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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神出窍,只有修行境界达到极高的神意境,并且得到古老秘境中的绝世造化才能修炼。但是事实上,即便有机会修炼的少数修士也不愿意去修习这门夺天地造化的法门。因为元神出窍有一个极大的缺陷。
元神一旦出窍,肉身将快速枯萎,半刻钟的时间内就将化作流沙。而肉身一死,出窍的元神也将随风飘散。元神出窍,等同自杀!
莫成明已顾不得了,他的元神已经出窍!莫成明修炼的元神是一头狻猊。他的身形和狮子相似,但是威武霸气远超后者。
狻猊遍体金黄,长而亮泽的鬃毛向四周炸开,他的眼睛圆睁,双目炯炯有神,骄傲的头颅高高抬起。他张开大嘴,最耀眼的两颗犬牙犹如两把明晃晃的钢刀!
“吼!”
狻猊朝着天空怒吼。这一声吼比莫成明本体的吼声还要强大得多,形成的气浪宛如台风一般刮向三清门众人。六名护关弟子三人被台风卷起,犹如纸片一般在风中打转,然后远远地从三清山玉京峰的悬崖处跌落。还有一人道行稍低,身体难以抵御气浪冲击,当场爆碎,化作一团血雾,融入飓风之中。
饶是虚谷功力深厚,也在风中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
狻猊昂着头,大踏步朝虚谷走去,他没踏出一步就在院落里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发出震撼人心的碾压声。
虚谷怔住了。他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散发着压抑的气势向自己走来,但他已不能动。他的胆已破,他的心已寒,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摧毁!他双股战战,脸色苍白,木在原地。他号称一代宗师,纵横百万里三清州绝少敌手。今日,敌人还没有出手,他竟然已被吓得两条小腿打颤。
狻猊逼近虚谷,毫不犹豫地举起右边前爪,照着虚谷的头颅拍过去。他要把这个人的脑袋拍成稀巴烂。
但是,狻猊的前爪突然顿住了。因为一条拂尘已经缠住了他。八眉道人眼见虚谷已被吓出了怂包的本色,只得出手相救。拂尘生长,缠住了狻猊的爪子。
狻猊怒视着天上的八眉,猛地往下拉,他要把这个老不死的再拉下来。这一次,他不会再放他轻易回去。八眉很快感觉到吃力,他根本拉不过莫成明的元神,只好向其他老祖求救道:
“师兄,助我!”
一名老祖出手,又一只拂尘拉住狻猊的爪子。狻猊大怒,双腿站立,左边的爪子向右爪上的拂尘撕过去。另外两名老祖也出手,又缠住狻猊的左爪。
“虚谷!滚开!”八眉骂道。
虚谷惊醒过来,眼见凶悍的狻猊举起两只大爪子立在面前,吓得连滚带爬往三清殿逃去。
四位老祖暗自传音,一起运转全身真元,将最强真气注入各自拂尘中,要将狻猊从中间撕开!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披头散发,活似从地狱阎罗那里逃出来的无常。
狻猊全身黄金色的光芒开始向前爪涌去,犹如一道一道溪流汇入大河。四位老祖情知不妙,欲待松开拂尘,却感觉一种奇怪的吸引之力从手中拂尘传来,根本脱不开手。
“啊,啊,啊,啊。”
四声整齐的惊叫声一起从云端跌落地面。每一个人都被摔了个狗吃屎。他们将自己的头从灰尘中抬起,惊恐地看着那头狻猊。这四个老祖是什么人?百万里大州第一修真大派三清门的老祖,修行了数百年,任何一个人走出去都是横扫一片大地的至强者。
而如今,在莫成明的元神狻猊面前,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一群土鸡瓦狗!
四位老祖虽然受创,却并没有失了方寸,他们互相传音,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拖!
没错,半刻钟的时间转眼已过了大半,只要再拖上一会,莫成明的肉身就会沙化,狻猊也会灰飞烟灭。四位老祖爬了起来,聚在一起,抱团结成防御法阵。他们要和莫成明周旋,消耗时间。
但是,狻猊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大踏步向三清大殿走去。莫成明比谁都清楚,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之人的身上。
他的目标是另外半颗圣药!孩子已经吃了半颗,似乎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是要完全发挥药效,还需要剩下那半颗。
狻猊跃入大殿。而在此时,传来了雨馨焦急又痛苦的呼喊声:“明哥,快!”
