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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个临时工，但从此朱世才在市里上班了。
第二天，朱世才跟着堂叔直下上海。
一路上，朱世才心中那个兴奋啊，这一早一晚，清河市还没搞清东南西北呢。这一睁眼又坐上火车了，还要去的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想想，前天晚上还对着人家家后墙尿尿呢，还被后院的张家婶子看见，嚷嚷着：你个熊东西，你再在这哭，我非给你骟了去不可。
但，朱世才心里兴奋归兴奋，他不紧张。从小顽劣的经历，养成了他什么都不在乎的秉性。爹打过，邻居家的大哥踹过，别村的男人照脸扇过，学校的校长训过，可有谁还能吃了我？今天打不过，回头再说；今天没玩了你，不耽误明天找机会早操你。在他的眼里，别管大人小孩，别管当官的还是老百姓，到了澡堂都一个屌样的。奶奶的，赶明了我也当官。
这一趟上海的目的，也可以说是业务，是朱世才的堂叔在上海有一个同学，这个同学的单位要盖宿舍楼。盖宿舍楼的报告计划批下来了，但水泥指标没解决。怎么办？计划内不行，那只有从计划外想办法。
当时，刚刚开始实行双轨制，就是国家对各类生产生活物资除了实行计划的一块。同时，再另外拿出一块投放市场，自由流通，以期刺激流通搞活经济。但这一块毕竟是有限的。更何况在上海这样一个生产建设规模庞大的城市里，那一点点计划外的物资要不知在多少个环节多少个领域被多少个有着种种身份种种关系的人和部门疯狂争夺。于是，朱世才堂叔的同学的部门就支出了一个高招，所有干部职工，有姥姥的找姥姥有舅舅的找舅舅，有同学的找同学有战友的找战友，任务就一个，搞计划外水泥。什么时候水泥有保证，什么时候开工。而且，宿舍楼建成，根据谁搞来的水泥多少决定谁选房的前后顺序。
这多么搅动人心啊，八十年代的上海人有多少家庭是蜗居啊！
但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就连打长途电话也要通过邮局，死等半天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接通。至于这全国各地各类商品，这里缺的那里要的谁知道啊！
然而，什么事都讲个机缘，朱世才堂叔的这个同学一天无意中遇到单位的领导，这个领导早已为水泥的事跑弯了腿，他拿不到水泥，但多少也知道全国的水泥生产厂家主要分布在哪里。就问他，你哪里哪里有同学朋友吗？那里产水泥。这同学，脑子一转，想起了朱世才的堂叔。当即，找到和朱世才堂叔还有联系的其他同学要来地址，自己掏钱给朱世才的堂叔发去了电报。这消息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调房子的先后顺序呢。
接到电报，朱世才的堂叔大腿一拍：“老天助我啊”
朱世才的堂叔缘何如此兴奋？
原来，这清河市近乎一半的地域是丘陵，且，都是石灰岩结构，生产水泥的最基本原料。随着近两年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在山区的那几个县区，包括下面的乡镇大大小小上了几十个水泥厂，再加上市里原有的规模较大的两个水泥厂，水泥产业可是清河市的工业大户，是清河市经济指标的主要支柱。但苦于销路的不畅，特别是乡镇水泥厂在425的标准上一直不稳定，清河市的水泥销售一直不尽理想。
而对于朱世才的堂叔来说，在全国一片经商浪潮中，被领导慧眼识中，豪言壮语领命筹建贸易公司，这炉灶刚刚支起，还没想着找米下锅之事，这米就来了。况且，这水泥的销售，从市领导到下面各县区的各级领导都是摆在桌面上的头等大事。为此，市领导多次要求是乡镇企业局的领导要把它当成当前的主要工作来抓。这与公与私皆是天大的好事，你说朱世才的堂叔能不高兴的拍大腿嘛。
火车进入了真如站，朱世才跟着堂叔，还有公司里的张科长，一行三人随着潮流一般的人走出检票口，眼尖的朱世才一眼看见前方接站的人群中，有人高高举着一块一尺见方的牌子，上面浅红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堂叔的大名：朱志祥，朱世才急忙拉了一下堂叔的衣袖，“大叔，哦！经理，你看”，朱世才的堂叔顺着朱世才手指的方向一看，愣了小片刻，“呵呵，是这小子”，“肖嘉伟，肖嘉伟”！朱世才的堂叔开始大声叫着对方，这时，那个被叫着肖嘉伟的白净小个子上海人听到叫声也看见了朱世才的堂叔，“呵呵，朱志祥，朱志祥”，两人穿过人群急切向前，朱世才的堂叔一把握住肖嘉伟伸过来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揽住肖嘉伟的肩膀：“哈哈，你小子还是一点没变啊，还是上海的饭养人啊！快二十年了啊”，肖嘉伟仰望着比自己高半头的老同学，亲切的回敬道：“你这老大哥也一点没变啊！”
接着，朱世才的堂叔回身指着张科长和朱世才，连忙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张科长，这是公司业务员小朱，又指着肖嘉伟，这就是我的老同学肖嘉伟，彼此又是一番握手喧寒。
就是这一声业务员，让朱世才心里喜悦捉摸了半天。以致，结束了热情热烈的接待后，晚上回到厂招待所，堂叔和张科长草草洗漱后，早已鼾声彼起此伏，朱广才躺在床上，还在琢磨着“业务员”这三个字。什么真的假的，昨天在堂叔的办公室，堂叔还一脸正经给自己讲，你现在公司跟着跑个业务，多锻炼多学习，公司现在虽然只有十一二个人，但都是国家正式干部正式职工。所以，平时要少说话多服务，手脚要勤快，毕竟身份不同。但没想到，今天堂叔在大城市上海，向老同学介绍自己时，是那么正式那么自然。“业务员”“临时工”，什么真的假的，看当官的怎么说，在这帮上海人面前，老子就是国家的人了。想到此，昨天曾有过的片刻的自卑，此时，已被满满的喜悦和自信替代了，明天谈业务，老子说话也得学着像个国家的人了。
这一夜，朱世才的睡容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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