下水声的来源！”
我点了点头，拉住了他转身离开的衣袖，在他耳边大喊着，“把手电带上！”
张威只走开了七八米的距离便不动了，他举着火把打开了手里的强光手电，我站起身来走到张威身边，一条气势磅礴的地下河自黑暗中显露出它的真身。我从没想过一条在地下悄悄流淌的河流会有这么大的水量，漆黑的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一往无前的奔涌着。借着强光手电的光芒，我甚至看到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小鱼在清澈见底的浅水处游窜，躲避着突然而至的亮光。
既然有鱼，那么这河水几乎一定是没有毒的。
靼江友醒来后免不了对这条带来希望的地下河流一番的感叹，只是他并没有什么文化，只能圆睁着眼，大张了嘴做惊叹状。靼江友愣了好一会之后才连滚带爬得扑到了浅滩处，在我和张威反应过来之前便猛得把整个头脸埋进了水里。
我紧跑两步扯着靼江友的脖颈把他拉起身来，借着微弱的火光死死盯着他或许会抽搐扭曲的脸。这个小个子太鲁莽了，虽然河里有鱼，也不代表可以直接饮用。我正要训斥因我用力过猛的拉扯而仰翻在地的靼江友，这小个子却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咕咚一声做了吞咽的动作，甚至伸出舌头贪婪的舔着嘴唇，一脸激动得看着我，除此之外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的症状。
在我和张威三只眼睛死死得注视下，靼江友犹如做错事的孩子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甜的，水是甜的。”
我把目光自靼江友的脸上移开，和张威对视了两三秒后，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从食道到喉咙，再到口腔的烧灼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爬起身子向地下河的浅滩扑去。我在重复十多分钟前靼江友做过的所有动作，整个干裂的头脸完全埋进冰冷的河水里，张大了嘴，任由清凉甘甜的河水顺着敞开的咽喉流经食道直达肠胃。
这种感觉不亚于在酷暑难耐的三伏天里，一口气喝进五百毫升的冰镇酸梅汤。我撑起身子，肠胃里传来咣当的甘霖晃动的声音，但河水毕竟太过冰冷，自肠胃到每个汗毛孔都在透着凉气，我抖索着打了一个寒噤，却在耳边听到一个酒足饭饱的人打嗝的声音，那来自因喝了太多的水而胃涨的靼江友。
常年生活在大山里，远离自来水和一切现代文明的他没有我们这些从都市里走出来的人的顾忌，生饮河水更是他们生活中重要的组成环节。这种亲近大自然的生活方式无可厚非，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则让刚刚蹲下身子，探出双手准备捧水喝的张威目瞪口呆。靼江友盘坐在浅滩边我们的上游处，丝毫不顾河水的冰冷，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迅速脱掉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鞋袜，在张威可以杀人的、满是怨念的眼神中，轻快决然得把散发着杀伤力惊人的臭气的脚浸泡在了清凉甘甜的河水里……
简单得擦拭过身体后，我们在断壁的另一边找到了较为容易攀爬的一段斜坡。一直沉闷压抑的气氛已随着我们揉搓进河水的污垢流向不知名的下游，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它们将汇入某条大江，奔向大海。我们满怀希望心情也轻松很多得踏上了来时的路，擎着渐渐微弱的火把，向着岔路上的其它洞口摸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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