莫成明的肉身变得很硬。硬,又代表了脆;脆,一碰就碎。马上就要沙化了。
三清大殿十分宽敞,中间由两排共八根粗大的立柱支撑,北面正位端坐着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尊神的塑像。狻猊扑向前去,一巴掌将泥塑的神像拍了稀烂。但是,虚谷却没有躲在神像后面。大殿空空荡荡,别无一物,却不见虚谷的影子。
“吼呜……”
狻猊震怒,一声巨吼整座殿宇簌簌发抖。此时,狻猊转过一根石柱,却发现石柱跟脚下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袋子。那袋子不过巴掌大小,土黄色,像是一个小酒袋。
“乾坤袋!”狻猊冷笑道。他一把抓过袋子,拿到自己的面前,一口气将袋口吹开——虚谷果然龟缩在袋子里,里面还挤着他的两名高徒。其实乾坤袋乃是一件地阶中级的法宝,里面的空间足有一间客房的大小。三人挤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害怕。
此时,狻猊张开血盆大口,将它们放在面前,直吓得三人浑身瘫软、屎尿齐流。虚谷大道长功力深厚、法术无边、老谋深算、仙风道骨乃一代宗师,反应就是比其他人快,此时抢先求饶道:“莫大爷,有话好说……好说——天选魔族圣教“破天石皇”果然神功盖世、法力无边,三清门不自量力,竟敢螳臂当车,简直是痴心妄想,可笑之极啊可笑可笑……”
他工于心计伪装多年练成的淡定表情已荡然无存,心中压抑多年的恐惧自卑和猥琐下作之流如黄河泛滥,滔滔不绝,此时不着边际地一番吹捧。
“药!”莫成明的元神只说出一个字。
“对对对,救人要紧,救人要紧。”虚谷一甩手照着旁边的弟子就是一巴掌,怪吼怪叫道,“药!莫大爷的药,在你那呢,快点拿出来!”
那名弟子慌手慌脚地在身上乱摸,终于摸出了一个匣子。对,就是那个匣子。狻猊一把抢过匣子,打开一看,黄白色的霞光四溢,的确是剩下的半颗圣药!
狻猊将虚谷等人扔在地上,转身快步向殿外走去。一出大殿,一阵大风刮过,狻猊竟然摇摇晃晃有些站立不稳。而远处,院落另一边,莫成明肉身的皮肤开始皲裂,很快大片大片皮肤从身上脱落。
时间快到了!狻猊想要一跃而起,冲将过去,但是他已跳不起来。他右爪抓着匣子,拼尽全力向女人和孩子走过去,但是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肉身的皮肤已经掉光,血液流动越来越慢,慢慢停滞。肉块如同碎石,开始从身上往地下掉落。接下来是骨头……
雨馨不得不放弃守护他的肉身,抱着孩子向狻猊跑去。在她的身后,莫成明的肉身如同一具风化的泥雕,肉块、骨头大块大块的掉落,直到整个头颅如板砖一样掉下——
狻猊已撑不住,他用最后的力气扔出匣子,大声地呼喊:
“馨妹,来生再见!”
匣子向着雨馨飞过来,雨馨往前跃起,去抓它。眼见就要抓住匣子,啪的一声匣子突然被撞了一下,往旁边飞去。一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八眉老道已经抓住匣子,冷笑一声,斜眼看着雨馨道:“休想!”
狻猊大怒,飘飘荡荡地向八眉道人扑过去,但是莫成明肉身已灭,元神如同风中的一团烟雾,越来越淡,越来越虚,终于随风而逝……
八眉道人逼近雨馨,另外三位老祖目露凶光围了过来。虚谷大喊大叫着冲出大殿,几步跃到雨馨面前,大发神威地叫道:“臭婆娘,你是想自己了断呢,还是让我们帮忙?”
雨馨没搭理他,她低头望着自己的孩子,那孩子睁着两只乌黑亮泽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雨馨笑了,温柔地整理一下包住孩子的襁褓,轻轻地摇动着,对孩子说道:
“孩子,这些人你都记住了吗?”
孩子咿呀咿呀地哼出声来,竟仿佛听懂了一般。
雨馨笑了,开心地捏了捏孩子圆乎乎的脸蛋:“宝贝真乖!”
“去死吧。”虚谷已等不及了。
“不劳诸位神仙动手,我自己来吧。”雨馨漠然地道。她的手中已化出一把水剑。她望了望莫成明破碎成沙的肉身,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轻声道:
“明哥,馨妹这就来见你……”
说罢,她将孩子放在一旁的地上,不再看孩子一眼。她咬紧牙关,然后突然挥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切下一块三指宽五寸长的肉,鲜血如同泉涌。但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将那块肉抛向空中。接着再切下一块肉……
众人骇然,他们以为这个女人会一剑抹掉脖子了事,却没想到竟如此凶悍。当下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雨馨的鲜血已将全身湿透,她整个人已血肉模糊。这时候三清门的人才发现不对,因为雨馨嘴唇微张,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不好!众人惊道。雨族是人族中一个低调而神秘的种族,传说因为与上古魔神结下契约,所以不能私下与外界发生联系。但是也正因为如此,雨族擅长一些强大而黑暗的法术。雨馨曾是雨族的圣女,难道——
她以肉身为引,鲜血指路,然后以灵魂做为献祭。她要做什么?
诅咒!是邪恶而强大的诅咒!三清门的老祖也不能淡定了,阻止她!决不能让她开口说出那句话!
“我以幽暗魔神之名诅咒你们!”雨馨的话已出口,就像大地皇者金口一开,无法更改:“十五年后,三清门山毁人亡教灭道消,全派上下鸡犬不留,永坠阿鼻地狱!”
雨馨说罢,一个巨大的黑暗漩涡显现,在雨馨的头顶盘旋,然后突然笼罩她的身体,将她吞进无尽黑洞之中。漩涡旋转,黑气飘散,渐渐消失在虚空中。
三清门众人呆呆地望着漩涡消失的方向,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虚泽害怕地问道:“这个恶毒的诅咒会……会起作用吗?”
“不知道。”一位老祖答道。他的确不知道,放眼整个大荒,也没几个人知道。
“那为什么是十五年?”虚泽又问道。
“十五年——难道——”虚谷怪叫道,“那个孩子呢?孩子在哪?”
众人回过神来,一齐向地上的孩子围了过去。四位三清老祖、虚谷虚泽两位道长,还有虚谷剩下的两名护关弟子,蹲成一圈,将地上的婴儿围在核心。
“不能留下后患。”他们很快达成了一致。当然,四位老祖德高望重,不可能出手击杀一个婴儿,虚谷虚泽也不会落人话柄。虚谷给自己的两名亲信弟子使了个眼色,道:
“你们一起上。”
两名弟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在虚谷淫威之下,也不得不提剑走了过去。其中一名弟子对另一人道:“我数三二一,一起动手。”
“好。”
于是两人向下竖起长剑,一个对准婴儿眉心,一个瞄准婴儿心脏,沉声数道:
“一。”
那婴儿正在睡梦之中,此时轻轻地抿了抿嘴。
“二。”
两个大男人神色紧张,一面握紧手中的利剑,一面咬着牙看着剑下的婴儿。此时,婴儿打了个哈欠,似乎做了一个好梦。是啊,噩梦结束了,好梦还会远吗?
“三!”
两把明晃晃的利剑向地上的婴儿狠狠地插去。而就在此时,婴儿身上符文闪烁,无数条细小的白色光线弯弯绕绕,将他全身包裹。光线交织,很快整个形成一团刺眼的白色光芒。
那两名弟子吓得脸色惨白,慌忙弃剑倒退三丈后才停下脚步。
莫成明有元神出窍,雨馨会恶毒诅咒,难道这婴儿也藏着什么古怪法术?
“怕什么!不过是道神行符而已。有何惧哉!”虚泽骂道。
“不对,是任意符。”八眉道人惊道。还是老祖有见识。
所谓任意符,是相对于缩地符、神行符这一类快速移动符文来说的。缩地符能将百里之地缩地成寸,瞬间移动到百里之外,神行符则可以让施法者移动速度加倍。这一类符文都是用来摆脱对手逃命用的。但成功几率并不高,因为对于法力高强的修士来说,百里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任意符则是个独特的存在。它的效果惊人,缺陷却同样致命。优点是可以随机传送到大荒的任何地方,且不可阻挡。缺点也正在于这种随机性,使用任意符可以传送到家中舒适的床上,也可以传送到妖魔洞穴、秘境杀阵,甚至可能直接掉进阎罗地狱。
但是,雨馨没得选择。莫成明化为沙石,自己献祭神魔,夫妇俩已无法保护孩子。与其让孩子受三清门众人的屠戮,不如赌一把,一切交给天意。所以,刚才为孩子整理襁褓时,雨馨悄然施放了任意符。
任意符编织的白色光芒带着襁褓中的婴儿缓缓腾空。虚谷恶毒地望着,恼羞成怒的叫道:“杀啊杀啊!”
四位老祖无动于衷,任意符一出,一切听天由命。他们也无法阻挡。
“使用任意符,十之八九会糊里糊涂死掉。何况还是个婴儿。”八眉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
那团白色光芒开始加速,移动得越来越快,即将消失在天际。虚谷气急败坏,语无伦次,发疯般地怪吼怪叫道:
“杀啊杀啊,杀他妈的!杀光他全家……”
回应他的,是天际的最后一道光芒,一声清脆的哭声从远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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